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京郊
京郊
七月二十五日,大暑已過。
昨日下了一夜的雨,在清晨停了,早上起來時地面仍微微泛潮。
今日倒不若先前那般炎熱,驕陽未出,空氣清新如洗。
如先前說好的那般,在用過午膳後的不久後,甘黎與陸歲淮便一同坐在了去往京郊的馬車裏。
馬車聲辘辘,在京城的街道上駛過,朝着京郊的方向駛去。
随着馬車漸行漸遠,外面熙熙攘攘的嘈雜聲音也漸漸淡了下去,車裏面倒依舊是一片寂靜。
甘黎掀起了車窗的帷簾,望向窗外。
她看着靠近城郊處遍地野花綻放的美景,心中卻思忖着傅子策昨日同自己說好的計劃,設想着即将面臨的場景,不禁有了少許忐忑。
“你我重逢那日的下午,我也是來了京郊,才在回府的路上碰到你的。”
陸歲淮的聲音打破了馬車內的靜默。
甘黎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她早便知曉那日他去了京郊,并沒有什麽可覺得驚訝的。
見甘黎失神地望着窗外之景,陸歲淮帶着些笑意道:“城郊處的風景的确賞人悅目,你若是喜歡這裏的景色,今後我們也可以常出來散散心。”
“好啊。”甘黎輕輕地合上了帷簾,回過頭,對他莞爾一笑。
“對了,明日就是你十七歲的生辰了。”陸歲淮看着她,目光和煦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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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黎點點頭,正要回他話,忽然聽到外頭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頓時心頭一緊,莫非是傅子策派的人來了?
陸歲淮顯然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斂住了笑意,伸手去摸擱置在了一旁的佩劍。
“公子,不好了!”車夫帶着些慌亂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有劫匪!”
陸歲淮的神色微變,快速地抽出了身側的佩劍,起身欲下馬車。
甘黎也跟着他一同站了起來,準備下去。
“你千萬別出來,在裏頭坐着就好。”見甘黎也要跟着出來,陸歲淮忙按住她,“你又不會武功,我擔心他們會傷到你。”
她被他按着坐了回去,愣了一下。
“別怕,我會解決好的。”陸歲淮輕聲安撫她道。
說完這句話,他便一刻也不耽誤的拿着劍下了馬車。
讓甘黎在裏面安心坐着,怎麽可能?
她知道,外頭那些人此行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讓她出面護陸歲淮,助她完全取得陸歲淮的信任。
倘若她真的毫無動作,那傅子策昨日的謀劃豈不是作了廢,而外面的那些人也都白折騰了。
她掀開了帷簾,先大致看了一下外面的狀況。
陸歲淮雖以一敵四,卻明顯占了上風。
他出手迅疾,動作又快又狠,已有兩個黑衣人被他打倒在地,衣裳被劍割開,鮮血外淌,躺在地上微微喘着粗氣。
甘黎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卻又忽然想到,自己若還不出去,怕是用不上自己使苦肉計為陸歲淮擋刀什麽的,他便先一步解決了這四個人。
那麽,此行便毫無意義了。
這樣想着,她匆匆下了馬車。
她下去時,三個黑衣人都倒在了地上,陸歲淮正和剩下的那個交纏在一起打鬥着。
“甘黎,你怎麽下來了?”看到甘黎,陸歲淮面上一驚,用力地将眼前的黑衣人橫掃在了地上。
見她向着自己走了過來,他的聲音更帶上了些許焦急:“下面很危險,你快回去,我說了,我自己就能解決好的。”
甘黎的出現讓陸歲淮恍了神。
說話間,他沒有注意到先前在他身後倒下的黑衣人已然顫顫巍巍站起了身,将刀刃往他身上刺去。
“小心!”甘黎急急地喊道。
一部分是因為苦肉計,一部分是出于本能,甘黎沒來得及多想,伸手便抓住了那個人的刀。
在疼痛的刺激下,她有些麻木,甚至不知道傅子策是算準了讓自己來擋刀,還是真的想要借此取陸歲淮的性命以除後患。
若是方才自己反應慢了些,後果将不堪設想。
她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雙手緊緊握着那把刀,鮮紅的血順着鋒利的刀刃流淌而下,落在地上。
“甘黎!”
