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子呢,是少年人不懼未來的奮不顧身吧, 是長大後深思熟路後的執拗吧。
沈韻兒不知, 自記事起, 獨處深閨, 偶爾外出, 輕紗遮面,未出閣的姑娘從不敢與人多言。
是哪一天呢, 一紙诏書她便成了受盡尊崇的準太子妃,那不曾好好看過的世界, 在忽明忽暗中迎來了朝陽, 在那個明媚的女子身後,整個世界都變得熠熠生輝。
那個女子是永安公主, 世人盛傳她觊觎皇位,最愛與太子掙,哪怕太子未來的妻, 她也要來招惹一番。
大婚當日,她誠惶誠恐滿是無措, 不見心上人。而我們的公主呢, 在她與太子婚後就拒而不見,像是撩了一瓢江水卻不飲下, 而是随意灑在路邊,置之不理。
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身側,叫她如何不歡喜!
“永安”
“嗯, 嗯”
永安直直的躺着,雙眼看着夜色下的床幔,脖子僵硬的不知道扭動,她想過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也準備欺瞞一生,相安無事。
唯獨沒料想過被拆穿的情景,這個時候與掩耳盜鈴無異“什麽時候知道的”
原本試探的人,忐忑的神情霎時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紅霞遍布,喜上眉梢。那麽那僅有的幾個良宵,也是與想要在一起的人度過的,還有什麽比這個更讓人開心呢。
“剛剛”
永安咽了咽口水,所以她方才為什麽不多掙紮一下,思及此,她擡起右手,摸索到身側的人,扣着沈韻兒的手腕,稍使了點力氣,沉聲道:“我相信以愛妃的聰明才智,應該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我心悅你”
歡快悅耳的聲音,帶來一個溫柔的擁抱,耳邊是不屬于自己的呼吸聲,耳後一陣陣陌生的酥麻感。
“嗯,以後聽我吩咐行事”語氣不自覺的軟化下來,永安彎了彎嘴角,從沈韻兒手腕的位置向下,十指相扣,如此美景不應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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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下了早朝的太子殿下罕見的沒有去禦書房跪着,而是一路匆匆的出了宮。
小畫館裏,褚回看着門外整齊的兩列侍衛,無奈的笑了笑,這公主還真是換湯不換藥,每次來的排場都一個樣。
“見過太子殿下”褚回微躬身行禮,來到安過一年有餘,她依舊沒能習慣這時代嚴格的等級制度,所以這跪拜之禮還是能免則免。
永安也不計較,畢竟不是一次兩次了,太墨守成規了反而無趣,這樣的相處也讓她多了一份陌生的自在感。
“韻兒知道我的身份了,她答應幫我保守秘密”
褚回看着那笑成一朵花的人,覺得自己被強行喂狗糧了怎麽辦,她深呼一口氣,揚起嘴角,微笑道:“有情人終成眷屬,恭喜殿下了”
“哈哈,褚兄何時這麽拘禮了,我此番尋你是有要事相商”
“殿下但講無妨,褚回定知無不言”
申時,太子一行人離去,褚回便回了柳府,錢肅明日要回鄉赴任,她們約好今夜促膝長談,也算是話別吧。
五月的夜晚,清風微涼,天氣清爽,吹的人心情舒暢。
“三弟,今日一別,不知何處再相見,以後二哥不在,能要多留心些,莫要落人把柄,弟妹是個好女人,你要保護好自己喜歡的人”不要像他,抓不住天上的雲,只能自己淋着雨,看着她飄向別人身側。
如今羅鎮為了名利留在京城,不知道是否還記得九曲縣中的陶玉冉,落花有意随流水,偏看不見惜花之人。
褚回沒有說話,她默默的坐着,心裏面一片沉悶:“來人,再來兩壺酒”說完,她給自己倒滿酒杯,一飲而盡。
“三弟,弟妹說讓你不要再喝了,方才晚飯時你已經喝了不少,還是少喝些吧”錢肅看着和自己一樣面色沉重的人,突然有了一股同病相憐的滋味,他是為情所困,可三弟呢,又為了什麽,怕是和皇家的人脫不了關系,有些事不知道最好。
“二哥,這杯敬你,只求他日路過貴府,能念幾分舊情”口中的酒辨不清味道,褚回低下頭,幾滴淚水重重落下,悄悄的,不想被人看見。
“說什麽胡話,不管你惹了誰,二哥那都有你的位子”錢肅大概知道了什麽,可今後的事誰說得清呢,伴君如伴虎,他這三弟若無完全之策,也不會魯莽行事,只求他日相見,還能把酒言歡。
生在這世間,已經無法選擇,那麽便好好活着,拼命守護好自己愛的人吧。
