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第 54 章
林家一時招惹的豔羨很快散去,村民對他家最近的争吵議論沸然。
阮氏頗為感慨:“早前她家嫌棄豐收吵嚷,現如今倒是調轉個頭尾,輪到咱們看他家笑話了。”
隔牆又一次聽到蒙六娘子陰陽怪氣說林家院子煙氣嗆得人頭疼,秦巧嘆口氣:“林嬸子怪不容易的。”
新兒媳婦剛進家門,多少會裝得乖巧。
唯蒙六娘子厲害,新婚第二天起就和林嬸子針尖對上了麥芒。
林嬸子性子不讓人,奈何林二全與她不是一條心,林家大叔一個男人家,不好破上臉面與兒媳婦吵鬧,如此半月都不到,秦巧看林嬸子神色憔悴,臉頰都瘦削幾分。
阮氏正要說些什麽,恰外頭響起一陣叩門聲,于是探手按下梭子,起身去外頭迎門。
聽着外頭客氣應聲,秦巧叮囑第二批收的三個織娘自行琢磨,出門去看。
來的人圓臉蛋大眼睛,紮尋常婦人尾髻,髻上左右對束象牙白的插梳,着桃粉色襦衣露一抹綠色絹抹胸,天漸熱,貼合灰褐色的褙子束起攀膊。下裙也很好看,合歡花紋樣的掩裙随她走動曳撒得靈動美好。
是熟悉的面孔呢。
秦巧下階,對方扭臉沖向自己,嘴角蕩起彎彎的弧度,又看清她面頰上淺淺的梨渦眼。
真是個招人喜歡的甜妹妹。
秦巧心想:怪不得林二全上心。
蒙六娘燦然道:“早聽我婆母說秦家二娘是個利索人,心裏神往,卻被家裏牽絆住,少不得見,很是遺憾呢。”
她作勢上下看幾眼,又抿抿嘴:“我家二全眼光可真好,莫說是他,便是我一個女人家頭一眼看你也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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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這幾天在林家院子不得勁,林嬸子索性用秦巧做筏子,專刺蒙六娘的喜笑顏開。
蒙六娘暗記在心上,只等今日林二全一出門,替換了鮮豔的衣裳,這便踱到秦巧跟前,想看看丈夫沒成婚前的心上人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秦巧心裏頓了下,面上淺淺應和:“是有什麽事兒嗎?”
她若是真與林二全有過往事,來往言語交鋒也有意思。八字沒一撇的事情,女人飛醋不必搭理。
蒙六娘的笑容一窒,眼底飛速翻湧起濕意,哽咽道:“二娘子是不歡迎我嗎?”
不及阮氏和秦巧反應過,她倒是捂着鼻子低聲啜泣:“定是這幾日我不懂事,耍小孩子脾氣叫你們看笑話了。”
嗚嗚幾下,眼睫上泛着淚珠,楚楚可憐起來:“我這就給兩位賠個不是!”
秦巧頭疼,這種上眼藥水的手段以前也不是沒見過。
從前都是當主子的為了套恩寵,她一個伺候的奴婢不作聲。眼下舞到自己跟前,頓時覺得怪棘手。
左右無法,與阮氏對看一眼,只好沉默看她演。
做戲的在臺上,臺下的看客無動于衷,演起來索然無味。
蒙六娘哼唧片刻,反倒叫人家瞧得臉皮紅,漸漸安靜:“可否給我些茶水喝喝?”
秦巧一口就要回絕,卻沒阮氏松口快,托詞有事,進了東屋。
阮氏便安頓蒙六娘子到北屋。
閑言幾句,蒙六娘懶得再裝,一改院子裏的柔弱氣,很是氣壯地開始埋怨起了自己婆母。
阮氏聽得頭皮發麻,應也不是,勸這個也不對,只好假笑陪坐,盼着蒙六娘自己識趣,快快離開。
蒙六娘且自己說完舒暢,哪裏管旁人情願。
她舒口氣,不屑地撇撇嘴:“我家安頓大院子寬床板,院裏外頭四五個伺候的,還用得着她自己窩在小黑竈生活嘔飯?阮嫂子你說說,這不是天生的窮命是什麽?”
