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就像一朵因幹旱而不得不枯萎的花,在沒有希望的時候, 卻迎來一場甘霖, 讓她開出最美的模樣, 動人心魄。
沒有人在意桌上的燭火, 也無暇去聽窗外的打更聲, 待到夜色褪盡,天空迎來幾抹光亮, 床上的人才累極了,雙雙睡去。
睫毛微顫, 眉毛輕皺, 雖然睡了半日,但是絲毫不減倦意, 想起似夢非夢的昨夜,沈韻兒睜開眼睛,夜裏就已經幹澀的嗓子, 帶着別有風情的沙啞呢喃道:“永安”
“醒了?”永安早了半個時辰,先一步醒來, 不過也才剛吃過午飯, 沒想到這一睡就是大半日去了,她今日推了所有來訪的人, 只想在府裏好好歇一下,這段日子裏,提心吊膽的數着時間度過,那份如履薄冰的小心, 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精力。
一朝卸下肩上的擔子,那種從心底裏升騰起來的輕松,讓人只想躲在角落裏,和喜歡的人一起待着,什麽也不做,只是待着就很美好。
聽見熟悉的聲音,沈韻兒轉過頭來,入目處,那人着一身白色的便服,頭發高高束起,面容精致,她一時間竟分不清這是永安還是太子。
腦海裏忽然想起多日前,永安也曾問過“你分得清嗎”自己分得清嗎,答案顯而易見,可是她并不想這樣啊,莫名其妙的鼻子一陣發酸,淚水就像是被打開了缺口的堤壩,傾瀉不止。
永安慌了神,看着床上因為委屈而淚流不止的人,她手忙腳亂的把人抱進懷裏,因為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所以只能緊緊的抱着,反複的說着略顯枯燥的幾個字:“乖…不哭…嗯…不哭”
待到懷裏的人只剩下抽泣聲時,永安才小心的開口問到:“愛妃是怎麽了?”
“殿下?昨夜也是殿下嗎”這等話說出來,等同于自己找死了,可那聲“皇嫂”,沈韻兒還是忐忑的問了出來,真的是個夢嗎?難道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嗎?
永安神色複雜的看着懷裏的人,這種問題也是能問的嗎,萬一自己不知情,萬一真的是太子哥哥聽到這些話,這個傻女人恐怕命都保不住了。
“一直是我”永安默默的嘆口氣,不到迫不得已的情況,關于身份的真相,将永遠埋在土裏,不見天日,從來都只有她呀。
心裏一旦有了猜測,往日的種種就都成了佐證,沈韻兒想起那人模棱兩可的回答,心裏有了一個不敢去驗證的答案,只是那個人有這麽狠的心嗎,為了權力……
看着沈韻兒的狀态逐漸恢複,不再是那般一心求死的模樣,永安心裏松了口氣,她知道或許被看出了什麽,但既然是下半生要朝夕相處、同床共枕的人,倒也無可厚非,殊不知自己被誤會成了狠心人。
古往今來,輿論的力量是最大的,也可以說民心的得失是最重要的。
日落西山,褚回坐在自己的小畫館裏,因為畫風獨特,倒也有些生意,雖不至于大富大貴,豐衣足食卻是夠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關上門卻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東市醉香樓。
Advertisement
褚回進了大堂就找了個人多的位子,叫了份點心打包,就坐在那喝起了茶,柳子輕愛吃一些精致的甜食,所以她偶爾會帶一份回去,可這次卻是另有目的。
酒樓、茶肆,是這個朝代散播輿論的中心,也是八卦最多的地方。
“聽說今兒個太子在禦書房外跪着了”
“依老朽講,陛下不會同意讓太子領兵出征的”
“是呀,這要是有個萬一…”
“趙兄,慎言,來喝酒喝酒”
褚回拎着點心出了醉香樓,看來永安,不,太子還是不死心啊,可是上陣打仗是那麽容易的嗎,也不知她到底為什麽要鑽這個牛角尖。
“子輕,我回來了”
褚回的腳剛踏進西院,書房裏的人就聽到了和往常一樣的聲音,放下手中的畫筆,剛站起身來卻又坐了下去,聽着腳步聲由遠及近,嘴角上揚的弧度也越來越大。
成親了這麽久,柳子輕能感覺到自己的改變,也逐漸丢了從前不茍言笑的冷清樣子,整個人的性子都柔和了許多,對熟悉的人多了幾分親和,只是對外人依舊是老樣子。
“夫君好像晚了會”柳子輕挑了挑眉,看了眼褚回收了拎着的吃食,還是故意問了問,誰讓這個人不早點回來,害她總是看着外面的時辰。
“我順路去醉香樓買了點吃的,子輕大人還請饒命呀,小人有罪,小人伏法,還請從輕發落”褚回彎腰拱手,一副态度誠懇的樣子,實則笑開了花。
