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對于褚回的反應,柳子輕是意料之中, 雖然沒想到被發現的這麽早, 但是對不動聲色已經運用得駕輕就熟的她, 完全不在意那滿是探究的視線。
敵不動, 我不動, 敵若動,我便一招制敵。
她昨日因為那不怎麽分明的幾絲忐忑, 就做出了不像自己所為的事,但柳子輕怎會受這一點點情緒的影響, 短短一個夜晚, 已經足夠她将心裏坍塌的那一角修建如初,且固若金湯。
雖然表面上若無其事, 但久久沒有翻動一頁的書,或多或少的暴露了她的心思。
褚回經歷了不敢置信的漫長一夜,情緒已逐漸趨于平穩, 盡管心底裏還在彌漫着被回應的喜悅,可是眼前無動于衷的人又多多少少的打擊了她一下。
見柳子輕一副沉浸在書中的模樣, 褚回站起身來, 慢慢踱步到書架前,面色自然的找到昨日那本書, 然後轉過身來,狀似不經意的道:“子輕可看過這本書”
柳子輕擡起頭,窗外的陽光從那人的背後照進來,空氣仿佛變得幹燥了些, 她忍住嘴角的笑意:“不曾”
褚回頓了頓,心道果然會如此回答,可不知為何,心底隐隐有些抑制不住的興奮:“我昨日作了幅畫,子輕可願瞧上一瞧”
“自然”回答的幹脆利落,好像早就在等着這一刻一樣。
書桌前的人伸出手掌來,眼含深意的看向自己,褚回呆了呆,好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推着她的手把書遞了過去。
只見柳子輕接過書,随意的翻開書頁取出那張畫來,展開看了一眼後就折好收了起來,随即就起身好似要離開的樣子。
收……收了起來,離……開?
眼看着人就要走出書房,褚回忙不疊道:“子輕,畫……畫……畫的如何”莫名有一種證物要被銷毀的緊迫感,好焦灼。
柳子輕停住腳步,頭也不回的道:“尚可,多謝褚大哥美意,子輕就先收下了”
雙目似春水撩過桃花,抑制不住的嘴角高高揚起,若不是顧及身後的那人,柳子輕怕是要笑出聲來,她說完話便快步走了出去。
院中,佳人笑彎了眉,手中的畫紙都有被抓出褶皺的趨勢,回到房中,柳子輕将畫展開,對自己添得那兩句話越看越滿意,她無意識地輕微點了點頭,然後壓了壓折痕,小心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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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看着表情豐富的自家女兒,這是他們的輕兒嗎,那一張小小的紙上有什麽,竟讓女兒如此反常,她看着柳子輕毫不避諱的把那張紙放在了抽屜裏,心裏升起了一場拉鋸戰:要不要偷看?要不要看?要不?看一眼?
母女兩人各懷心思,可被遺忘在書房裏的人呢。
褚回瞠目結舌的站在原地,這……果然是銷毀證物啊,恍恍惚惚似在夢中,這一定不是真的。
可惜回應她的只有從門外鑽進來的涼風,或許還有陽光下幾不可察的微塵,方才有多興奮,此刻就有多惆悵,早知道就不提畫的事了。
褚回靜靜的坐到書桌前,有一種想再畫一幅的沖動,想想還是算了,她悵然的把昨日畫的那幅山谷桃花圖拿出來,提筆添了兩句話:空谷見野雲,疾風過桃花。
腳步習慣的走到天橋下,說書的先生不懼嚴寒還在支着攤,生活啊,推着每一個有夢想的人往前走,只是行走的速度快了點,日子一天快過一天,夢想也不知何時掉了隊,等你那天累了想停一停,失去的卻不能回頭了。
這一刻突然好想見她那個人傻錢多的二哥,問一聲:少年,要不要再來一幅畫。
褚回苦笑兩聲,對自己的畫已經多了信心的她,在天橋下稍停了會就離開了,準備找一家書畫鋪問問行情。
沒幾步,眼前就發現了目标:書畫齋。店名清新脫俗、簡明扼要,褚回沒作思考就走了進去。
進門兩側挂着一些山水畫,中間擺着兩排書架,最裏面一張書桌橫立,上面放了盆不知名的植物。
書桌後一身着棉布長衫的老者捧着書卷搖頭晃腦,口中念念有詞:“知止而後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
