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雅間
雅間
站在牆角處,禹成快速地打量了一眼四周,壓低了聲音:“甘黎姑娘,你好些日子沒有出來,我正尋思着怎麽去府上給你傳話呢。”
“是殿下找我?”甘黎的眼神飄忽了一下,問道。
禹成點了點頭,道:“估計殿下是有事要與你親自交代。”
甘黎的心懸了起來,傅子策定然是要問她查陸歲淮身世一事的進展,她又當如何同他說呢?
她近來不出府,也有一部分的緣由是擔心會遇上傅子策身邊的人,她心裏下意識地就想着要去回避這件事情。
但她也明白,無論怎麽回避,自己終究還是要面對此事的。
思忖了片刻,她問禹成:“那……我現下去潤青坊?亦或是擇日?”
“殿下眼下尚在醉風樓會客。”禹成想了想,“不如,姑娘直接去醉風樓見殿下吧?也更快些。”
醉風樓在京城也還算是一家較為知名的酒樓,以私釀酒聞名。
比起潤青坊,醉風樓離這裏也不過只有幾百米開外,的确近上了許多。
“也好。”她應道。
坐在醉風樓的廳房裏,甘黎觀望着三三兩兩的酒客,肆意地大口喝着酒,與同行之人或是猜拳行樂,或是随心所欲地談論着京城裏大小事宜,喧鬧聲不絕于耳。
候了約莫一刻鐘,甘黎方見禹成從樓上走下來,帶她去了傅子策所在的三樓雅間。
二樓和三樓皆是雅間,比起一樓已是靜了許多。
雅間裏,傅子策穿着一身尋常的墨色衣緞,靜坐于圈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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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她來,面上也未有驚訝之态。
圓桌上擺放着三兩個用過的杯盞和盤子,酒樓裏的小二正站在桌邊收拾着。
看着一旁的小二,甘黎估摸着傅子策今日來醉風樓是微服,正糾結着她還要不要行禮,又該如何稱呼傅子策,便聽他以随意的口吻道:“坐吧。”
她略一遲疑,坐在了他對面的椅子上。
禹成就站在傅子策身側,傅子策對他耳語了幾句,他就離去了。
“這位姑娘可還需點些什麽?我們這兒酒和點心都有的。”小二将桌子上收拾好,殷勤地問甘黎道。
“我喝水就可以了。”她朝小二笑了笑。
“上一壺桃花釀吧。”傅子策淡聲吩咐道,又轉而問甘黎,“還想要嘗嘗什麽點心嗎?”
“不用了。”她忙搖搖頭,“我還不是很餓。”
望着小二離開的身影,傅子策一反常态地揶揄她道:“阿黎,你怎麽會想着來酒樓喝水啊?”
“屬下不大會喝酒。”甘黎面上帶了些許局促。
“只是桃花釀而已。”他不以為意地笑笑,“你少喝些,不會醉的。”
小二的動作很快,将桃花釀和杯盞用托盤端上了圓桌,說了一句“二位慢用”,就退出了雅間。
待傅子策倒完,甘黎也往自己的杯盞裏倒了半盞。
她淺嘗了一口,滿是桃花清香,帶着些清甜之味。
醉風樓的私釀酒确實是名不虛傳。
“頭一回喝酒?”傅子策問她。
甘黎放下手中的杯盞,道:“回殿下,屬下以前也喝過少許。”
少時的一年家宴上,她因好奇偷偷喝了一口父親杯裏的酒,想嘗一嘗讓父親贊嘆不絕的好酒到底是何等滋味。
卻不想是辛辣又刺激,簡直難以下咽,她忍不住哇的一口吐了出來。
從此她就對酒有了心理陰影。
不過今日的桃花釀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味道極好,她很喜歡。
她忍不住多喝了幾口。
她悄悄望了一眼傅子策,他正低頭轉着杯盞,不知在想些什麽。
又喝了一盞桃花釀,仍未等到傅子策開口問話,甘黎心中有些忐忑。
“屬下還未恭賀殿下即将娶妻之喜。”她猶豫着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了?”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擡頭看向甘黎。
她輕輕嗯了一聲。
方才她在廳房等候時,還聽到有酒客提到此事。
傅子策擰起眉心,望了她半晌,才緩緩道:“阿黎,我母親位卑,無母族可依,父皇對我也一向不冷不熱,這幾年雖不斷有朝臣示好,但他們也只不過是見風使舵,一旦我失勢,随時都有可能棄我于不顧。所以,我必須得娶宣業侯府的女兒,我需要鐘家的勢力。”
“屬下知道。”甘黎雖被他的話弄的有些莫名其妙,但仍是溫聲應道。
他點點頭,面色舒緩起來,詢問她道:“你上一回來潤青坊的時候,說陸夫人住處的一個房間很是奇怪,可找到機會進去看了?”