阮氏:“.......”
你是真半分體諒你婆母都不願意吶!好好的兒郎養到大,扭臉就成了別家上門郎婿,當爹娘的真住進親家院裏,大半輩子的直杆腰板得碎成渣滓!
說起這個,又覺得委屈。
“你瞧瞧我這雙手!”她嗚咽着說:“在家時,我阿爹連果子盤都舍不得讓我抱,如今成親尋個男人,還得倒貼做劈柴的活!”
阮氏就去看。
桌上攤開的白皙手,真真是保養得好。細皮嫩肉,指尖比蔥根,修剪得整齊發光的指甲面上染着鳳仙花紅,打眼瞧,連點瑕疵都看不見。
她都不好意思露出自己曬得黑黢黢的手,于是瞧稀罕似的,死盯着。
蒙六娘哼哼道,骈指擠出一點紅,“這兒...看見了吧?這麽大的刺眼,險些疼死我呢。”
阮氏:“......”
怪她眼拙,尋不見那刺眼。
對方一臉愁雲,阮氏心裏也很發愁。
怎麽辦?跟人家比,自己活得太不像個女人了。
兩相送別,倒是給她發苦。
回頭撞上秦巧,學着蒙六娘軟乎乎的細嗓子:“二娘,咱們不然也買些玉容膏抹抹?”還掐個翹指頭。
秦巧忌憚地看她幾眼:“...抹了玉容膏,還怎麽織布?”
“那算了吧”
阮氏放軟語氣,一扭臉正面撞上竈屋門口的崔三,整個人僵住。
“.....啊!丢死人了!”
她嘀咕一句,逃也似的竄回北屋。
秦巧癡癡笑,見崔三懵然,也不解釋。
想起隔壁的巧心眼,失笑片刻。
林嬸子的炮仗性子遇上蒙六娘的心眼子,全是輸面。
所以成親不光是兩人的事情,更是兩家門戶的成全。
于是又問:“牛郎君還在坊裏頭嗎?”
崔三搖搖頭,手指比劃幾下,秦巧便知對方又趁天黑前,匆匆趕去鎮上了。
翠柳也不見來,長不相處,真不是什麽好兆頭。
夜上煲了鮮蝦湯,輔上幾碟子小菜。
天熱脾胃不暢,四人都吃得不多。
焚起的艾草團子熏走蚊蟲,柳樹支起小風燈,一家人閑坐乘涼。
草編的蝈蝈籠子有蟲,秦豐收撚着細草徑在逗弄,秦巧這時也不耐黏在崔三身側,指尖細針縫制襪巾,模樣大小,一看就曉得是在給誰做。
氣氛溫馨美好,阮氏只看小白雙眼纏在小姑子身上,逢他起身去提水,悄聲問:“你這月葵水到沒?”
秦巧一針險些紮在指頭上,吓得人都坐直了:“怎麽突然問這個?”
阮氏摸摸臉,“就...你們成親挺久的了,是該要個孩子了。”
突然而來的催生,秦巧有些應付不來。
她呆呆的:“很久了嗎?”
阮氏:“反正不短了。算算,八個月總也有。小白妹妹肚子幾個月來着?”
秦巧想想:“上回尋醫者看,推了八月頭的誕日...七個月多月了呢。”
“那也是你半個妹妹。”阮氏語重心長:“她的孩子都能下地,你的孩子若是還沒影,可不成樣。”
她還是老樣想法,一門人家,眼下的子息确實單薄。
秦巧抹下面皮,無奈轉頭。
看崔三長手長腳地邁門檻,想象了下若是有個小不點跟在他腿邊,也很不錯。
她正要開口,院外卻傳來一聲喊。
聽出是胡老,幾人起身去看。
門一開,燈影閃爍,胡老鐵青着臉,語氣喪喪:“出事了。”
他沖崔三道:“你妹妹叫人搡了一把。走前聽竈上雜役說閑話,屠生那喪盡天良的,沒給請托生婆,只說她的生死看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