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此生無憾
此生無憾
吳邪睡的昏昏沉沉中,感覺有人在給他蓋東西,就睜開眼擺擺手,示意不用。
“老板,你又這樣睡過去了,着涼了怎麽辦?”王盟低聲嘆息,老板越大越不會照顧自己了,已經是深秋了,還會這樣在躺椅上睡着。
“老板,你應該結婚,找個人照顧你。”王盟想了想還是說了。
“我不需要別人照顧,到是你,抓緊吧!”吳邪笑着拍了拍王盟的胳膊。他不需要別人照顧,倒是有個他想要照顧的人,只是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你一直不結婚,是因為那個人。”
吳邪沒說話,看着前方的虛空,突然進入了發呆狀态。
恍惚中又看見那個人淡然的眼睛,,清澈的超脫世外,就這樣一眼一眼的看下來,就再也看不見別的什麽了。
“你愛他嗎,老板?”
“愛?”吳邪愣了一愣,然後笑了:“恐怕還真不是愛。”
“那是為什麽?”王盟不能理解,就算他并不清楚老板和那個人之間的事,也可以感受到老板對那人的看重,如果不是愛又會是什麽樣的感情能讓人這樣呢?!
吳邪沉默了很久,在王盟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又淡淡的開了口。
“如果你在年輕的時候遇見過那麽一個人,那這輩子別人都無法在你心裏留下痕跡了。”吳邪看着王盟滿臉不解,又說道:“因為他帶走的不僅僅是你的愛,而是你的所有感情。”
看着火車窗外不斷倒流的風景,吳邪止不住的興奮起來,離長白山越近,這種興奮就越強烈,開始是手指,最後整個身體都止不住的微微顫抖,十年之約,終于到了兌現的時候,能把小哥接出來一起生活就是最完美的結果,最差也不過再也出不來了,無論好壞,最起碼有個結果。
吳邪倒下的時候,心情郁卒到了極點,他感覺自己要死了,死亡對他而言早就什麽都不是了,只是,他還不能死,不能,也不舍得,一路走來,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任何時候死了都是賺的,然而,他還沒有見到那個人,他曾經想到的最壞結局不過是自己死在這裏,但沒有想到,自己要死了,而那個人也沒有找到,一切障礙都已經解除了,出去就是美好的明天,明明離終點不過幾步之遙,裁判卻在這個時候吹響了結束的哨聲,吳邪掙紮着想要堅持下去,但身體卻怎麽也動不了,不甘心啊,真是天意弄人。
意識混沌中吳邪感覺到有人把他抱了起來,有為什麽涼涼的東西流進嘴裏,不知道過了多久,吳邪睜開了眼,居然是張起靈,這個悶油瓶,這是回光返照嗎,看來傳言是真的,人在臨死前看見的是這一輩子最牽挂的人。
吳邪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張起靈把他扶起來,吳邪心裏笑了,想象中的小哥真是善解人意,要是現實也這樣該有多好啊,吳邪擡手,想要摸摸眼前人的臉,分開這麽久,他還是記憶裏的樣子,一點都沒變,這果然不是真的嗎,吳邪覺得自己能動了,想象真是個好東西,吳邪的手指碰到張起靈的臉,居然有溫度,,真的有溫度。
“難...道...是...真的,你....你是...真的.....”吳邪的嘴唇哆嗦起來:“小哥,真的是你嗎?”
“吳邪。”身邊的男子點頭。
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吳邪抽回手遮住自己的眼,看來,老天終歸還是待他不薄啊,在他臨死前滿足了他這個奢望。
“小哥。”吳邪握住張起靈的手,把它從自己嘴邊拉開:“我要死了,別浪費血了。”
“你不會死的,吳邪。”張起靈說的很認真。
要是以往吳邪一定會感到安心,他一直毫無理由的信任着這個人,只要是他說的他就信,他永遠是對的,但是現在不行,吳邪使勁搖了搖頭,緊緊握着張起靈的手道:“快出去吧,小哥,別管我了。”
“吳邪。”張起靈皺眉。
“胖子就在門外等着,快,出去。”吳邪覺得說話越來越費勁了,強烈的窒息感讓他胸口很疼,但他必須要說:“答應我,一定要出去!”
