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留心
留心
聽到陸歲淮的提議,甘黎的眸子一亮。
反正眼下也是閑來無事,她颔首應道:“好啊,那我們現在過去。”
“我們就這麽過去?”他看着她尚還垂落在腰間的青絲,問道。
她剛想說“不然呢”,但見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發上,她才想起來,自己今日起得遲了,而剛用完早膳陸歲淮便過來了,她還尚未來得及梳發!
低頭掃了一眼自己散下的烏發後,她朝他一笑:“等一下啊,我還要梳一個發髻,不過你放心,不會讓你等太久,我動作一向都是很快的。”
在鏡臺下的玫瑰椅上坐下,她用梳篦将長發梳順,簡單地挽了一個平常的發髻,再從妝匣裏拿出花簪,插在發間作為點綴。
完成了這一切後,甘黎頗為合意地打量着梨花鏡中的自己,卻從梨花鏡中看到了陸歲淮望過來的目光。
她随手放下了手中拿着的梳篦,開玩笑道:“女子梳發而已,陸大公子連這個也要認真觀看,然後再好好琢磨一番嗎?”
誰知他卻認真道:“是啊,我也想好好學習一下,等我學會了,以後就可以幫你挽發了。”
“你想什麽呢。”聽着他的話,她的臉頰變得微微發燙起來,搖頭道,“我可不敢讓你給我梳發,只怕到時候頂着你挽的發髻,我都出不了門了。”
看他還想要繼續說些什麽,她趕緊從玫瑰椅上站起了身,催促他道:“好了好了,我們快些走吧,我現下可是等不及想看你往年給我準備的禮物了。”
栖蕪居裏,陸歲淮仔細地從裏屋放置的官皮箱內将木雕一一拿出。
眼前的木雕個個都做工精湛,不愧是出自于名匠之手,做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模樣小巧別致,憨态可掬,令人愛不釋手。
這些木雕,看似被鎖在官皮箱裏,塵封已久,上面卻并無半點灰塵,想來應是被人時常拿出細細擦拭。
他如數家珍般地同甘黎介紹着,她也靜靜聽着,目光卻從眼前精巧的木雕上移到了擱置在一旁角落處的木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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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木雕雖用名貴的沉香木制成,但與其他木雕相比,做工實在是太過粗糙。
她盯着看了半晌,才勉強看出那木雕是刻成的兔子模樣。
待陸歲淮介紹完了,她便擡手指了指那個放在一旁的木雕,問他道:“你還未同我說這個兔子木雕呢。”
順着她的手指望過去,他的神色登時凝住,暗罵自己方才怎麽也順手把這個木雕給拿出來了。
他勉強笑了笑,試圖蒙混過關道:“這個木雕嘛,不是那位木匠師傅做的,這做的也不好,我就不同你介紹了。”
甘黎不禁失笑:“我當然能從這木雕的做工上看出來,這不是木匠師傅雕刻的。”
稍稍停頓後,她開口問道:“陸歲淮,這個兔子木雕,不會是你自己做的吧?”
“哎,別看這個木雕了,做的又不好看,讓你見笑了。”他有些尴尬地一把将那兔子木雕拿走,又用手遮住它,似是不想讓她看到。
看着他“幼稚”的舉止,她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從他的手中去搶兔子木雕。
陸歲淮想起當年在逾明書院和她争搶木雕,結果木雕不慎在搶奪的過程中摔落裂開,讓她為此傷心惋惜了好久。
他自然是不敢再同以前那樣和甘黎搶,只得乖乖地讓她拿走了手中的兔子木雕。
看着自己手中制作粗劣的木雕,她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個木雕若不是用心去看,還真看不出來是只兔子。
瞥見陸歲淮有些失落的神色,她才斂住了笑意。
“其實,其實我覺得吧,這個兔子木雕做的也還算可以,沒有那麽差勁的。”
“你倒也不用為了讓我高興,說這種違心的話來安慰我。”他顯然是不信。
她輕咳一聲,轉而問他:“你是什麽時候做的這個木雕啊?”
“那個時候把你的木雕弄壞了,我一直說要重新買一個差不多的來賠給給你,但在京城的各個鋪子裏,都沒能找到讓我覺得滿意的,我索性就購置了木材,打算自己動手做了。”
他實話實說道。
“我做了兩個多月,才勉強完整地做出來這一個成品,但我真的沒想到,自己竟做的如此失敗。我也不好意思把這種做工的木雕賠給你,只得再做別的打算。”
“但其實這麽些個木雕裏,我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她把他做的兔子木雕捧在懷裏。
“你……不是吧……”他吃了一驚,神色裏滿是不信,“你認真的嗎?”
