第36章 踏月
第36章 踏月
岑青茗恍然:“嗐, 你是為了這個啊,我管他什麽代價呢,這群狗官敢把這屎盆子扣在我頭上時他們就沒打算放過我, 我也沒打算能躲得過。”
“再說了, 赈災糧就是救濟糧,我們當山匪的不也算是貧農百姓嗎, 這麽多年沒得官府救濟,拿點糧怎麽了!“
李元朗無奈:“但你缺糧嗎, 上次從龍虎寨帶回來的那些糧起碼夠我們好幾年了。”
岑青茗摳摳臉:“咱們做這行的, 有上頓沒下頓慣了, 你說要把這東西都給別人, 這不就等于讓耗子送米嗎。”
李元朗無言。
“行了, 剩下的也沒多少,我們帶走回山寨, 誰能發現得了啊。”
李元朗也不再多勸, 卻另起了話頭:“現在聚義寨附近都已是官兵巡守, 我們一時半會都回不去了, 大當家, 我們是不是也得找個落腳之處休整一下。”
——
劉家村,一間空置的茅草屋內。
劉安一行人正靠在那大通鋪上休息, 從下山開始住了近一個月的野地,現在繃了一路的身體終于松懈下來, 手腳快的幾人已經懶散地躺在床鋪上。
岑青茗向給他們整理床鋪的邱伯道謝。
邱伯笑着擺手, 對岑青茗道:“你們要來, 我們必定歡迎啊, 其實岑寨主你不用怕,我們這村之前就已經有官兵過來查看過了, 呆了幾天見一點葷腥一個可疑的人都沒有就走了,你們可以安心呆在這,尤其這個角落,靠在村尾,平日裏也沒人過來,就算有事,這裏緊靠着山口,如果要走對你們這些人也是輕而易舉的。”
岑青茗客氣:“還是得多謝邱伯幫我們打點了。”
邱伯嘆道:“岑寨主,這話說多了,可就見外了,我們村的人不都靠着寨主你嗎,可惜宛婆身子不佳,這幾天一直躺在床上,不然要是知道你們來了,一定很高興。”
岑青茗急道:“宛婆身體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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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嘛,就是這樣的,年紀大了,有點磕絆,就得在床上躺幾天,過段時間就好了,不用擔心。”說完,邱伯又指着帶來的那些小菜:“岑寨主,這點菜要是不夠,您就自己去取,随便拿,都是自家種的,種的太多,也吃不完,到時候老了反倒不新鮮了。“
岑青茗又是連聲道謝。
等邱伯走後,岑青茗站在門口皺眉。
“大當家。”李元朗走到她身邊輕呼:“你是不是想去見見宛婆。”
岑青茗搖頭:“算了,我怕我過去她更休息不好。”
“去吧,我陪你一道去。”李元朗聲音淳淳,帶着點安撫人心的意味:“你不是也說,這一次下山以後不知何日才能再下了嗎?那你和宛婆也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了,她現在年紀也大了……”
“你說得對!”岑青茗恍然:“還好你提醒了我,如果真是最後一面,我起碼也得看看她再走。”
李元朗勾起嘴角,唇畔的虎牙若隐若現,臉上帶着一如之前的腼腆:“宛婆年紀也大了,也不知道吃那些硬餅糙米好不好克化,她一個人在家也沒什麽人照料,到時候你得多幫着她喂一點才好。”
“有道理,還是你想的周到。”岑青茗回頭叫道:“翠翠,你來一下,給我裝個袋子。”
等岑青茗和李元朗走後,二柱攤在床上,看着外面逐漸陰沉下來的天幕,和身邊幾個兄弟打賭:“你們猜大當家今天晚上會不會回來?”
“不回來睡哪去,在地上睡了這麽多時日,老子感覺身子板都脆了。”
“不好說,我們大當家萬一狼性發作,将小李先生一個猛撲那可就說不準了。”
“嘿,也不知道小李先生身子這麽薄受不受得住大當家摧殘。”
“受不住就再要一個,做我們大當家的多一個兩個男人怎麽了?!”
“我是覺得這小李先生啥都好,就是人太弱相了一點,你說一個大男人長得這幅樣子,除了有個臉好,還有啥?!大當家要和他成親還是虧了。”
“你這剛還說他啥都好呢,沒事,反正我們大當家性子也——”
黃翠翠從外面進門正聽見他們議論紛紛,沉臉道:“都沒事做了是吧?沒事做要不現在就去練功!”
大家夥噤了聲,六安跟在她屁股後頭回來,不知屋裏情況,樂呵呵地扯着黃翠翠的袖子道:“大當家說晚上讓我們也分個小袋米吃吃,我們一起去洗米吧?”
黃翠翠打掉他的手,怒道:“還有你,平日裏也不知道管管他們這張破嘴。”
六安一臉莫名其妙,他不才跟着她回來的嗎,他們的嘴他也管不住啊!