“答應我!”吳邪诶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大聲喊道。
“吳邪。”張起靈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吳邪滿足的看着眼前的人,真好,死前還能看見他,再沒什麽遺憾了,突然他想到了一個問題,他要問一問,然後再閉眼。
“小哥,疼嗎?”吳邪的手移到張起靈的胸口心髒處,按了按。
“我要死了,你這裏疼嗎?”吳邪盯着張起靈的眼睛。
“嗯。”張起靈點頭:“疼。”
“你不會死的,吳邪。”
這是吳邪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的話,他笑着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吳邪只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一樣,他夢見了張起靈,夢見了生離死別,那種又死複生的迷茫感讓他不知覺的流出了眼淚,很快,他意識到那不是夢,是真實,他從床上翻起來,然後轉頭看見了坐在身邊的張起靈,沙發上的胖子,小花,還有倚在窗邊的黑眼鏡,他們都在看着他,臉上帶着發自內心的笑意。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小哥,咱們回杭州吧,以後一起生活,我就是你的家人。”
吳邪這樣說,張起靈沒有拒絕。
事情結束了,然而固有的體系并沒有完全瓦解,這個行業仍然存在,等待着有能力的人把他們再次整合起來,吳邪的作為讓很多人嘆服,同時又免不了起了些傳言。吳邪對于很多事都可以不計較,但對于某些謠傳,他絕不姑息,然而還是讓那個人聽到了。
吳邪晚上回家的時候,張起靈坐在沙發上,比往日更沉默,屋裏沒有開燈,月光只能照出大概的輪廓。
吳邪走過去坐到他身邊,輕聲問道:“怎麽了,小哥。”
“吳邪,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事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你應該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張起靈頓了頓又說:“如果你厭煩了現在的一切,我會替你處理好,你可以過你自己想過的生活。”
吳邪無聲的笑了,心中了然,知道這個悶油瓶一定是聽到了那些傳言,吳邪在笑,心中卻泛起殺意,看來他還是太客氣了,明天就讓那些人永遠閉嘴吧,繼而他又突然有了一個想法,這何嘗不是一個契機。
“你就是我的事。”吳邪道:“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我再沒有別的事了。”
吳邪在黑暗中笑出聲來,那笑聲冷冷的,壓抑而自暴自棄又帶着說不清楚的興奮:“其實他們說的,也不見得就是造謠啊,正所謂空穴不來風嗎。”
黑暗中,張起靈的眼睛亮的出奇,那麽淡然又那麽深邃,吳邪覺得口幹舌燥,擡手解開領口的扣子,他想要喝水,但是他舍不得移開視線,就是這雙眼睛,勾了他的魂,讓他無法忘懷,不,不僅僅是眼睛,這個人,眼前的這個人的一切都讓他癡迷,他瘋狂的迷戀着這個人,他早就知道了,他追逐張起靈就像咕嚕追逐魔戒一樣,不死不休,在過去的那些歲月裏哪怕是這個人的一根頭發都有可能讓他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然而他甘之如饴。
吳邪笑着靠近張起靈把他推向沙發靠背,然後吻了上去,壓抑了這麽多年的心情突然爆發了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那麽就毀滅吧,吳邪想,再老謀深算的人在愛情面前也是幼稚的孩子,被接受或者徹底死心,吳邪的手指在發抖,他其實很害怕,他知道張起靈絕不會擰斷他的脖子,但是比起他轉身離去,從此消失出自己的視線中,吳邪寧願被擰斷脖子。
一直以來,他都只想死個痛快的。
吳邪擡起頭看着張起靈,張起靈也在看着他,他們離的很近,即使沒有開燈也能看的清楚,張起靈臉上依舊雲淡風輕,并沒有驚訝或者憤怒,眼神有點複雜,但吳邪分辨不出那是什麽。
“小哥,你明白了嗎?”吳邪仍然在笑,但是笑的比哭還難看,突然他一怔道:“其實,你早就明白的吧!”是啊,張起靈那麽聰明,自己又那麽明顯,王盟這個缺神經的都看出來了,他怎麽會看不出來呢,怪不得不驚訝也不生氣呢。
“你是在可憐我嗎?”
