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大考将近,羅稹的身子也好了很多, 因着行李都丢失了, 他便每日與錢肅一起研讨詩書, 偶爾說一些自己的見解, 倒讓錢肅獲益良多。褚回也樂得看到此二人兄友弟恭的狀态, 或許是因為患難見真情吧,她如是想。
這邊, 臨考的前兩日,永安難得給自己放了一天假, 她回到公主府, 稍作休息就換回了女裝,卻不想剛出府就看到了一個不該來此的人。
“皇嫂何時來的”
面前的永安盛世淩人, 那高高在上的表情像在看一個小醜,沈韻兒抿了抿唇:“剛到,新婚那日沒看到你, 我想着與皇妹有過幾面之緣,于情于理都該來探望一番, 既然你身體無恙, 我便安心了”
“勞皇嫂挂懷,永安還有事, 就不送了”
“無妨”沈韻兒淡笑着轉過身,上馬車,不曾回頭看,便也錯過了永安糾結複雜的眼神, 這世間感情最讓人難以割舍的,是愛而不得。
而今才道當時錯,情知此後來無計,惟願君無恙。
永安目送沈韻兒離去,眼神閃爍間,那已然下定的決心,任誰也撼動不得分毫。
柳府,褚回伸開雙臂,低頭看着為自己整理衣衫的人,一時情動,不自禁的把人抱進懷裏,輕輕咬了一下柳子輕的耳根。
耳邊的呼吸聲使人全身顫栗,柳子輕“嗯~”了一聲,脖子向後,躲過了褚回的再一次攻擊:“還不快去,再不開門,就要叫旁人笑了去,哪有這麽懶惰的生意人”
“誰愛笑誰笑,管我們什麽事,子輕,不若我們再回床上睡會”褚回嘴裏說着話,手上也配合着開始動作。
柳子輕捉住在自己身上作亂的雙手,佯裝惱怒道:“不許亂來,我這幾日身子不适,你是不是又忘了”說完,她擡起手捏住褚回的耳朵,稍一用力,手下的人就開始叫痛。
“娘子我錯了,子輕,快放手,我馬上走,快遲了”褚回輕松掙脫後,逃也似的推門而去,那副小孩子做錯事後逃跑的模樣,讓身後的人笑彎了眉。
小畫館裏,褚回剛打開門,将畫作簡單收拾好,還沒等顧客上門,家裏的小厮就來傳話,永安公主到訪,速回。
褚回心情郁結的又作整理,然後關上門,她才放心的跟着小厮上了馬車,一路上不忘思索着這公主是因何事來訪。
柳府內,聞聽公主來府的錢肅與羅稹一同拜見,永安市見過錢肅的,這羅稹倒是頭一回見,既然是褚回的結拜大哥,向來也是可靠之人。
Advertisement
只是這結論剛下,交談不過幾句,她就在心裏默默的推翻了自己的觀點,還是不能莾斷一個人呀。
“羅公子的意思是,此次科舉要取消以往的州縣公開制,連同考生姓名都糊上封紙,這樣又如何分類,不便次序統計呀”永安沉思一番,提出自己的疑問。
“公主無需擔心,只要在考生的座位上固定考號,然後與試卷上的號數一致,卻不告訴諸位學子個中緣由,這樣考完後,各考生只有號碼,而無來歷姓名,這樣子便沒有人能做得了弊”
羅稹得意洋洋的将早已準備好的想法說出來,馬上就要考試了,太子不知道會不會來柳府,也不知這公主與太子的關系是否真的不合。
單看褚回與二人都交好的情況下,想來這對兄妹并不似傳言那般水火不容,那麽這等良策興許可以傳到太子那裏,這樣多少能讓自己多點勝算。
羅稹想起自己偶然在柳府書房裏看到的圖稿,對不起了三弟,有此妙計卻不進獻,與白紙無異。
“可這樣一來,增加了太多人力和物力,與從前的措施想比,也沒什麽不同吧”永安仍舊不解,這般大費周章有什麽好處。
“公主有所不知,各州縣的升遷考核上,這科考占了諸多成分,若聰明點的縣令和州官懂得打點考官,那麽本縣的學子便沒了門檻,至少是榜上有名。而真正寒窗苦讀的學子們,可能就因為本縣的父母官剛正不阿,不與貪官同流合污,到最後反而失去了上榜的機會,也累得父母官政績平平,懷才不遇”
羅稹說的雖然有點誇張了,但是也不能杜絕這種可能性,事情是否如這羅公子所述,去吏部看一下便知事實,心随意動,永安等不得褚回,便速速離去了。
柳子輕看向眼神閃躲的羅稹,這個人當真是厚顏無恥,她與褚回本不在意這些虛名,也無意官場,只當初被褚回将來好玩的東西,被人這樣利用,她總覺得心裏不适,即如此,就做個好人提醒一下單純的公主殿下吧。
待到褚回匆忙趕回來,見到的就只有空空的前廳,此時她的內心: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想打人怎麽辦。