“回殿下,屬下已找機會進去看過了,裏面不過是擺放了些尋常雜物,并無甚特殊的地方。”她回道。
“都查看過了?”傅子策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漫不經意道,“可有所纰漏?”
她低着頭,道:“回殿下,屬下每一處都看過了,沒有遺漏。”
其實也是有一處纰漏的,房間最裏頭的桌子上,有東西被蓋在黑布底下,不等她查看,姜宜就來了。
她知道黑布底下或許蓋着些不尋常之物,或許與陸歲淮有所聯系,但私心讓她不願将此告知于傅子策。
“那你可查出了其他進展?”他繼續詢問道。
壓下了心底的緊張,甘黎不緊不慢地說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回殿下,屬下這些日子并未在景國公府發現異樣之處,想必陸公子就是景國公夫婦之子,殿下許是多慮了。”
傅子策此刻被她一口一個“回殿下”弄得實在有些煩躁,他打量着她的神色,徐徐道:“陸歲淮就是父皇之子。阿黎,你今後也不必再查了。”
“殿下為何這般肯定?”她的手抖了一下,問道。
“這是父皇親口所說。”他輕笑一聲,又補充道,“父皇夢中失言,雲盼聽見了。這回你可信了?”
甘黎微微怔住,沒有說話。
其實她并不很驚訝。
不是因為陸衍對陸歲淮的冷淡态度,而是由于姜宜的那些話。
她知道姜宜今日上午是試探自己,也明白姜宜話裏話外的意思。
姜宜讓她莫要被人給利用,可姜宜又為何平白無故地會覺得有人要暗害陸歲淮呢?
與傅子策交代給自己的事情聯系在一起,甘黎心中便也有了這個猜測。
如此看來,景國公夫婦應該也是知情之人。
但她有一處尚未想明白,若陸歲淮是皇帝之子,皇帝為何要将親生骨血交由旁人撫養?
“屬下自是信殿下所言。”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試探性地問道,“既是這樣,殿下可知陸公子生母是何人?”
“不知。”傅子策聲音平淡。
他曾刻意找人打探過那畫中女子,但絲毫未有所獲。
“雲盼姐在宮中過得可還好嗎?”甘黎小心翼翼地問道。
“得父皇盛寵,她自是無恙。”他眯了眯眼,望向她,“阿黎,比起這個,我想我們眼下更應該商讨一下怎麽去解決陸歲淮這個心腹大患。”
她感覺自己頭皮發麻,背上也隐約滲出了冷汗,面上卻不顯,平靜道:“殿下待如何?”
“你如今既已取得了陸歲淮的信任,此事便也不難。”傅子策勾了勾唇,同她道,“只消在他的吃食中動些手腳……”
甘黎穩了穩心神,道:“殿下,陸公子謹慎,對屬下仍有防備之意,屬下怕是也近不了他的吃食。”
“是嗎?”他挑了挑眉,目中滿是不信,戲谑開口,“我怎麽聽聞,陸歲淮很是親近于你呢?甚至為了你,拒了與宣業侯府的婚事?”
傅子策一早便清楚陸歲淮對甘黎的心思,自他心中埋下了對陸歲淮懷疑的種子起,便在暗中留心着陸歲淮的一舉一動。
五年前,傅子策聽聞陸歲淮似是與家中起了沖突,派人查探後,方知竟是為了一名女子,而那女子便是半年前因廢太子案受到株連的前太傅甘昱之女。
那女子早已在半年前被發落至揚州為藝妓,陸歲淮此番與家中起沖突,就是為了去揚州找尋那位姑娘。
他正是在那時知曉了陸歲淮對甘黎的在意。
也是因為這份在意,他的腦海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巧的是那時皇帝有意派朝臣去揚州處理知府受賄一事,他便自行向皇帝請願,皇帝也應允了。
好在陸歲淮因被陸衍關在家中耽擱了幾日,他動作又快,終是趕在陸歲淮之前找到了甘黎。
他知道陸歲淮一直在找她時,更是慶幸起了自己的這份先見之明。
“殿下許是誤會了。”甘黎靜默了須臾,握了握手心,道,“屬下入住景國公府也有幾個月了,依屬下愚見,陸公子無意皇權,絕不會起與殿下相争之心,更不知自己的真實身世。他對殿下實在無甚威脅,還望殿下三思。”
“你方才不是還說陸歲淮一向防備于你麽?他本心如何,又怎會讓你知曉?”傅子策面色微沉地望着她的眼眸,嘴角帶着譏諷的笑意,冷聲道,“阿黎,我讓你接近陸歲淮,你莫不是當真喜歡上他了?”
甘黎對上他的陰鸷目光,心中一驚,忙要解釋,他卻頓了頓,又道:“可你喜歡的,不是一直都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