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院門前的少年,緩緩轉過身來, 待看到她時, 臉上揚起好看的笑, 似初融的雪花, 柳子輕只覺得心底有一部分莫名變柔軟了。
向來果決的她, 毫不猶豫的擡起腳走了過去,昨日種種暫且歸昨日, 看着面前的被堆成半人高的雪堆,還有上面違和的兩串糖葫蘆, 柳子輕分辨了會, 放棄般的道:“褚大哥這是堆得何物”
“雪山啊”褚回心頭一陣得意,随口答道, 這越堆越高,越來越尖的就是一座将要拔地而起的雪山啊。
柳子輕呆了呆,又仔細觀察了一番, 這随意堆在一起,堪堪半人高的雪堆, 是雪山?實在不忍心打擊面前滿腔熱情的人, 最後她理智的選擇了沉默。
褚回把糖葫蘆拔起來,一并遞給柳子輕:“子輕這個給你, 還有一串你給伯母送去吧,都怪我貪玩,一會化了該不好吃了”
柳子輕自袖中伸出手接過來,腳下卻沒有挪動分毫:“褚大哥今後無需這般破費的, 子輕已非孩童”
褚回愣了愣,不解道:“這兩串糖葫蘆也才五文錢,哪裏算得上是破費,子輕你想太多了”
柳子輕聞言并不讓步,她輕嘆口氣,淡淡的道:“褚大哥是只買了兩串吧,既然知道此物不值錢,又為何不為自己買一串”
“我不喜歡吃甜食,快進屋吧,外面冷”褚回好似明白了什麽,又好似想不通透,她是真的不愛吃零食一類,看到的時候腦海裏便生出一個念頭,子輕或許喜歡吃呢?
心思簡單的人總不愛深思,褚回像模像樣的又滾了個雪球放在自己的雪山上,尋思着經過一夜,這雪山明日會不會變很高。
柳子輕沒有再多言,她看了眼興致不減還在滾着雪球的人,心下有些意動,但是自幼習慣了克制的她終是做不出随性的事來。
她帶着遺憾,略向往的又多看了一眼雪地上的人,還有那一堆不知名的雪山,默默的轉過身。
房間裏,柳子輕小口吃着,外面一層甜甜的糖衣,裏面酸酸的果肉,入口酸甜相宜,讓人忍不住想貪多一點。
往年裏,她還是個所謂的官家小姐時,府中零食自是不用多說,每到季節更替,還會有丫鬟不時地去外面買些應景的小食回來,這糖葫蘆便是冬天裏必不可少的。
一串糖葫蘆在不知不覺中,只剩一根竹簽子在手中,她想起方才在院外,那人捧着白雪卻紅透了的一雙手,想起前日裏自己買的手爐。
她看了一眼柳氏,起身到廚房,找到一塊大小适宜的碳,待燒到半體通紅,然後小心的放進精巧的銅制手爐中,擰好蓋子拿進房間卻沒有自己用,而是找了塊棉布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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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把女兒的行為都看在眼裏,這手爐她與女兒各一個,因是此物女子常用,而少見男子,所以當時也就只買了兩個,這整日捧在手中的物件也算是女兒家的閨中私物,如今卻……
“褚公子雖非富貴人家,貴在與人親善,且像是會疼惜人的,又通些文墨,你爹爹若是知曉,想必也會如我這般,也算了了一樁心事”柳母老懷安慰,一時感慨,忍不住将所思所想說出口來。
柳子輕聽罷站起身,将擱置在棉布中的手爐取出來,過了會兒聽見院門打開的聲音,她又故作鎮定的放了回去。
“娘親這些話莫要再提了,眼下我實在無心兒女情·事,更何況褚大哥也無意于此,說出來平白惹人笑話”
滿載惆悵的話落地,房門也被人從外面推開,柳母見狀收住了将要脫口而出的話,女兒總是這般說辭,看這兩人欲近還遠的樣子,她一個局外人也只能幹着急。
“褚大哥快暖暖手吧,別凍傷了,以後還是莫要貪一時之樂”柳子輕收起惆悵,臉上恢複了風輕雲淡,邊說邊示意桌上的手爐。
褚回也不客氣,伸手就掀開棉布,雙手抱着手爐放在小腹的位置取暖:“真暖和,子輕你給了我,自己還有嗎”
聞言,柳母的眼神登時就變的微妙了,這褚公子還真不見外,如果她沒猜錯的話……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得自家女兒煞有其事的答道:“褚大哥盡管拿去,子輕還有一個的”
言罷,柳母與褚回商量着置辦年貨一事,柳子輕一臉倦怠的站起身回了房間,窗外依稀聽得見雪花簌簌飄落,房中只有她一人。
坐在床邊呆了一會,她又魂不守舍的回到書桌前,取出收在抽屜中的兩張畫,然後一一展開,手指無意識的撚着畫紙的一角,嘴唇微微起合,聲音輕淺,幾不可聞道:“當真無心嗎”
然,沒有人能給她一個答案。
這邊,柳子輕心裏百轉千回。
那邊,見女兒走了,存着心事的柳母,看着桌對面恍若未覺的褚回,有心試探道:“連日來,承蒙褚公子照料,老身和輕兒才免于露宿街頭,此等恩情,我母女二人實在無以為報啊”
褚回有些局促的轉了轉手裏的暖爐,小心地答道:“伯母多慮了,晚輩只是略盡綿薄之力,您安心住下就是”
柳氏垂眸,接着道:“褚公子恩深義重,我已是行将就木之身,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輕兒,這眼看着她已經過了婚嫁的年齡,我這做娘親的非但幫不上,還要拖累着她,哎……”
褚回轉動着手爐的動作停了下來,這下可讓她如何接話,看着愁容滿面的柳母,她心裏動了動,難道自己的心思被發現了:“伯母保重身體,這等事急不來的,子輕才貌雙全,何愁嫁不得如意郎”
柳氏聞言擡起頭,難道是她猜錯了,這褚公子真的無意,難不成真是女兒自作多情?