柳子輕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這個人在外面還好,回到家就總是不正經的樣子,她站起來上前兩步,伸手捉住褚回的耳垂擰了小半圈:“做什麽樣子,還不快收拾一番,該吃晚飯了,嗯~”
“哎呦,疼,我錯了,子輕快放手”耳朵因為施·暴者的手下留情,感覺不到什麽痛意,可褚回還是誇張的求饒,只是那臉上的笑太不收斂,惹得柳子輕使了點力,于是乎,某個小畫師的耳朵這下真的疼了。
晚飯後,柳尚書提及朝堂上的事,太子一意孤行要領兵出征,眼看老皇帝時日無多,又如何會答應太子以身涉險。
他這一生也算起起落落,近來總有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便更堅定了隐退的念頭,柳家是小門小戶,雖然世代都在京城,但到了柳尚書這一代,才有了一個為官的,如今長輩們都去了,他們也想找個依山傍水的地方頤養天年。
最後商議的結果就是帶着柳夫人去九曲縣,一來吳太傅在那,對柳尚書來說可以和老友煮酒烹茶,二來柳夫人與柳子輕都曾在那裏居住,幾年下來也算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三來他們都以為那是褚回的老家,她也不辯駁,便這樣定了。
事實上,知道當朝上位者的太多秘密,褚回也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危機感,雖不至于懷疑永安會對她做什麽,可歷史的教訓太多了,總不能讓人安心。
雖然有了托病告老的打算,但柳尚書卻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提出來,他身為文臣,在朝堂上還算有些重量,此時太子主戰,且要親征,萬一辭官一事處理不當,很容易得罪未來的帝王,看來要避一下風頭呀。
太子照常下了朝就去禦書房跪着,老皇帝受喪女的影響,依舊懶得見這個不省心的兒子,主戰一派已經得償所願,因為公主的死,求和的聲音已經聽不到了。
科舉随着放榜的日子,也畫上了一個句號,中榜者魚躍龍門,落榜者名落孫山,羅稹、錢肅二人皆榜上有名,雖然沒有取得前幾名,但一個回鄉做了州官,一個入太子府做了個言官,也算是皆大歡喜。
令人意外的是,那李鋒竟然也在榜上,名次較羅稹還要好些,看來他前些年也沒有荒廢光陰,可是已經被利用過的人,對羅稹來說顯然已經沒有價值了。
于是一張狀紙,身為太子的人,再有調查中褚回和錢肅等證人,可以證實羅稹當時的情況,雖然他們二人言明不清楚那之前發生了什麽,但是時間和物證都對得上。
對付一個只有微薄功名傍身的年輕舉子,這些已經夠了,沒有人在意所謂的真相,謀害同窗,求財害命未遂,李鋒還沒有享受到放榜的喜悅,就被剝奪功名,打入大牢,無異于下半生的前途盡毀。
所以不要與小人為伍,亦不要與豺狼同謀,因為你不知道在哪一天,眼中只有利益的豺狼會不會轉過頭來,拿你這個昔日夥伴果腹。
一連多日,永安下朝後都會去禦書房外,跪到天色昏暗,所求一直沒有如願,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慶幸還是該失望,或許是人的本性吧,遇到解決不掉的事情纏身,便總想躲開,她也不例外。
這戰場也不是非去不可,她之所以想上戰場,一部分是因為在與沈韻兒的糾葛中,自己慢慢看清了那份感情,卻又不敢去完全擁抱它,因為她不确定那背後是否有危險存在。
再者就是她也需要去勉勵一番邊關的将士們,這不僅對以後的朝堂發展有益,也有利于自己今後對帝國來犯的态度。
膝蓋上已經淤青遍布,她用禦醫給的消腫止痛膏揉了揉,陡然間有些洩氣,長此以往下去,也不是什麽長久之計,不若明日去小畫館裏瞧一瞧,找那個自己唯一能坦誠布公的人聊一聊。
入夜,永安沐浴後回到房間,床上的人和往常一樣已經睡下,她們從那晚之後就保持着這樣的狀态,一張床,兩張棉被,完美的體現了什麽叫做相敬如賓,誰也不主動去親近對方。
無聲的嘆了口氣,她掀起棉被,睡了下去,暗自思量着或許去邊境看一看也是好的,明日接着跪去吧,作為未來的朝堂之主,總不能這樣瞻前顧後、為情所困,為情所困?
“永安”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