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此生無憾

第2章 闌珊夜雨

闌珊夜雨

九月十六，我回到長沙本家老宅，雖然我已經接手三叔的産業很多年，算是真正的吳家當家，卻很少回本家老宅，我不喜歡這裏。

奶奶見到我的時候，渾濁的眼睛終于有了一點光彩但很快便被更為複雜的神色掩蓋了，人年紀大了，時間很快就要到了，這一兩年，她的身體明顯很不好。

“小邪，你不小了，該成家立業了。”奶奶拉過我的手輕輕拍着。

我沒有答話，我很早以前就覺得很多時候其實真的沒有說話的必要。

五天之後，徐家小姐來做客，說是做客，其實是以未婚妻的身份來的，奶奶當年能嫁給爺爺，想來不是簡單的人物，真正單純的人在那個時候的大家族裏是無法安身立命的。

徐小姐今年二十二歲，正是青春好年華，明眸皓齒，十分美麗，那雙清澈的眼睛尤其天真無邪，連我看着也覺得美好，只是真正單純的人又怎麽可能被選為吳家的少奶奶，所以說，美麗不過是表象，下面覆蓋着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我轉眼看向窗外，昨夜的一場雨打落多少殘葉，如今都被掃起來堆在樹根附近，再有一場秋雨，這些枯敗的葉子就要腐爛，歸于泥土，卻是為了這樹來年的生長提供了養分，明年的花一定會開的很明豔，很多時候，看似醜陋的又恰恰是孕育美麗的所在。

“你這些年啊….”奶奶嘆息着，終于沒再說下去。

“你是吳家的長孫，又是唯一的孩子，你有責任延續吳家的香火，只要有了子嗣，你以後想要去哪裏，想要做什麽，我都不會幹涉。”奶奶的眼裏有着不容反駁的嚴肅還有細微的懇求。

晚上，我和徐小姐一起用晚飯，奶奶希望我們能好好交流一下感情，酒是好酒，清甜甘醇，只喝了兩杯就覺得熱了起來，我心下了然，難為奶奶了，若我遂了她的心願，她一定能夠安心的閉眼了，只是，只是若一壺酒便能生出情愫來，那我這十年心思豈非可笑。

我站起身來，拿了酒壺便出了門，奶奶看見我放在桌子上的酒壺，眼神一頹。

“小邪，我不是想要勉強你，只是你要為我們想一想，為吳家想一想。”

“誰為我想一想，當年爺爺卷入那件事中，三叔，二叔都不能有子嗣，可見子嗣對于吳家來說也未必好。”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

“我沒有多少日子了，奶奶就這一個心願，你不答應奶奶嗎？”

“我還有何臉面去見你爺爺啊。”

若是以前的我，早就誠惶誠恐痛哭跪地了，只是現在，我仿佛是鐵石了心腸一般，竟是無動于衷，甚至沒有絲毫憐憫。

出來的時候又下起了雨，那麽細密那麽急切，我在這院子裏就這麽靜靜的站了很久，直到衣服都濕透了，水順着頭發留下來，才回過神來。

雨水在院子的低窪處彙集起來，集成一個一個的小水窪，像是一面一面的鏡子，我經過的時候低頭一瞥，映照出一張冷硬的面孔，冷漠疏離，面無表情，這個人是誰啊？

三天後，徐小姐被送走，奶奶安排下的最後一次相親終于還是無疾而終。

十日後，奶奶去世，死前說不入祖墳，無顏見我爺爺，我知道她是說給我聽的，最後，奶奶依舊入了祖墳，葬在爺爺旁邊，我在他們的墓前站了很久，人生在世，無論活的如何，精明世故也好，潇灑不羁也好，最後都不得不收歸于此。

可即便如此，死後萬物成空，所以，無論多痛苦，仍然要繼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