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起心
第22章 起心
楊起從七歲起就跟着岑山夫妻了,他出生就沒了娘,爹又在那次寨中大亂中身亡,岑山便把他接來身邊當作親子教導,但其實,劉珠才是那個陪伴他時間最久的人。
他從小沒有母親,雖有個親爹,但也是個病了才知加衣,肚痛才知飽腹的糙漢,在衣食住行待人處事上完全不通世故,是劉珠一步步照料教導他,她會溫柔教導他所有他不懂的事情,也會嚴厲批評他不該有的舉動,可以說,他就是由她塑造的。
只是——
可能他根子裏就帶着土匪性子,雖然在她面前他一直保持着劉珠期望的樣子,但那根本就不是他。
到底是什麽時候從對劉珠的孺慕之情變成了男女之愛呢,是在那一次次體貼入微的無上關懷還是亦師亦友的平等交流,亦或是看到了青茗不在時她對岑山的冷臉還是聽說了劉珠曾經想要殺了岑山的傳言。
楊起曾經特別羨慕岑青茗,她可以無拘無束也可以天真爛漫,最重要的還是她有一對恩愛但愛她的父母,只是楊起沒想到這眷侶竟是對怨侶。
而他從之前想找一個師娘一樣的妻子變成了想讓師娘活得開心順意。
但,怎麽會變成了如今的這樣的局面....
他癱坐在地,看着劉珠離開的背影,這才醒悟過來,只覺得一切都毀了,為什麽明明剛開始他只是想陪在她身邊,想讓她開心,而這段日子他卻像個瘋子一直在攻擊傷害她?
岑青茗看着眼前這個她視為兄長,作為倚靠的男人,曾經在她被質疑時挺身相護,在她對他心存顧慮時坦然一笑,她設想過她和他的一切結局:是同盟、是夫妻、是知己或最終淪為争權的陌路人,但絕沒想到是此刻戛然而止的荒唐模樣。
“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
夜已深。
都已過了岑青茗就寝的時間了,但她仍在床上翻來覆去,索性披衣起身在院中練起功來。
刺挑劈劃,她的每招每式都仍被腦海中不斷閃現的畫面所侵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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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回落,岑青茗喘氣借力倒在地上,皺眉看着夜空裏那一彎殘月發愣。
“大當家這麽好興致,這麽冷的天還以地為席出來賞月呢。”
岑青茗循聲望去,見李元朗手裏拿着什麽東西走了過來,她忙起身站直問道:“出了什麽事?”
“無事,只是想找大當家來喝酒了。”李元朗晃了晃他手中的酒壇,那酒壇看着就大,分量看着也不淺,他腼腆道:“前兩天有人托我寫了張貼,送了我一壇龍虎寨搜出的好酒,怎料今夜一直睡不着,本來想找二猛一起喝一杯的,結果 他……”
岑青茗輕笑:“你現在這個點找他,怕是他都已經和周公不知道喝上幾輪了。”
岑青茗又不是傻子,在今晚來找她不過也是為她纾解罷了,就在剛才她還在迷茫不知該如何度過
這漫漫長夜,還在思量想要起身再去翻壇佳釀,就有人帶着她所想要的全來了。
李元朗去了那麽多次岑青茗的書房,倒是第一次來她的閨房。
跟他想象中也沒什麽差別,一樣的簡陋潦草,除了——挂在木施上的一套水紅色裙衫。
岑青茗順着他的視線看去,上前兩步把那套衣衫疊了兩折放進了衣櫃裏。
李元朗看她動作疾速的樣子笑道:“這不太像是大當家的風格,不過大當家穿起來肯定也很漂亮。”
“肯定得漂亮啊,這本來是拿來給我訂婚時穿的。”岑青茗聳了聳肩無所謂道:“現在用不上了。”
李元朗适時閉上了嘴,給岑青茗斟滿了酒。
岑青茗今天一點想裝相的心情都沒有,只要李元朗滿上她就幹,到後來甚至不等李元朗倒酒直接對着壇子喝了。
“慢點吧,大當家。”李元朗按住她捧壇子的手勸道:“這樣傷身。”
岑青茗把這口酒咽下肚才甩開李元朗直接問道:“你看下午那幕很好笑吧。”
“怎麽會?”李元朗訝道:“大當家你怎麽會這麽想?”