于是就在當日,柳府的一侍衛攜褚回的手稿與柳子輕的書信,一同送去了公主府,
吏部庫房裏,太子攜一幹家臣把吏部尚書擋在外面,找到自己需要的卷宗,然後對比歷年科考的記錄,駭然發現有的官吏走到哪,哪的入榜舉子就多,但大多都資質平平,沒什麽後話。
而有的官吏走到哪,哪裏的舉子幾乎寥寥可數,幾年才出一個,衆生皆平等,不可能存在父母官去了哪,哪的人就平庸或出衆,再把當時的主考官一一比對,要麽有的已經告老,要麽就是因為貪污受賄锒铛入獄。
捧着一疊比對好的卷宗,太子在摸不着頭腦的吏部官員注視下,表情凝重的徑直去了皇宮。
禦書房,“皇兒有何要事不能等到明日再說”老皇帝凝眉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那是他唯一的兒子,哪怕不知輕重擾了他的休息,也只能不輕不重的責備幾句。
“父皇……”永安重重的把頭磕在地上,她知道此舉必定惹來安皇震怒,連她發現真相的時候,心裏的憤怒都難以平息,更何況身為一國之君,竟然被自己的臣子欺瞞了數十年。
沒有人知道那一夜太子與皇帝說了什麽,衆人看到的只有結果,整個吏部幾乎有一半的人沒能幸免,以及牽涉到的各州縣大大小小的官吏,共計兩百餘人,皆抄家流放,一夜之間,科舉考試案,給史冊添了重重的一筆。
春闱考試的最後一天,被任命臨時兼管吏部,不用再做主考官的永安,難得偷閑來到了褚回的小畫館裏。
“本宮後來回府,才看到柳姑娘的書信與手稿,看上去有些日子了,原來這科舉防止舞弊的法子是你的主意”永安還沉浸在那夜的心情中,語氣沉重又沒落。
“錯了,不是柳姑娘,是褚夫人”褚回一本正經的糾正道,倒是把公主逗笑了。
“是是是,多虧了褚夫人善意告知,本宮才沒有認錯了你這個大功臣”永安無奈的附和兩句,心情難得的輕松了些。
“又錯了,圖紙是我畫的,但獻策的是羅稹,後面牽扯出的事也是我這種人所想不到的,所以功臣還是羅稹”褚回不慌不忙的道,好像說着與自己無關的事,事實也的确如此,她不适合官場上的爾虞我詐,也折騰不出什麽科舉大案。
有些人工于心計,天生就适合謀算,例如羅稹,若是知人善用,也是把不可多得的利刃,有些事她看的比誰都明白,只不過是想活得簡單些。
褚回知道自己就是那種固執的守着天真的人,本性如此罷了,短短幾十載,何必要強迫自己改變,讓自己做不喜歡做的是,她不願。
在別人眼裏或許是幼稚,但只有追求本心的人,才知道那份真實、自在的美好。
“好好,你說的都對,這樣看來那羅稹也沒有很讨厭,給本宮做個謀士也不錯”永安想當然的翹起二郎腿,神态悠閑的半躺在椅子上。
“你若是聰明倒也可以,就怕自己犯蠢,被人給捏住把柄,到時候就不知道誰來幫誰謀劃了”褚回難得的出言提醒,實在是這公主有的時候戒心太輕了,也不知道怎麽活到現在的,不對,當朝只有一位皇子,還是眼前這位精分患者假冒的,不然就這智商,用現在的話來說,活不過三集呀。
聽得出言語間的關切之意,雖然話不怎麽中聽,但這份好意,永安還是心滿意得的領了:“放心吧,本宮自有主意,我看你也幹脆不要在這開什麽畫館了,都半天了,連個人影都沒有,還不若去我府裏謀份差事,這月錢你說了算,別太過分就成”。
褚回抽了愁嘴角,是她瞎了還是這公主殿下眼神不好,門外的侍衛排成排,生怕有蒼蠅飛進來似的,這生意哪裏做得成,想到這她默默開口:“人還是有的”
一個眼神丢過來,仿佛在說:喏,你不就是嗎。
永安完美的領略了這個眼神的含義,她忍不住笑的更開懷了:“幾日不見,你的膽子倒是大了些,竟然敢調笑本宮了,也罷,随我走,人生得意須盡歡,今夜不醉不歸”
這麽多年,有時候她自己都快分不清自己是誰了,或許褚回是她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因為知曉對方的秘密,且為了守護自己在意的人,能夠聊得來,也實屬難得了。
此情此景下的褚回,也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永安教會了她一個亘古不變的道理,皇家的人眼裏只有利益,感情是利益之外并不怎麽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