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相許
相許
蘇府內。
蘇府的探子回報說蘇明月生死未蔔,或許已經出城了,蘇眉黛一開始覺得舒心得很,但過了幾日,便覺得沒有個撒氣的對象,生活中少了些什麽,不甚習慣。
于是不自覺地去找看起來好性子的官家小姐的茬,結果被人家哥哥找上門來,還是蘇晟出面才解決了這件事,為此又捱了蘇晟一個耳光。
蘇晟自打那日之後,看蘇眉黛越來越不順眼。認為她如此對待自己的同父異母的姐姐,心地惡毒、手段下作低劣。更何況,若不是蘇眉黛,自己也不會在人前丢盡臉面。
至于蘇晟自己疏于管教,放縱子女不和,他自然是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
蘇眉黛趾高氣揚的氣勢一下收斂了很多,只能在自己房中耍耍威風,虐待侍女的事最近常有發生,下人被她折騰得都怨聲載道,翠荷更是被虐待到落下了殘疾。
而那日的事情,由于是當街發生,也就傳了出去,鬧得大了,就連陳太傅都知道了這件事,打聽清楚他家确實有一位受虐待的嫡女、以及蘇晟寵妾滅妻的情況之後,便動了與蘇眉黛退婚的心思。
蘇眉黛因此尋死覓活,又得了蘇晟幾個耳光。街坊鄰居皆拿她當個笑話。又拿她聾了的一邊耳朵和掉了的牙玩笑,說是惡人有惡報,掉牙聾子沒人要。
因為蘇明月為小蘋挺身而出,大家又說那嫡女心慈,救人于水火,必然好心有好報。下人們的嘴也不嚴,漸漸,大家都知道那心慈的嫡女名為蘇明月,是當初名震京城的趙寧和的女兒。
蘇秦氏本來以為蘇眉黛這下成了獨女,老爺應是對她百般寵愛了,不料蘇晟在外面又領回一個私生子來,蘇秦氏的氣焰徹底被打壓,那新進門的偏房仗着生了兒子,反倒給她氣受,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日日裏打得雞飛狗跳。
這是後宅。
至于前朝,因為此事,蘇晟被禦史彈劾了幾本,陳家更是從盟友關系變成了中立陣營。雖然不至于受什麽懲罰,但本正濃的聖眷一下變得冷淡了許多,朝中的人見風使舵、落井下石者衆。時間一長,竟有名聲毀于一旦,樹倒猢狲散的意思。
趙知遠日日上朝時與蘇晟擦肩而過,看他出盡洋相,從未出聲。蘇晟不知此事有趙知遠參與其中。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趙知遠這日休沐,還是起了個大早,在家翻了翻菜譜,看看待會去蘇明月那做些什麽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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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也不會做那麽多菜,只是每次去之前,都将菜譜背得爛熟于心,才顯得像個蘇明月專屬廚郎而已。
最近去集市采買的次數多了,老板娘和老板都認得他了,每次都會給抹個零,加個折扣。
他走在集市中,一位華服美少年,卻停在菜攤前買了一顆蘿蔔,來來往往的人不免注目。
他不管這麽多,拎着蘿蔔,又進了胭脂鋪子。
胭脂鋪子的老板最近也和他混熟了,為他推薦最新的香粉與口脂。
“這是茉莉香粉,裏面添加了茉莉花,混以傳統的粉餅,清香撲鼻,美容養顏,五兩銀子一塊。”
趙知遠拿起來嗅了嗅:“不錯。”她興許會喜歡。
“這是最新款的口脂,重點是這顏色,用胭脂蟲做的,顏色紅豔,又滋潤嘴唇。”
“這個也要。”這個她塗上一定很好看。
“這是镂空香囊,純銀打造,鴛鴦祥雲的花紋,送心上人正合适。”
“也包上吧。”
老板已經沒有推薦的了,趙知遠想了想,問:“有塗手的香膏嗎?”
以前蘇明月的手很粗糙,有凍瘡,也有皲裂。最近雖然好了很多,但是還是拿香膏塗一塗好。
老板又推薦了幾款香膏,他挑了其中一款加了玫瑰露的。
又為了搭配镂空香囊,買了顆鵝梨帳中香。
老板已經熟悉這位從不讨價還價的大客戶了,眉開眼笑地将東西打包,遞給了他。恭維道:“不知是哪位姑娘,這麽好福氣喲。”
他平和地對老板笑笑,拎着東西出了胭脂鋪,繼續往前走。
今日放榜了,新科狀元騎着帶大紅花的馬走過大街上,趙知遠看了幾眼,畢竟那可能是以後的同僚。坐在馬上的是一個坐得筆直的少年郎,皮膚白皙,眉清目秀。
“看,那就是狀元郎。”
“好年輕啊,前程大好。”
“是啊,說是姓王,叫王寅。年紀輕輕考上了狀元不說,人長得還那麽漂亮,最近高官家裏去提親的人都要踏破門檻了,狀元郎卻說心有所屬,全都拒絕了。”
“狀元郎什麽家境啊?”
“據說就是貧寒的農家。”
“那還都拒絕了?不怕得罪人,影響仕途嗎?”