“吳邪。”張起靈皺眉。
“可憐我也無所謂,反正我本來就是個可憐人。”吳邪說罷狠狠的吻上張起靈的唇,他覺得自己像是撲火的飛蛾,為了感受一下溫暖的感覺,寧願以生命為代價,其實,也不過如此,如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活着又有什麽意義呢,他早就跟平淡的生活分道揚镳很久了,他覺得自己像是等待世界末日的人,明知道馬上就要死了卻堅持活到最後,寧願忍受恐懼的折磨也不願意灑脫放手,吳邪覺得連呼吸都開始疼痛起來了,然而很久之後,張起靈仍然沒有推開他。
“為什麽不推開我,你這樣縱容我只會讓我得寸進尺。”
回答吳邪的依舊是沉默,吳邪啧了一聲,擡起身褪去自己的襯衫,然後掀起張起靈的T恤,張起靈出乎意料的配合,吳邪把T恤扔到一邊,擡手撫上張起靈的肩頭,張起靈很白,肌肉結實皮膚細膩,吳邪覺得即使是再精美的瓷器也無法相提并論,月光平和的灑進來,照在張起靈肩上逐漸顯現的麒麟上,也照在吳邪傷痕交錯的胳膊上,那些傷痕已經很久了,但直到今天看起來仍然觸目驚心。
張起靈擡手輕握住吳邪帶有傷痕的胳膊,自上而下慢慢撫摸,用他那兩根颀長的手指一遍遍的描繪這些傷痕的形态,仿佛能感受它們的痛楚一樣。
那麽輕柔的動作讓吳邪想哭,他握住張起靈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胸口,這個人的手好溫暖,吳邪想着淚就流了下來,手掌覆蓋着手掌,胸口貼着胸口,他們能感受到彼此心髒的跳動,因為對方的心跳而感覺到自己是活着的,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太奇妙了,卻無比真實。
安靜的月光,溫暖的懷抱,輕微的呼吸,有力的心跳,這一刻是真實的,讓人舍不得閉上眼睛睡去,卻又因為這樣安寧祥和的氣氛不由自主的陷進了安穩的沉眠之中,希望明天醒來的時候這不是夢,吳邪這樣想着終歸還是睡了過去。
張起靈看了看茶幾上的杯子,暗暗活動了一下手指,在青銅門裏待的太久,太久不活動了,身體仍然有些僵硬,手腳都不如原來那麽聽使喚了,然而這些事他并不想讓別人知道,尤其是身邊的人,就在他猶豫要不要伸手去端杯子的時候,一只手端着杯子遞到了他嘴邊。
“冬天幹燥,要多喝水啊,小哥!”溫和的聲音帶着笑意,讓人如沐春風一般。
張起靈喝了兩口,杯子又被放回了茶幾上,手被身邊的人拉過去,慢慢按摩起來,那人的動作很輕柔,力道恰到好處,特制的藥油涼絲絲的在不斷地按摩下熱了起來,冬日的早晨,陽光顯得那麽安靜溫和,茶幾上的小型茶海邊有一個精致的水竹,一下一下規律的運作着,不知過了多久,張起靈覺得有些困了,他轉頭去看身邊的人,那人也正含笑看着他。
那人停下按摩他手的動作,然後微微攤開手作擁抱狀,道:“困了嗎,小哥,要不要靠過來。”
張起靈愣了愣,他從未想過從別人懷裏得到依靠,在此之前也絕想不到這樣瘦弱的肩膀也能讓人有強大的安全感,這個男孩子已經長大了,褪去了之前的青澀,迷茫,天真,取而代之的是時間沉澱下的成熟,穩重,處變不驚,現在的他那麽瘦,卻那麽堅定,他已經長大了,成長為任何人都不能小看的男人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張起靈覺得心裏很酸澀,于是他搖了搖頭。
那人也不勉強,笑了笑。
張起靈也學着他的樣子微微攤開手道:“你靠過來吧。”
那人愣了,很顯然對他這樣的表現吃驚,但很快又笑了,回道:“好啊。”
張起靈收攏手臂,即使隔着棉睡衣也能感覺到骨頭,他緊了緊手臂,心裏一陣陣發緊,黑眼鏡曾經說他沒有心,因為從來都不會心疼,張起靈也覺得确實如此,但遇到懷裏的人之後,心裏總是會難受,那個時候他才真正理解心痛的涵義,心是真的會痛的。
“吳邪,你瘦了好多。”張起靈擡手慢慢劃過吳邪的臉頰,下巴。
“沒有中年發福不知道該有多慶幸。”懷裏的人笑着眨了眨眼,還是帶着那麽點小狡猾。
“之前剃掉頭發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要是長不出來就麻煩了。”吳邪有點小抱怨的撅起嘴,摸了摸還不算長的頭發然後又笑了:“不過幸好長出來了。”
“小哥,你能回來真好!”
張起靈拿起書桌上的書,翻開來看,在他離開之後的那些年,吳邪一直用關根這個筆名寫作,現在他手裏的這本書就是吳邪前兩年寫的。
張起靈坐在沙發上很認真的看了起來,吳邪書裏那個叫悶油瓶的人物不就是自己嗎?吳邪把他們的故事寫了下來,吳邪把他寫了下來,作為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寫了下來。
張起靈聽見有人走了過來,來者在沙發扶手上坐下,然後攬住了他的脖子,張起靈把書合上,轉過頭看着來人,吳邪的面容清瘦,眼睛裏帶着狡黠的笑意。
“你看到了!”吳邪笑着說:“我給你起了個外號,悶油瓶,從認識你的時候就起了,已經叫了好多年了。”
張起靈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吳邪。
“你走了之後我很難受,我想怎麽辦呢,我想啊想啊,然後我就想我要給你寫個故事,我要把你寫下來,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存在。”吳邪俯下身在張起靈耳邊輕輕一吻:“我只寫你的故事。”
張起靈伸手緊緊摟住吳邪,能遇見吳邪,此生何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