夜半,褚回推開房門,搖搖晃晃的走了兩步,就被一雙手扶住,握住帶有涼意的手,她擡起頭來,看向身側的女子,這是她的妻,一個舍了兒女之樂、舍了相夫教子的人。
“何時來的,為什麽不說一聲,冷了吧”褚回把那雙冰涼的手揣進自己的外套裏面,瞬時打了個哆嗦,怕是在門外站了很久吧,這樣的子輕,總教人心疼。
柳子輕沒有說話,只抽回自己的手,攙着褚回走,一路走走停停,身邊的人也已不複清醒,還好這酒後很聽話的性子沒有改。
把人扶到床上,倒好熱水,伺候着洗漱,擦拭身體,褪去難聞的酒水味,柳子輕才停下來,沐浴過的身子又出了一層薄汗,她嘆了口氣,又去洗了一番才回房。
躺回床上,她怔怔的看着黑夜:“有什麽事可以和我說,以後莫要借酒消愁了,喝多了傷身,不是要陪我一輩子嗎,身體都不會照顧,還怎麽陪我”
夜,寂靜無聲,她也沒指望一個喝醉的人能回答什麽,只不過有些話不吐不快,只得說給自己聽聽。
“子輕……”
“我吵到你了嗎,有不舒服嗎,要不要喝水”
“我有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要說給你聽”
“唔……”柳子輕在黑夜中睜大了雙眼,遂又顫動着閉上,迎接這個燙人的吻,起起伏伏間,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呼吸聲也聽得清晰。
“子輕”
“夫君”
陌生又熟悉的感覺纏繞,成親數月,激情慢慢褪去,她習慣了一日三餐侯均歸來的生活,平平淡淡是求之不易的幸福。
她們二人已經很多個日夜沒有這樣親密了,平日總是擁抱一下就滿足的人,在這醉酒的夜裏忘了矜持與自制力是何物,只想這長夜,再長些。
翌日一早,強忍倦意,柳子輕早早起來,眉目間盡是歡喜,剛醒時的疲憊仿佛被一掃而光,看着難掩睡意的人,她忍俊不禁伸出手,捏住褚回的鼻子,直到那睡意惺忪的眼再睜開。
“夫君?快醒來,二哥就要走了,你總要相送才是,回來再睡可好”
“嗯,好,到時候你也和我一起睡會”褚回想起昨夜,好像更累的應該是眼前的人吧。
柳子輕偏過頭去,欲蓋彌彰的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耳朵:“莫要胡說,還不快起來,再遲些,二哥該走了”
“好”褚回嘴角上揚,忍不住笑出了聲,害羞的子輕沒有了平常的冷清,多了幾分女兒家的可愛,這樣美好的人,是她的愛人。
世道艱難與否,她都不懼,只要能守護住這份美好,縱使刀山火海也要越過,絕不回頭。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褚回不忘托錢肅在九曲縣找一處宅子,最好靠近吳老太傅的府上,日後她這岳父也好與老友多切磋一下棋藝。
太子府,永安拟好書信,吩咐人送去柳尚書府,而後又送幾封書信,分別送去擁護自己、信得過的幾位朝臣,此事她與褚回雖然是先斬後奏,對柳尚書來講未免不太厚道,可是就眼前的形勢來講,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份折子由柳尚書來遞,再合适不過。
入夜
“永安,你為何執意要上戰場”沈韻兒不解,她們才解開芥蒂,正是你侬我侬時,這個人卻偏偏要奔赴遙遠的邊境。
“愛妃今後要稱我為殿下,哪怕是私下也應如此,這條路艱險又漫長,你可能會和我一樣辛苦,所以我們要分外小心”
永安上前兩步,握住沈韻兒的雙手,既然已經動了心,那麽便握緊雙手,不要放開了,這端短暫的幾十年,她不想都留給權勢種種,待到國勢穩定,她便從子侄中選能者而任之,餘下的日子,她要給眼前的這個女人。
就像那個小畫師說的,僅有的這一生,為什麽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為什麽不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呢,如果她也剛好喜歡你,那麽拼盡全力吧,不負此生。
早朝,柳尚書自官複原職後遞出了自己的第一個折子:太子仁善,心系百姓,公主忠烈,一心護國,吾等文臣汗顏,請陛下降旨,命太子為監軍,于後方指揮三軍……此戰必勝,來犯者,必驅之。
不待一幹迂腐文臣有所反應,工部尚書、兵部尚書、鎮北将軍等紛紛附議、此舉說是啓奏,然,與挾持聖意無異。
出乎意料的是,安皇并沒有大怒,且大筆一揮,當場準奏,倒讓憂心忡忡的幾個人驚訝的咂舌,或許對于子嗣單薄的老皇帝來說,他唯一的女兒,永安的死,已經讓他後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