背了一段時間書的褚回頓時被定在了原地,這老先生真是活到老學到老,都一把年紀了還讀《大學》,不覺得頭暈嗎,她光是聽着都要犯暈了。
老者讀完一章,擡起頭朝褚回看過來,上下打量一番後,他合上書,站起身來,例行公般的道:“公子是尋書覓畫,還是出書賣畫”
褚回忙一臉正色,将懷中的畫拿出來:“勞煩先生看一眼,這幅畫能否在店中售賣”
老者聞言道:“先生不敢當,老夫先看看畫吧”
他把畫接過去,仔細觀摩一番才擡起頭來:“不知這畫可是公子所作”
“正是,讓先生見笑了”褚回眼含期待的看着老者,張口回答道。
“不知公子開價多少”
褚回緊繃的神經頓時放松了下來,這是可以的意思嗎:“先生覺得多少合适”
“若公子信得過老夫,只需說個最低價,這畫就先挂在小店裏,若賣出老夫拿一成,若賣不出也不收公子分文,如何”老者眯了眯眼睛,思量片刻道。
褚回愣了愣,理解了老者話中的意思,這法子好像也不錯,想起自己之前的畫,好像價格都偏高了點:“價格就由先生來定好了,在下明日再來”
她和老者商量好明日再拿一幅畫來,就興沖沖的離開了,左右不過一副畫,她也不擔心有什麽損失,難得的是有人願意幫她挂在店中售賣,待明日來看看好了,如果此法可行,倒是可以考慮一下長期合作。
回家途中遇到兩個佝偻着身子,穿破布棉衣的小乞丐,褚回一時悲起,頗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她自懷中拿出身上僅剩的二兩銀子,手伸到一般又猶豫的收起來一半,最後放了一兩銀子在那破碗裏。
原諒她是有家的人,褚回心裏自我安慰着,她還要養家,所以不能沖動行善。
褚回這樣想過,心裏寬慰許多,情緒從低落中慢慢回漲,待她挑了兩只鲫魚付了錢,等待店家殺魚的時間裏,笑容已經回到了臉上,對于一個有追求的吃貨來說,在此刻只有眼前的魚。
鲫魚身上劃開幾道,放入加熱過的油鍋裏,表面煎至微黃,然後倒入半壺熱水加入切好的蔥姜蒜,還要加一點滴酒去腥,大禍燒開後撇去表面的浮沫,緊接着倒入豆腐,轉小火炖至湯呈奶白色,加少量鹽和準備好的蔥末,可惜沒有香菜。
“公子,魚殺好了,公子?”店家眼神奇怪的看着面前傻了一樣的人,好一個面若冠玉的少年郎,可惜了,可惜了,好像是個傻的。
“嗯,嗯?”褚回從幻想中清醒過來,近在眼前的美味連一絲香味都沒留下,她接過魚,買了兩塊豆腐就迫不及待地往家走,經過方才的一番腦補,她已經有些等不及想快點把湯燒好。
可是等她終于踏進家門,并且徑直走入廚房後,還沒來得及一展身手,她在廚房裏的地位就遭遇了史上最大的危機。
“褚大哥,今後這等事還是交給我和娘親來做吧,你安心溫書就好”
“沒關系的,伯母身體不好,還是我來吧”褚回默默掙紮。
“還有我”言下之意是她身體好。
“可是……可是子輕你,你不會做呀”氣中不足,她好像要屈服了怎麽辦。
“我可以慢慢來,總會越來越好的”柳子輕好笑的看着眼前一臉不情願的人,面色微紅,雙目流露出幾絲委屈,堂堂男兒郎,平白的像個使小性子的姑娘家。
“……”褚回不作聲,可她人還是一動不動的杵在原地,試圖做最後的抵抗。
柳子輕也不說話,就那樣靜靜的看着,片刻後,外面傳來柳氏的聲音,她在心底無奈的嘆了口氣,兩個人再不出去一個,娘親大概也要進來了。
“褚大哥實在不該,今後莫要再如此了”柳子輕說完就轉身走了出去。
廚房裏,褚回長出了一口氣,然後挽了挽衣袖,開始了自己的魚湯之旅。
晚飯一如既往的收獲柳母的連番誇贊,看着欲言又止的柳子輕,褚回生怕舊話重提,為了暫時保留自己做飯的權力,她明智的以作畫為借口,早早的逃回了房間。
并不是她多癡迷于做菜,而是柳母做的飯菜實在是太不美好了,對于不曾下過廚房的柳大小姐,褚回表示一點也不期待,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吧。
書畫齋裏,看着在一幅畫前徘徊不去的吳太傅,還有他身後那幾位附庸風雅的書生,老掌櫃的嘴角悄悄露出一抹得意,果然如自己所料,這褚公子有些造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