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柳子輕颔首,輕輕淺淺的聲音傳來:“我以為褚大哥是知道的, 人在屋檐, 子輕又怎好說不”
“子輕……你無需在意這些”褚回下意識的輕喚, 雙手輕微的上擡了一下, 又迅速落了下去。
不善言辭的她也不知說什麽好, 好像此刻說再多的話都是徒勞,面前的女子需要的不是一時安慰, 是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家,而不是寄人屋檐。
“子輕, 這幅畫贈你可好, 是我總想太少,沒有顧及到許多”褚回上前一步, 把畫遞給柳子輕,這幅畫她本來是想自己留着的,等一下, 這畫上的詩……
可惜晚了,在她找借口收回手之前, 柳子輕已經擡起頭把畫接了過去, 且一眼就發現了與之前的不同之處,佳人嘴角勾起一抹撩人心魄的弧度, 滿眼含笑看過來:“這詩…”
此時此景應該怎麽形容呢:有美人兮,璀然一笑,引一畫師,迷了心竅。
褚回看着笑語嫣然的柳子輕, 她只覺得心髒的位置,像是書上描寫的小鹿亂撞般,讓她無法冷靜思考,心裏的那份想要隐隐有破竹之勢:“子…輕,你介意陪在你身邊的人是什麽身份嗎”和你一樣都是女子也可以嗎,她有這個機會嗎。
柳子輕收起笑,定定的看着褚回,面前的人一臉猶豫不決,讓她的呼吸都淺了幾分,唇角輕啓:“若是真心相待,茅屋草舍亦勝過雕檐畫壁”這樣說,你懂嗎?雖然不知情何物,但這份期許,我願放在你身上。
顯然這并不是褚回想要的答案,柳子輕的意思她懂,可是自己的意思,佳人卻懂不得,而她,還沒有那份勇氣。
“對了,今日在街上我見許多人都在準備年貨,明日子輕與伯母若無事,也去看一下我們需要置辦些什麽東西吧,明日我要去吳太傅府上,午飯你們就不用等我了”
話題轉移的僵硬而明顯,褚回說完話,試圖微揚嘴角,很快她就發現自己失敗了,完全笑不出來好嗎。只因對面的女子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好似像要看到她的心裏去。
柳子輕雙目凄凄默不作聲,不動聲色的就這般望着褚回,實則心裏已經失望之極,如此模淩兩可的回答,如此對待感情的态度,如此試探不定的人,教她如何不想多。
風輕輕的吹,落日慢慢的沉,院外漸漸寂靜,一顆脈脈融化的心,緩緩的,緩緩的又結了冰,一層又一層,之前的全當是錯覺。
“褚大哥說的是,這等雜事就交給我和母親置辦吧,今日太陽曬多了,人有些乏,晚飯就不必準備我的了”
柳子輕說罷不等褚回作答就轉了身,腳步如常,一步一步的走出門去,身後仿佛有一雙手拉着她的衣角,她心內低嘆:子輕啊,莫要回頭了。
可這不是錯覺,因為她的衣角真的被人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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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回怔怔的向前兩步,伸出手拉住那即将離去的人,心裏有個聲音告訴她,如果再不做點什麽,就會失去什麽了,至于失去什麽東西不重要,因為此刻的她知道自己不想失去。
柳子輕頓住身子,冷風透過打開的房門吹起幾根頑皮的發絲,她正想伸手攏一攏頭發,已經有人先她一步行動了。
褚回看着那不服帖的發絲,蠢蠢欲動了許久的心思終于再也按捺不住,她伸出手,輕輕柔柔的把柳子輕随風舞動的幾縷發絲撩到耳後,手指從額頭到耳尖,像是從深海中走了一遭,讓人無助的沉溺,使不上力氣離開。
“真好”褚回笑彎了眉,心裏一聲喟嘆,真好。
柳子輕轉過頭來,緊緊的盯着褚回的神情,眼神裏透露着需要一個解釋的意思,一個她能接受的解釋,有意還是無心,你需要說個明白。
褚回仍舊笑着,她總是固執不知變通,很多事不曾試過就放棄,可萬一呢,哪怕這個萬一只有十萬之一的的可能,這次她想努力一下。
從前常聽人說,這世上唯獨一件事是努力不能得到的,也是再怎麽否認也藏不住的,那就是:你愛她。
“子輕,不管你的選擇是什麽,這次我想努力,努力得到”
柳子輕疑惑的蹙起好看的眉,什麽選擇,什麽努力,為什麽有種牛在彈琴的感覺,她聽不懂:“褚大哥何意,子輕愚鈍”
