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明确
明确
聞此,甘黎神色凝住,面色也微變,似乎是未曾料及傅子策竟會同自己說這樣的話語。
她望着他,眸子中帶了些許未掩住的錯愕,然他抿着唇,一言不發,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但比起他的後一句,她此刻只覺得他的前一句更為緊要。
因着自己方才為陸歲淮分辨了幾句,盼着傅子策能重做考慮,他大概是已經對自己起了疑心。
認識傅子策也有将近五年了,她并非不了解他的秉性。
凡是他做出的決定,旁人再怎麽勸說也是無用。
如果一味地強行勸說,非但無法勸住他,反倒會為自己惹上一身火。
可自己剛剛還是沒有沉住氣。
傅子策對陸歲淮動了殺意,她平日裏再怎麽穩重,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絲毫不急。
但就是這麽一急,亂了她的心神,在行事上卻更加容易出差錯。
陸歲淮眼下于傅子策而言,就是一個随時都有可能被引燃的火藥,傅子策又怎會對他手下留情?
傅子策行事一向謹慎,對皇位又勢在必得,即使沒有她在其中,他也定然會去用其他的法子對陸歲淮下手。
到了那個時候,她如若還想着要去護住陸歲淮的性命,恐怕是難上加難。
與其如此,她倒不如先将此事應下來。
這樣一來,既消了傅子策對自己的疑慮,也能為她與陸歲淮拖延時間,好讓她有更多的時間為此想出更好的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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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她也不是不知道,傅子策向來痛恨手下之人脫離他的掌控。
這幾年裏,她也多少見識過他的手段,她暫時還不想讓自己也淪落至那般下場。
“殿下明鑒,屬下對殿下絕無二心!”甘黎惶恐起身,跪至地上,“屬下方才并非是替那陸公子解釋,而是為殿下您着想。但屬下思慮到底不比殿下周全,适才所言實乃僭越,是屬下之失,還望殿下恕罪。”
她說完此話,傅子策仍是不語,她低頭跪在地上,尚不敢擡頭望他,亦不知他是否信了自己這番說辭。
于是,她又道:“屬下定會按殿下所安排的行事,竭盡所能助殿下達至心願,還請殿下放心。”
許是她的言辭懇切打動了他,他終于有了反應,神色也松緩下來。
“阿黎,我信你,你定然不會令我失望的。”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拉她起身,“還跪着作何?起來吧。”
“謝殿下。”她聞言也松了一口氣,用手輕輕拂去衣裙上沾上的灰塵。
“待我坐上那個位置,便封你為妃。”半晌後,傅子策輕聲道。
甘黎對他忽如其來的這句話感到有些困惑,颦眉詢問道:“殿下何出此言?”
“阿黎,我從來都知曉你對我的心意。”他的聲音溫潤,一如那年深冬在揚州宅院,“讓你去親近陸歲淮,委屈你了,但你知道,我這也是無奈之舉……”
她神色微怔,曾幾何時,她都不懂自己對傅子策究竟是何心意。
那年在月上梢,在那個房間裏,她也做好了即将受辱的準備。
可是最絕望的時候,傅子策來了,他救了她,那一刻他便宛如她的救命稻草。
他是京城裏宛如谪仙般不染塵埃的二殿下,也是幫了她許多的恩人和主上,她心裏頭一半是感激,一半是欽慕。
後來認識到了他更真實的模樣,心中便多了些許畏懼。
但她也知道他的抱負和難處,看着他私下總是緊鎖着眉頭,她也想着做些能讓他開心一些。
所以,在他來潤青坊的時候,她常常會為他準備一些簡單的小點心,會說些有趣的事情來讓他高興。
雲盼姐私底下悄悄和她說,她這個樣子,八成就是喜歡上殿下了。
可是她心裏明白,倘若是真心愛慕一個人,是沒有辦法做到同其他人一起分享這個人的。
就同她的父親一般,從未納過妾室偏房,府上僅她母親這一位發妻。
而傅子策貴為皇子,日後定會娶一位家世顯貴的千金小姐為妻。
她清楚這一點,卻不對此介意傷懷,倒是真心實意地盼着他能與今後的妻子相濡以沫。
既然如此,她這還能算作是喜歡殿下嗎?她對雲盼姐說的話半信半疑,左右她也不懂何為喜歡。
直至與陸歲淮重逢,她才發覺,原來一個人的情緒可以因另一個人而泛起巨大的波動。
她會為了陸歲淮的一句話而出神許久,會為了他對她的好而竊喜,也會為了他不來找她而心煩意亂,還會為了他被陛下賜婚而感到難受。
是了,傅子策娶妻,她可以坦然祝福,可換做是陸歲淮,她雖嘴上不說,心裏卻覺得不舒坦。
陸歲淮雖然是推了陛下的賜婚,可他日後仍是會有其他合适的婚事,終歸是會與旁人娶妻生子。
她每每想起此,心就好像被什麽東西拉扯了一般難受,又酸又澀。
原來真正喜歡上一個人,竟然會是這個樣子的……
“阿黎?”見甘黎垂着眸,遲遲不開口,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傅子策忍不住喊了她一聲。
甘黎低低嘆了口氣,心知傅子策應該是誤會了自己傾慕于他,可現如今自己既然已經明确了心意,那麽有些話還是要同他說清楚的。
“殿下,您昔日在揚州救了屬下,這些年來,屬下心中一直對您感激不盡,但屬下自知身份,不敢肖想殿下,也從未對殿下生出過半分亵渎之意。”
她擡起眼簾,雙眸望向傅子策,小心地同他解釋道。
“殿下與鐘家小姐新婚在即,屬下也是真心為殿下高興,還願殿下今後能與鐘小姐琴瑟和鳴,白首齊眉。”
傅子策默然了片刻。
過去的幾年,甘黎一直在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對他好,他全看在眼裏。
難道她以為,給他做些小點心,說幾句樂子話,就能讨他歡心了?也太天真!