“未婚夫喜歡上岳母,徒弟喜歡上師娘,最好笑的是,這兩個身份都是同個人,不好笑嗎?最好笑的還是我把他當青梅竹馬,他特麽想當我爹!”岑青茗深吸了一口氣,随後自嘲道:“說來我也是真失敗,我竟然一點沒有發現,還傻兮兮認為他即使對我沒有男女之情到底也有從小長到大的情分,結果……”
岑青茗沒有說完,又猛灌了一口酒。
“世上情緣是最奇妙的東西,大當家其實也不必介懷,我看楊起兄弟對令堂并無亵渎之意。”
“他要是有亵渎之意,他今天就不會活着出去。”
“既然如此,大當家又何必挂懷,我看夫人也并沒有将這件事太過放在心上。”李元朗說到這嘆了口氣感慨道:“我讀書十數載,也曾聽過一些大戶人家高門子弟的秘事,那深深宅院裏的肮髒事多了去了,我們雖是匪寨,比起他們又不知高潔了多少。”
岑青茗暢然大笑起來:“我還以為你這人只是個有點心機的讀書人,沒想到你連勸慰人都這麽拿手,難怪胡老板即使做個買賣也得帶上你。”
李元朗無奈道:“大當家你這是嘲是誇啊?”
“沒有沒有。”岑青茗揮手解釋:“是說你厲害呢。”
岑青茗被李元朗這麽一打岔倒也沖消了許多消極的情緒,只是心裏總有難以釋懷的,她給李元朗倒了一杯酒問道:“我記得你之前說你父母都走了,你對他們還有印象嗎?”
李元朗哽了一瞬失意道:“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便走了,我對他印象不深,我母親,我母親她很辛苦,當時我們孤兒寡母,她為了讓我能夠好好念書,一個人背負了太多,不過雖然我父親早亡,我母親總會說要我向我爹學習,就是可惜,好不容易我要長大了,我娘卻走了。”
李元朗将杯中酒飲盡,嘆道:“我娘為我付出了太多。”
岑青茗怔怔:“是啊,誰家母親不為自己兒女勞心勞力呢,我娘也是的,只是一直以來,我把她對我的好覺得太過理所應當了。”
她小時候是最幸福的,美麗賢惠的母親,高大威猛的父親,而且比起別人家動不動斥罵老婆孩子的聲音,自己家可以說是絕對的幸福,父親雖然長得高壯但對家裏人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母親雖然有時候會怨怼下父親,但對自己卻總是最偏心疼愛的。
那時候自己可以算是個混世魔王,最煩惱的也就是她娘不讓她爬樹下河偷雞摸狗,但她總是偷偷溜出去做壞事,萬一東窗事發,就找她爹去遮掩。
她爹總每次都說是最後一次,但每一次都對她有求必應,然後再會勸誡她聽娘的話,她總是答應又總是食言,後來別人告狀到她娘面前,她才受了一頓狠罰。
那件事是岑青茗覺得娘和爹吵得最兇的一次,雖然是娘一直在向爹吵架。
之後她娘牽着她的手去一家一戶登門道歉,讓她拿着比錘子還小的針去繡花,讓她在一堆在她看來毫無差別的葉子裏面去品茶。
她向父親抱怨求救,她爹卻說是為她好,還是她在偷學父親教楊起武藝時,她爹覺得她天賦上佳才偷偷教授給她。
再回頭岑青茗也覺得偷學武藝這件事是她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後來聚義寨大亂,她爹病弱,卻後繼無人,她終于可以站出來頂起這個家,這個寨子。
她爹臨終時還在交代她要好好照顧母親。
他說:“我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你娘,我走後,就剩你們孤兒寡母,你娘身子弱,性子又倔,但你說的話她多少會聽一下,平時記得讓她好好用藥,你也長大了,你千萬記住要記得好好照顧你娘。”
她說她會的。
她覺得自己也做到了。
可其實并沒有,她十天半個月才會去她娘那點個卯,裝模像樣說下讓她保重身體的話,母親不知道自己的行程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
岑青茗覺得母親肯定不會理解自己,現在想來但她也從未向母親袒露過自己的野心和能力,她覺得她做到了母親才會懂,她才不會把自己當個孩子,所以導致她娘才會百般容忍牛大力和洪全二人。
一直以來岑青茗比起母親,都更尊崇父親,她視父親為英雄,而那些大義和父親未盡的遺憾懊悔都該由她承擔。
好像她和父親都虧欠了她娘,父親虧欠了她娘的一生,她虧欠了她娘的愛。
李元朗聽岑青茗含糊不清扯了一堆,才明白青茗壓根只是想找一個宣洩之處罷了。
李元朗輕聲道:“大當家,往事不可追,就像我無法再回報我母親那樣,你後悔的事情也不可能再重新來過,但令堂尚在人世,你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彌補,而且我看今日之情形,你娘是懂你的。”
岑青茗經過剛才一晌,已經有些半醉,眼裏泛着迷離笑道:“要不說還是讀書人會說話,就沖你這張嘴,這寨子裏我也是最喜歡你的,來,幹!”
李元朗臉上浮起一片薄紅,手裏捧着杯子僵硬地和岑青茗碰着杯,心裏卻腹诽道:這山匪頭子可真是奔放,這話居然當着一個外男随意胡說。
但,李元朗看了眼岑青茗傻笑的樣子若有所思,其實,色|誘,也是一個不錯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