“陸歲淮,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啊!”甘黎小心地把兔子木雕放在桌案上,有些生氣道,“你難道就聽不懂我剛剛這話裏的意思嘛?”
她想了想,覺得這人可能還真的不明白她的意思,悶聲道:“重要的不是生辰禮物,也不是什麽木雕,而是你的這份心意。我之所以喜歡這個兔子木雕,也只不過是因為它是你做的。我這麽說,你聽明白了嗎?”
他一怔,耳垂也随之紅了起來,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片時後才低聲道:“你不嫌棄就好……”
說完這句話,他又躊躇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那我們現在……算不算是……”
“算是什麽?”她抿了抿唇,擡眸望向他,“你倒是說清楚一點啊,不然我可聽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其實她心裏也大致明白他想要說什麽,但看他一副猶豫不決、欲言又止的樣子,便有意激他一把。
他鼓足勇氣,把心一橫,問她道:“我喜歡你,你亦心悅于我,那我們倆算不算是就在一起了?”
“嗯……勉勉強強,算是吧。”她提唇道。
“太好了!”他的眉目舒展開來,面上是不加掩飾的喜色。
停了一下,他擔心她會反口似的,又飛快地補道:“話都說出口了,你可不準反悔!”
“我才不會反悔。”她笑了起來,“我昨晚對你做了那樣的事,可不得對你負責啊。”
“那你可要對我負一輩子的責啊。”他的面頰微微發紅,卻又一本正經地對她說道。
“好。”她輕聲應道。
甘黎其實知道自己是不大可能和陸歲淮就這麽安安穩穩地度過一輩子的。
更何況,傅子策步步緊逼,她尚且還未想到好的辦法來解決擺在眼前的棘手難題。
她面上一閃而過的黯淡被他捕捉了在眼裏,他思忖了須臾,對她道:“你放心,我父母是不會反對我們的事情的,他們早就知曉我對你的心意了,我派人手找你這麽些年,他們也并未出手阻止,而如今你我心意相通,他們想來也會感到欣慰的。”
對着面前心悅之人篤摯的目光,她唇角揚起淺淺的笑意,輕輕地點了點頭。
糾結了少時,她問他道:“你近來……在朝堂之上如何?”
他因她這忽如其來的發問一愣,随即道:“挺順利的,和從前差不多,怎麽忽然想起來問這個?”
“其實也沒什麽……”她垂下眼簾,“我只是想着,你入朝也不過一年多,便得到陛下器重,恐遭他人忌憚。”
“這個啊……你不必擔心。”他朝她笑了笑,“在朝堂上需得收斂鋒芒,我明白的。”
她望着他,斟酌了一下,低低開口道:“無論如何,你還是需得多加小心謹慎,上回在京郊發生的事情,我還是心有餘悸……”
擔心他不能意會,她又補充道:“尤其是黨争所牽涉到的人與事,你更要當心。”
“景國公府一向不參與黨争之事。”他笑笑,對她道,“你放心好了,我是絕不會與這種事有關聯的。”
甘黎攥緊了衣袖,卻又不知如何同陸歲淮開口。
他的身份本就是秘辛,所知之人無幾,陸衍與姜宜也向他隐瞞了此事,可想而知是不想讓他知曉的,而她也無法貿然同他道明此事。
她蹙着眉,靜默了良久,才緩緩道:“總之,你要小心皇室中人。”
望着她很是鄭重的神色,他若有所思道:“皇室中人……你方才同我說了這麽多,莫不是想讓我留心翊王?”
她略一遲疑,還是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他也正色道,“我今後一定小心翊王,也會在朝堂之上更加謹慎行事。”
聞言,甘黎緊繃着的神色才稍稍松弛了下來。
中午,她留在栖蕪居與他一同用了午膳。
因陸歲淮昨夜睡得不大好,午膳過後,甘黎便讓他再好好補一會覺,歇息上半個時辰,自己帶着那些木雕回去了。
回到棠月閣後,她将那些個做工精巧的木雕同先前的鯨形木雕一樣,小心地放進了檀木玄櫃的暗格裏頭,卻獨獨把陸歲淮做的那個做工粗糙、甚至還有些滑稽的兔子木雕擺放在了桌案最顯眼的位置上。
靠在木椅上,她将那個醜的別致的兔子木雕拿在手裏,看了又看,忍不住笑出了聲。
屋外傳來了丹南的聲音:“姑娘,姜小姐來了。”
尋宴過來了?自己眼下正巧也有些事情想要問問她呢。
甘黎将兔子木雕放回了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