“不知是哪位姑娘,能讓他鐘情至此。”
“據說是對狀元郎的母親有救命之恩,因此狀元郎想以身相許來報恩呢。狀元郎還畫了那女孩的畫像,四處托人尋找。我這還有一幅呢,看…”
“孝悌之人啊!”
“這事我聽說了,給我也看一眼。哎喲,這女孩真好看啊。”
這時又有第三人搭話:“不是也有說那是天女下凡,一顆丸藥就治好了藥石無醫的狀元郎母親。坊間傳說是狀元郎是天選之人,得了仙女眷顧,還說那女孩身穿天女的羽衣……”
趙知遠順路聽了一耳朵,只覺後面的劇情越聽越離譜。
但竟然能“一顆丸藥就治好了藥石無醫之人”,實在神奇。想到随身攜帶的那顆救命丸,他不自覺地湊上前去,餘光看了一眼那人手裏的畫像。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紙上畫着的人不是蘇明月又是誰?畫風也熟悉,與蘇明月送他的那幅丹青肖似。
再想到這些人口中說的,狀元郎對救命恩人情有獨鐘,他不由得耷拉下臉來。
沒走幾步,便到了地方,敲了敲門,蘇明月來迎門。
趙知遠拎起蘿蔔對她笑笑:“看,吃蘿蔔,馬上打春了,要咬春。今日咱們吃春餅。”
“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今日休沐。”
蘇明月身上穿了件柳綠色的衣裙,是最近她自己縫制的,裙擺上繡了栩栩如生的百合,走動之間搖曳生姿。
她最近長了不少肉,皴紅的臉頰也漸漸變得白白嫩嫩。今日頭發松松挽就了一個髻,上面戴着一個趙知遠送她的金制小簪,是一朵小桃花。
趙知遠把買的東西一一遞給她,她接過來。
“要試試口脂的顏色嗎?”
趙知遠問。
于是看着她對着鏡子,含羞帶怯地塗上了口脂。
豔麗的顏色點亮了少女的臉,桃腮上帶着淡淡的粉紅。
美人如月。
趙知遠沒敢盯着她看,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承受不住似的轉過頭去。
轉移話題道:“對了,昨日上朝,你父親又被人彈劾了一筆。”
“怎麽?”
“說是最近又領了私生子回家,家裏打得雞犬不寧,便被人參了一本,說是家風不行。”
蘇明月冷笑一聲:“家風。”
兩人邊說,邊去了廚房,趙知遠将圍裙戴起來,切起了蘿蔔,把蘿蔔的一角遞給蘇明月:“蘿蔔就熱茶,氣得郎中滿地爬。”
蘇明月說:“蘿蔔有了,茶剛好沏好了,離飯點還早,把東西拿來餐桌上吃吧。”
“好。”
趙知遠拿出盤子,将切好的蘿蔔一盛,擺好桌子,放好蘿蔔。蘇明月端來了熱茶。
兩人吃着吃着,趙知遠突然說:“之前你從他那買畫的那人,似乎是中了狀元。”
蘇明月咬下一口脆甜的蘿蔔:“王寅中狀元啦?”
趙知遠聽她口中說出那人名字,暗道一聲果然。
也不瞞着,酸溜溜地說:“那狀元郎似乎對你心有所屬呢。”
說完,又将今天聽來的一番話如是這般重新說了一遍。
蘇明月聽完大為驚詫:“還有這事?”
随即不無懷疑地說:“傳聞而已,未必是真的。”
趙知遠回:“可那畫像千真萬确,做不了假。”
随即沉吟半晌,趙知遠語不驚人死不休道:“明月,我想向你提親。”
兩人從未表明心跡,趙知遠突然就來了這麽一句,蘇明月簡直要被熱茶嗆到。
“提……提親?”
“嗯。”
趙知遠知道她喜歡自己,也相信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經歷過今天的事情,他不想再只是等着了。夜長夢多。
兩人相處的時間不短,他做好了決定。如果蘇明月不願意,他也絕不勉強。
蘇明月臉紅紅的,半晌沒說話。趙知遠的心提了起來。
半晌,他失落道:“若是你不願意,那我該向你道歉…抱歉,唐突了你。”
蘇明月臉更紅了,從臉頰紅到了耳朵根:“我何時說我不願意了…”
趙知遠聞言大喜過望:“那我近期便去拜訪一趟蘇府。向你父親提親。”
“啊?”
蘇明月呆呆擡起頭。
她許久沒有想到家裏的事,未曾料到,成親還需要再去向那個爹申請同意。
随即冷笑一聲:“我的新身份,随了我母親的姓,叫趙明月,對不對?”
“對。”
“你想與我在一起,我姓趙,你何須向姓蘇的申請同意。”
趙知遠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民間的婚姻是媒妁之命父母之言,他想給她應有的尊重。
盡管蘇晟最近樹倒猢狲散,但利益并沒有她的感受重要。
“我已經單門立戶,是一個獨立的人,你想與我做什麽,只需問我就好。”
“那如果日後社交場合,你與他們再遇見呢?”
蘇明月恨恨道:“蘇明月已經死了,我與她不過是長得碰巧一樣。”
趙知遠無奈笑了:“那,就聽你的。我家中父母早逝,我也單門立戶,凡事只由我自己做主。你既然答應,我便去找人算個黃道吉日,你與我成親,便是我的人了。”
頓了頓,他又補充:“可……你母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