褚回想了想道:“子輕,是我的問題,在我的家鄉有個詞叫‘戀愛’,意思是兩個人結下百年之約前要先相互了解,然後才能确定能否相約到老,我們也這般可以嗎,先不着急婚嫁,待日後相互了解再決定”
柳子輕搖了搖頭,什麽戀愛,沒有媒妁之言,不曾下過一生誓約,兩人之間怎麽理解,無論怎樣做都于理不合,身為女子的驕傲告訴她,此刻若應了,便是落了身份。
“子輕乏了,以後再說吧”這次腳步沒有任何停頓,柳子輕頭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身後的褚回呆在原地,本以為會得到一個想要的結果,不曾想被拒絕了,果然不應該嘗試。
晚飯時,只有褚回和柳母兩人,褚回不聲不響的把一份飯菜盛好,然後回了房。
柳氏自昨日看到女兒收的那幅小畫後,就隐約覺得兩人已經暗生情愫,如今又像是鬧了別扭,她心裏更确定了些,這樣也好,知根知底總好過別的人。
她配合的沒有多問就把飯菜端回了房,又親眼看着女兒吃了些才罷休,少年人啊,總是不愛惜身體。
翌日一早,見柳子輕避而不見,褚回出過早飯就去了吳府,在她走後,柳子輕才出門來,看着娘親一副了然的模樣,她也無意解釋,總不能說心亂難安,不想看見那人,省得心更亂。
吳府書房,吳太傅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褚回,他不悅道:“怎麽?給老夫作畫就這麽不上心,莫忘了昨日老夫是付過銀子的”
“褚回不敢,太傅吩咐就是”
“叫先生,什麽太傅,好的沒學,竟學些不必要的”
“是,先生”
“罷了,你可知老夫為何收你為徒”
“褚回不知”
吳太傅嘆了口氣,眼裏難得的露出一絲贊賞,他微仰起頭,似是懷念:“當今聖上還是太子時,先皇曾問我們一衆文臣:若太子頑劣,不思學業,爾等該如何。
當時太子年僅十歲,老夫也過了而立之年,有人答:悉心教導,曉之以理。
有人答:旁敲側擊,動之以情。
衆說紛纭,只老夫覺得,一個十歲小兒,縱是太子與尋常兒童又有何異,當時我想法簡單,答聖上:無規矩不成方圓,輕則罰書,重則罰體。
無人不說我膽大胡言,可先皇偏偏點了我。
老夫至今還記得先皇說過的話:朕只希望吳卿教導太子向學,向仁,向義,教導他如何做一個明君,不害朝堂,不禍百姓。卿不需要幫太子謀劃,不需要為太子打算,因為這些朕會做。
太子登基之時,老夫才明白先皇用意,臣不在能,但必求賢。
所以老夫将你收入門下,不是你有什麽常人不所能,而是老夫知道你想的少,很多時候,想要的少了,人才不會糊塗”
褚回雖然聽得雲裏霧裏,但大致意思是懂了,不過是看重她心思單純,而非深有城府之人。
“褚回受教了”從前都是言不由衷,這一次是真的受教了。
“你真的明白了才好,便随我去後院吧,待會為我和夫人作畫時用點心,也不枉老夫苦心教導一番”
吳太傅甩袖先行,褚回靜靜的跟在身後,她隐隐的覺得自己方才又白白感悟了,她這便宜師傅明明就是想讓她用心作畫,并且還擅自把勞動量擴大了,要畫兩個人。
午飯時在吳府吃的,作畫時不需別人提醒,她自是專注,用心做一件事,特別是作畫,習慣早已經養成,褚回看着吳太傅準備的超大號羊皮紙,心裏怨念滿滿,還是專心致志的完成了。
總有種被老太傅坑了的感覺,她也不會參加秋試,更不會為官,所以這個師傅拜的有什麽意義,還不如一心作畫,努力掙錢。
吳太傅的臉上滿意的堆起笑意,與之相反,滿面愁苦的褚回又挨了一段訓斥,才被放行了。
走出吳府的那一刻,褚回心中暗暗決定,以後若沒有重要的事,絕不來拜訪了,什麽四書五經,有銀子可愛嗎。
明日還要準備一幅畫送去書畫齋,也不知何時才能做個閑人。
北風呼嘯,九曲縣中又飄起了雪花,褚回在街上買了兩串糖葫蘆,路上已經有了厚厚的積雪回到家後,她難得的起了幾分興致,頗有興致的在家門前滾了幾個雪球。
院中,聽到外面的聲響,柳子輕走出門來,臉上笑意漸起,這人倒是還保留着一顆童心,像天真的少年,可是這世道啊,會活生生的把那一份份天真給毀掉。
褚回站在雪中,看着自己堆砌的雪山,一時心情大好,她又把那兩串糖葫蘆插在上面,這才點了點頭,轉過身來,她就看到了自己正要去找的人。
“子輕,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