“褚公子說的是,兒女自有兒女福,你看老身糊塗的,跟你說這些煩心事作甚,待雪停了,我去托個喜婆子留意着,早些給輕兒說個人家,總不能一直勞煩你不是”
褚回本來從容的表情變了變,心裏似被人放了個罩子,悶的她呼吸沉重了些:“伯母哪裏話,您和子輕住在這,晚輩求之不得還來不及,又哪裏會勞煩”
見面前的少年終于慌了神,柳氏的臉上才有了笑意:“時辰不早了,離過年沒有幾日了,褚公子若沒事,明天就帶子輕去集市上看看家裏還缺什麽,老身胳膊、腿都不中用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啦”
本來心慌意亂還不知怎麽應對,話題就轉了個頭,褚回心有餘悸的連忙答道:“是是,伯母放心在家休息,這等事就交給晚輩和子輕來做吧”
柳氏這下總算安了心,哪裏是什麽有意無意的,分明是少年人面子薄,不好意思承認罷了,和她家子輕一個模樣,非要人逼上一下才知道着急。
經過自己求證得到想要的結果,柳母心裏寬慰了許多。
回到房間後的褚回卻是輾轉難眠,柳母的話還言猶在耳,方才忐忑的心仍舊難安,有些事總往後拖着,以為時間久了,就會水到渠成。
不曾想事與願違,越是擔心的越會發生,她躺在床上長聲一嘆閉上眼睛。
“子輕,我是女子啊”
“我知道的”
“那我們……”
“子輕願意”
“真的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自然”
褚回抑制不住興奮,上前一步把人緊緊抱進懷裏,心裏的滿足感迫使她沉迷般的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入目卻是空空的房梁,懷裏的人兒也變成了棉被,露在外面的身子頓覺涼意。
心心念念的人,悄悄入夢來,嘴角的笑容還沒有收起,夢裏的喜悅還沒有褪去,褚回看了眼窗外微亮的天色,遺憾的坐起身來,難得做了個美夢,再抱久一會多好啊。
早飯後,在柳氏的催促下,褚回和柳子輕雙雙出了門,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已經有了新年的氣象。
兩個人盲目的看着街兩旁,不時收獲一些探究的視線,褚回有種直覺,若是自己若不主動說話,怕是她們會一直沉默下去。
她稍作思量,在看到賣對聯的攤位時,靈機一動開口道:“子輕,你說我們買了紅幅回去自己寫對聯怎麽樣”
柳子輕停下腳步,輕飄飄的瞥了眼褚回身後一直跟着的人,淡淡的道:“娘親與我已經買過,就莫要多此一舉了”
褚回呼吸一窒,怎麽感覺周身的空氣又冷了幾分,她又做錯什麽了,不等她開口相問,身後就傳來驚喜的聲音。
“褚大哥、柳姐姐,真的是你們啊,好巧”周霏兒見兩人駐足,從剛才就緊随身後的她連忙走上前來。
褚回錯愕的轉過頭,看了眼一臉歡喜的周家女兒,又把視線轉到面若冰霜的柳子輕身上,經過柳氏近幾日的敲打與暗示,她好像領悟到了不得了的東西,怎麽辦,子輕現在是傳說中的吃醋了嗎。
因為心裏面甜蜜的猜測,褚回忍不住面上一喜,誰知還沒等到開口說話的機會,就見柳子輕側開身往後站了站,為周霏兒讓出位置。
似是識趣般的話,帶着不容拒絕的意味,柳子輕冷聲道:“子輕有些不适,就勞煩周姑娘陪褚大哥一道采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