——
宛婆身子是有些不好,不過跟邱伯說的沒有太大出入,就是崴了下腳,連帶着胃口也有些不佳,但看着岑青茗和李元朗過來精神頭倒是好了不少,在聽說他們定親以後更是喜不自勝。
岑青茗交代道:“宛婆,你好好休息,年紀大了,那些重活就別做了。”
宛婆都快笑得合不攏嘴了:“我不做,你也別擔心,村子裏有人照顧我的,我還得看着你倆成親呢,到時候你們辦了事還過來嗎?”
岑青茗臉色黯淡,道:“宛婆,到時候我們就不一定能下來看你了。”
“沒事沒事。”宛婆拉着岑青茗的手将李元朗的合在一起,笑道:“你們兩個人能好好過日子就行了。”
宛婆已用過了飯,所以兩人在宛婆那也并未久呆,放下了糧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冷月的清輝灑在坑窪的泥土地裏。
岑青茗拉着李元朗的手晃晃悠悠并排靠在一起,春夏時節的清風拂過身畔,田野附近的窪地裏不知名的蟲子還在亢聲歡叫,路上草叢中偶有幾只影影綽綽的螢火蟲經過,點綴斑斑。
雖是鄉間潦草地,但跟着身旁人走在這一幕如夢似幻的光景也不禁讓李元朗嘆道:“有似幻境。”
岑青茗卻誤以為李元朗喜歡看螢火蟲。
她故作神秘道:“這算什麽,你知道這還有哪個地方更似幻境嗎?”
“什麽?”
“你就跟我來吧!”
身子一轉,李元朗就随着岑青茗換了條道。
也許是此刻沒有官兵追捕,也許是這段時間驟然的放松,亦或許是身邊人全然的信任,反正岑青茗仿佛又回到了幼時那個她可以無憂無慮,惬意任性的日子。
岑青茗帶着他一路奔跑,踏碎了腳下水窪裏模糊的月,踩平了路上草野裏傾斜的影,她帶着他一路未停,等到了地方才松開他的手。
李元朗也是勉強才跟上岑青茗的步伐,停下後撐着腿喘息不止。
岑青茗看他這樣,笑得開懷,軟倒在草地上,那震蕩在山間的笑聲來回盤旋。
好半晌,這被他們打破寂靜的山谷間才重新恢複平靜。
而躲藏隐閃起來的螢火蟲也重新晃晃悠悠地飛了出來。
岑青茗此刻躺在草地上,看着頭頂半隐在雲後的月,還有夜空中點綴的星,輕聲道:“這裏是我小時候最愛來的地方,我只要不高興我就會來這,夏天的時候,這裏就是看螢火蟲最好的地方,它們就像是一條屬于地上的銀河。”
“是可以抓住的星星,是會動的星星。”岑青茗手一擡,恰好一只螢火蟲鑽進她的掌中,那小東西在她的拳頭裏橫沖直撞,縫隙間隐隐可見她掌心中閃爍的熒光,她手一松,那只迷路的螢火蟲又重新撲騰着飛了上去。
岑青茗收回手,枕在腦袋下,旋着視線看着空中只比剛才多了一點的螢火蟲嘆息道:“不過,我好像忘了時節。”
此刻,繁星如耀,而李元朗仿佛看見萦繞周身的照夜清當真變成了那天上遙不可及的無名珠。
空氣中混着不知名的野花香和青草味,令人有些迷醉。
李元朗平息好了氣息,在岑青茗身旁慢悠悠地躺了下來,臉朝向岑青茗一側,認真凝視她的眼,鄭重道:“可是這裏也很好。”
是異乎尋常的好看,又是匪夷所思的浪漫。
如果在這之前,有人告訴李元朗他會被一個女子拉着手在暗夜裏的山野間奔跑,毫無禮教地躺倒在山間野地,那他一定只會冷笑一聲,将他拖下去以妖言惑衆為由行刑示衆。
但他此刻看着岑青茗惑人的眼睛卻什麽都不想說。
亮夜在岑青茗眼裏灑下一道輝,那裏面有月,也有他。
岑青茗小聲道:“李元朗,你要不要永遠和我在一起啊?”
他不該回的,但他仍從喉嚨口裏囫囵吐出了一個“嗯”。
這一刻李元朗也想叩問自己,以前做的那些戲,到底是騙過了她,還是騙過了自己?
岑青茗不懂李元朗心中所想,現在的她是最開心的,她雙手環住李元朗的脖子,眼裏也映着李元朗看她的模樣。
是心動,是怦然,卻也是隐忍難耐。
隐忍難耐?
岑青茗笑了起來,她又在李元朗臉側偷了個香。
下一秒,李元朗擁着岑青茗,略帶侵略性的唇舌已經到了她的頸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