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第 42 章
秦巧搖搖頭。
當時事出突然,豁出去舍了名節。眼下真有情意,倒是裹手裹腳。
“也不急。新旦後再說吧。”
阮氏也不強求,小兩口入洞房是私密事兒,她過問過問,多了就顯得不識禮。
打這一日後,秦家的小日子變得很有例數。
慣常出門學藝的崔三、日砍旦柴去鎮上的秦巧、操持家裏吃喝牲養的阮氏,還有一個被護在羽翼下的秦豐收。
滿井村也無大事,左不過是些雞零狗碎。
諸如鄰居林家二全定了旁村蒙家姑娘,來年三月就要成親。
保長五十大壽,鋪擺了十桌流水宴,秦巧花五十文買了福壽字樣的紅封糕點送去随禮。
不知為什麽,黃婆子與家中兒媳鬧僵,多少人都勸不合。
雲雲雜雜,秦家只當這些事情是生活的調味,随耳聽聽。
一轉眼,入了臘月,家裏養的蠶終于完成結繭。
這一日鎮上木工鋪子放休,秦巧和崔三出門一同上山,前後一個時辰左右,将自家和胡老家的柴垛子堆得高高的。
胡老瞧他們門裏忙活,瞅了半晌,抱着黑團貓來湊熱鬧了。
因是晚秋蠶,多吃了半月的桑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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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教了秦巧去分雙宮繭和單宮的,自己先去大竈上煮水。
“單宮的繭子小,常是織坊收了,讓線娘們抽絲,然後做成絲綢。”
秦巧撚了兩枚不一樣的,對比給崔三看,“要是家裏有織機,我就能用蠶絲上機織布了呢。”
崔三舉起一個對着日頭看,見這一枚裏頭隐約瞧得出兩只蠶蟲。
“雙繭子的,是兩只蠶蟲吐絲,就不如單蟲的均勻。抽不了絲,最适合開面做被芯。”秦巧趕開腳邊湊熱鬧的雞子,麻利地分揀着手邊這籮筐的。
雖是晚養,阮氏很上心,喂養桑葉、清理蠶砂樣樣沒疏忽了。
只要人勤快,蠶種就不會辜負勤勞,滿打滿算竟有三大籮筐的繭子。
分揀開了,單蠶繭的不多,左右用不上,秦巧出門去跟村裏另一戶養蠶的人家換了雙蠶繭的回來。
“快快,拿來先泡上。”
阮氏坐在一個足有一人環抱那麽寬的木盆前,盆裏冒着熱氣,上面是裝滿白繭子的布袋,“我以前也不會扯蠶絲,這還都是婆母教的呢。”
水要溫熱,蠶繭先泡一盞茶。
大火燒開,加堿面,然後沸水煮上一盞茶。
微微放涼,再繼續煮,來回重複4-6次,中途還要更換成清水。
煮好的繭子撈出來沖洗幹淨,下一步便是剝蠶開棉。
到這一步,阮氏便不允許秦巧和崔三動手了。
開棉一步沒有經驗是做不好的,要麽扯破,要麽扯得不均勻,白浪費!
開棉分大小。
五個繭子成五層小面片,合一個大面片。
一個大面片合一個面兜子。
滿井村的涼是濕涼,透骨頭的寒,入冬後三斤的蠶絲被子足足夠。
一個三斤的蠶絲被子差不多要百五十個面兜子。
上夜了,所有的面兜子都懸挂好後,阮氏累得腰眼直發酸。
随意喝了些粥,她便歇上夜了。
第二日天一亮,家中最早起的又是她。
晾曬過一夜的蠶面兜子都已經幹了,院子當中是成年男子兩臂寬的竹桌子。
于是這一日又是從早忙晚。
一大半面兜子都被均勻扯開一層層鋪在臺面上,薄的地方補,厚的地方疏,一邊拉一邊要仔細觀察。
“剩下的這些,留着。等我扯散,還能做幾件暖和的底衣底褲。”
阮氏累得渾身是汗,可瞧着臺面上厚囊囊的蠶絲,便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阮氏匝量下厚度,心裏盤算着:胡老那邊送一床、二娘和小白各分一張,最後餘的不多,她和豐收就不必再分,合蓋一張也夠數了。
耐得住這月數的辛勞,蠶蟲沒有辜負她的期望,饋贈給她一個輕柔暖和的冬天。
阮氏笑得歡快,扭頭同秦巧道:“剩下的這些,給咱們姑嫂一人做一件蠶褲子,今冬光他兩個有新衣,終于輪到咱們了。”
秦巧配合地說了謝。
竈屋裏人影晃動,是崔三在熬野菜粥。
已經能聞到熟悉的米香氣了,她想起這兩日做活,阮氏口中不斷提起的阿娘。
不知是哪裏來的野鸹,哇哇地直叫喚,聽得人心頭生寂。
“嫂子,這些都是阿娘教你的嗎?”