陸歲淮迅速給了那個黑衣人胸前一腳,将他踹到在地上,一手将甘黎護在身側,一手舉劍指着那個人的喉嚨。
他方才心中有疑,為了留活口問話,并未在那些人的命門上下死手。
卻不想剩下的三個人趁此機會,從地上爬起來逃走了。
但陸歲淮眼下也無暇去追,只冷聲對餘下的那個人道:“是誰給你們的膽子,刺殺朝廷命官?你如實告知我,我尚且可以留你一條性命。”
那個人嘴角噙着笑意,眼中卻滿是不畏生死的狠戾。
陸歲淮心知不好,知道那人估計是要尋死,立即将橫在他脖頸間的劍收了回來。
可那人動作飛快地從胸前的衣服裏掏出了藥包,打開就咽了下去。
暗色的血從那人的口鼻中湧了出來,他直直地往後倒去。
看着那人的慘狀,甘黎只覺得駭然,身子也止不住地顫栗着。
傅子策提前為那人準備好了藥包,便是讓那些人做好了不活着回去的打算。
她顫着聲音問陸歲淮:“我們……還要救他嗎?”
陸歲淮蹲下身子,探了探那人的鼻息,搖頭嘆了口氣:“沒用的,他已經死了。”
甘黎沒有說話。
她這些年待在傅子策身邊,雖說也見過不少死人的場景,但方才那人慘烈的死在她眼前,心中仍是不免嘆息……
陸歲淮站起身,目光轉向甘黎還滴着血的手,只覺得心口似是被什麽扯着一般。
“你身上帶了絹布嗎?我先給你簡單包紮一下傷口。”他溫聲問。
“好像有。”甘黎用右手在懷裏找出了白色的絹布遞給他。
方才用手去攔那人的刀時,雖是雙手一起,但左手在裏,傷的較重,右手卻略無大礙。
“痛不痛?”看着她被刀劃破了的左手,他眉間緊鎖,輕輕拭去上面的血,小心翼翼地給她包紮着傷口。
“我不要緊的。”甘黎面色因疼痛而有些蒼白,卻仍是勉強一笑。
“所幸沒有傷到你的右手。”陸歲淮一面為她細細包紮着左手,一面無不後怕地感慨道, “我們馬上就去醫館看大夫。”
“好,但那個人怎麽辦?”甘黎用右手指了指倒在地上已然死透了的黑衣人,遲疑着問他。
“也帶回去,先帶你去看大夫,回頭我便将此人送到刑部,告知刑部今日發生的事情,讓刑部的人去查一查他的底細。”
陸歲淮思慮了片刻,對她道。
“許是城郊的劫匪呢?”甘黎低着頭道。
“我覺着方才那幾個人有些可疑,不可能是城郊的劫匪,畢竟尋常的劫匪是沖着錢財來的,而我看他們似乎是沖着我這個人來的,只字未提錢財。”
陸歲淮的聲音有些低沉。
“我方才試探那人背後有沒有人指使,他竟寧可尋死也不願将背後的人說出來,還提前備好了毒藥,想必也是經過一番蓄謀,只是我不知,究竟是何人在暗中要置我于死地。”
那會不會查出那些人的背後是傅子策?
罷了,傅子策自會處理,他工于謀算,定然做了萬全的準備。
“你說的有道理。”甘黎應道。
陸歲淮給她包紮好後,和馬夫一同将地上的黑衣人擡上了馬車的後頭。
坐在馬車裏,甘黎看着身側陸歲淮不虞的神色,啓唇試探道:“陸歲淮,你看起來不太高興,是在生我的氣嗎?剛剛我貿然跑下來,給你添麻煩了。”
“我怎麽會生你的氣?你為了救我,受了這麽重的傷。”陸歲淮望着她,眸中滿是憂慮和後怕,“我是在氣我自己,方才那麽危險,卻沒有保護好你,反倒是讓你來護着我,還讓你受了傷。”
停頓了一下,他忍不住問她:“我不是說了讓你好好在馬車裏待着嗎?為什麽要忽然下來?”
“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但他們畢竟人多,我還是放心不下,想着下來能不能給你幫上什麽忙。”甘黎垂下眼眸,輕聲道,“結果還是給你添亂了,害的你走神,也讓那些人跑掉了。”
“不是添亂,是你救了我,若不是你,或許我已經不知生死了。”陸歲淮注視着她,認真道。
她方才用手去攔刀刃的時候,他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提到了嗓子眼。
“你怎麽那麽傻啊,看到是刀,還要用手去擋?”他蹙着眉心,對她道。
“方才一時情急,我也沒來得及想太多。”甘黎擡起眸,對上他的眼睛,正色道,“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的刀刃就那麽刺向你啊,萬一你有個好歹,我今後又怎會心安?”
甘黎的聲音雖輕,卻句句入了他心。
她的雙眸澄澈似水,一時他竟不敢與她對視,慌亂中錯開了目光。
感覺到氣氛有些尴尬,甘黎岔開了話題:“你今日帶我去京郊就是為了賞景和散心?那我們過會兒還去嗎?”
“自然是不去了,出了這樣的事情,你又傷的這般重,哪還有心思去京郊啊。”陸歲淮微怔,無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