傅子策對此一向是不屑一顧的。
但她能喜歡上他,也在他的籌思範圍之內。
在他決定好要用甘黎來對付陸歲淮時,便也曾思慮過,假如日後讓她接近陸歲淮時,她對陸歲淮動了心,那自己豈不是得不償失?
他這個人,從來不做虧本買賣。
不過,若是自己能提前占據她心中的位置,不就好了?
他對自己向來都很有信心,尤其是面對着這麽一個家中前不久遭了巨大變故的柔弱孤女,而去月上梢找她時碰巧就撞上了那個時候,簡直是天助他也。
只要再對她好些,讓她覺得她在自己心中是不一樣的,她可不就會滿心都是自己了?
而事态的發展也一如他所料。
他本該在送雲盼進宮之時,也将甘黎送至陸歲淮身邊的。
可他卻猶豫了,他一貫是看不上她那些登不上臺面的小心思的,但也在不知不覺中開始留戀她帶來的那些溫暖,他竟有些舍不得了。
這一拖就是一年,陸歲淮上了朝後,越發得皇帝的青眼,他也更加坐不住了。
他是要謀皇位的人,怎能為兒女情長所累?
待自己稱帝後,就封甘黎為妃,傅子策的确是這麽想的。
他自然是不可能立她為後的,他要細細擇選一位出身于他最為有益的女子為妻,當他的翊王妃,也做他未來的皇後。
但以甘黎方才所言,她似是不願。
他望了她良久,卻也未能從她的神色中觀出,她說那些話,是因為真的不喜歡自己,還是因他即将娶妻,心懷芥蒂,才故意如此。
但不管甘黎介意與否,他都必然是要迎娶宣業侯府的小姐進翊王府的。
他對甘黎有點好感,這是不假,可與他的籌謀相比,孰重孰輕,他還能分得清。
更何況,等到他登上了帝位,就算她對自己無意又如何?
只不過是把人留在自己的身邊,這又有何難?
這麽想着,傅子策眉目中的陰霾散去,目光落在了她發間綴着的山茶花簪上。
他心中不免多了些許得意。
日日戴着自己送的簪子,還說是不喜歡自己?果然是口是心非。
察覺到他目光的轉移,甘黎從發間摘下了那根山茶花簪。
雖說這根簪子也只是用來防身的武器,但民間男子送女子發簪畢竟是有些含義的。
“殿下,屬下把發簪還給您。”她把簪子遞了過去。
傅子策看着那花簪,卻沒有伸手去接。
送出去的東西被還回來,甘黎此舉無異于是在打他的臉!
“還是戴上吧,阿黎,你忘了我将這個給你時,是如何說的了嗎?”他忍下心中的不快,平靜道,“不過是個武器而已,若是心中坦蕩,戴着又有何妨?而且,這個武器今後指不定能幫上你的忙呢。”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再堅持下去,倒是顯得她不夠坦蕩了。
何況,這本就只是一個武器。
見甘黎重新把山茶花簪戴了回去,傅子策滿意地笑了笑:“那待我坐上了那個位置,便替甘昱大人翻案。”
“屬下在此謝過殿下。”她趕忙起身行禮謝道。
其實甘黎心裏清楚,傅子策先前說要許她妃位,現在又說要為她父親平反,都不過是想用她的手去除掉陸歲淮這個心腹大患罷了。
提前許下她一點好處,也好讓她能夠死心塌地地為他做事。
門外忽然傳來了叩門的聲響,兩聲過後,傅子策沉聲道:“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