阮氏:“嗯。每年婆母都會養蠶的,要養就是四季蠶。那時候家裏蠶絲被子能有十來床,最厚的能有十來斤,賣到鎮上能有半吊子錢呢。”
百姓家能用來淘換錢物的,只有自己的苦力。
四季辛勞喂養,穿針引線,一年到了冬賣過,就是個很值得豐潤感恩的事情。
很容易想象到,阿娘是如何樸實無華卻又忙碌操勞地走完自己的一生。
凝聚了她一輩子的生存智慧,本該傳給女兒,卻傳給寄托了她養育女兒之情的阮氏身上。
人的命數可真是奇妙。
十年之隔,她終于得到了來自于母親的教導。
夜食之後
秦巧和崔三同坐一處。
分出來屬于他們兩人的蠶絲被芯已走過針了,剩下鎖邊,秦巧自己接了過來。
她一邊走針,坐在身後的崔三握着竹梳子打理着她剛洗過的濃密長發。
“我其實不是被人拐子抱走的。”
或許是想通了,橫亘在心頭的秘密像針一般紮着,她想痛快地拔出去,于是道:“那時小,阿娘以為我記不住事情,其實我一直記得家在什麽地方。”
福州-青口鎮-滿井村
這幾個地名被她刻在心口,到死都不會忘記。
崔三聽出她語調裏藏着的另一種深意,憶起阮嫂子說二娘是被拐走,猜出那應是秦家父母編出的謊話。
于是握起她的手掌,在手心劃拉了一個記號。
這是他們約定好,便是疑惑的意思。
不懂秦家父母為何賣了二娘,阮氏常說老丈人沒有染指神仙膏之前,家底子很殷實嘛?
秦巧說舍不得賣莊稼吧,“早前我也想不通。後來就懶得計較,想明白緣故後,為難的只有自己。我就在心底告訴自己,等将來回了村裏,要當着阿娘面惡狠狠地唾罵她一頓,讓她痛哭流涕地給我道歉!”
可她回來,家不成家,怨恨的人已經死了。
像是浮萍落地,前半生漂泊已過,再往後只想如何紮根重生。
“與你說了,我心裏的疙瘩就解開了。”
她往前半趴在床頭,轉眸看向身後的人,見他滿眼疼惜,心滿意足了:“從今往後這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愈發覺出自己的功效來。
果然正緣的夫妻都是向上的,她心底的折磨有自己分擔一半,好甜蜜的交情。
于是将人摟得緊緊的,頭發一绺绺疏通,烘得細密,再從懷裏掏出一件自己準備良久的禮物遞了過去。
秦巧接過打量。
是一只木頭簪子,卻很精巧。
用桐油潤養過,頂端扁實雕刻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蓮花,花瓣旺綻,蕊心點了紅顏料撒過幾顆亮燦燦的金粉。
“這是我頭一回收你的禮物。”
她纏地多看幾眼,往他手裏送去,轉身讓他幫忙挽發打簪。
結發與君知,相要以終老。
腦海裏乍然回憶起這句詩,崔三按捺住激動地發顫的手,模仿着她素日挽發的樣子扭出最滿意的發包。
左右打量,處處合他心意。
感動得幾乎要哭了,怕她扭頭看出自己的失态,于是用力地抱住,心底暗暗發誓,這輩子一定忠貞不二,絕不辜負。
一枚小小的簪子怎麽就引發這樣大的‘戰火’?
秦巧迷蒙着配合他親吻,心裏卻在叫嚣着快些推開。
手裏的針頭不知何時垂着線懸在虛空,沉迷着卻感受自己腰上的手掌脫離片刻,在她身後的床上撫弄着什麽。
他的若即若離,終于給自己片刻喘息功夫。
秦巧的手撐在他起伏的胸膛上,側眸:“被...還沒縫...”
這才看清他細碎動作,竟是以手做量将攤開的蠶被疊起來。
秦巧:“......我還要...唔!”
他又重重地親了上來,這一回手撐起腿彎,将人橫抱起來。
驟然失重,她下意識低呼一聲,檀口輕啓,正好自己信馬由缰,肆意妄為。
竹床發出要命的一聲巨響,秦巧耳朵裏冗聲隆隆。
神魂都颠倒,不敢再睜眼去看他沉迷望向自己的眼神。閉上眼,他粗重的喘息,探入底衣的粗糙大掌...一切感受變得細碎又深刻!
不知什麽時候鬼使神差地擡手搭上他的臂膀,撫觸到他鼓脹的肌肉,綿長又纏綿地嗯一聲輕喚。
伏在她身上的人受到鼓舞,從旁扯過被子。
小山連綿,地坑火光似水一般順過它起伏的山勢,忽而飛流直下忽而靜水流深。
月如鈎,漫上當空照。
南屋子的門吱地一聲開了,從裏跑出一個好慌張的身影。
身影抱了一盆冷水回去,亮光憧憧動了許久,終于靜了。
正巧夜半如廁、被迫圍觀尾聲的阮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