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餃子
餃子
“你怎麽來了？不是剛回去？”
“來串個門，看看我的鄰居。”
“什麽鄰居，”蘇明月失笑，“隔着兩條街呢。”
“那也是鄰居。”
趙知遠理直氣壯道。
随即舉起手中稻香齋買的點心，正興德買的茶：“我帶了禮物來。”
蘇明月轉身，迎趙知遠進了院子。
夜色昏暗，月光照亮了彼此的面容。趙知遠先問：“你在包餃子？”
蘇明月訝異：“你怎麽知道？”
趙知遠輕笑，伸出手來，長着繭子的大拇指抹過蘇明月細膩的臉：“這沾了面粉。”
本是無心之舉，兩個人卻都僵住了。
趙知遠的腦子裏都是少女皮膚細膩柔滑的手感，而蘇明月仿佛被趙知遠的大手燙到，躲了一下。
兩個人面對面，臉卻都瞬間紅透。
他回過神，忙将手收回來：“……抱歉，冒犯了。”
蘇明月的手撫上臉頰，被他碰觸過的地方好像被火燙到一樣：“……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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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趙知遠呆站在原地，她說道：“剛好我包餃子，面和多了。留下一起吃吧。”
趙知遠點點頭，說：“好。”
他的耳朵是燙的。但以夜色做掩護，只有聲音還自若。
蘇明月本來是讓他在客廳待着等吃飯就好，他卻進了廚房。
“都說君子遠庖廚，你的手藝卻很不錯。”
蘇明月看着眼前熟練擀餃子皮的趙知遠，一時有些感嘆。
剛才自己擀餃子皮，是用擀面杖，橫着一下，豎着一下，斜着再來一下。
但趙知遠不是，他擀餃子皮，擀面杖輕靈地往前向後，餃子皮适時地合着那節奏移動，幾下就是一張圓圓的餃子皮。
“你好熟練啊……”
她又感慨了一遍。
“在軍中，過年的時候大家一起包餃子，幾次下來，也就熟練了。此外也常常要自己起鍋做飯，一些常見的菜色，還是難不倒我。”
少年的眼神集中地落在面皮上，邊擀邊答道。
蘇明月順手拿過餃子皮，依舊笨手笨腳地捏了起來。
他看見，無奈一笑：“你去歇着吧，我來就好。”
“可，哪有讓客人做這些的。”
“無妨。”
趙知遠并不當一回事，從她手中接過筷子，把餡料放進餃子皮，靈活地捏了幾下，就做出了一只漂亮的柳葉餃。
但蘇明月看着這樣的他，不知道為什麽，總想在廚房再多待一會。
總覺得，這樣，挺安寧的……
她不自覺又拿起一張皮。
看她堅持，趙知遠無奈一笑，也不再趕人。只是低下頭，擀出一張又一張餃子皮。
擀完餃子皮，她還沒有包完所有餃子，趙知遠便和她一起把剩下的餃子包了出來。
等下鍋的時候，兩人包出的餃子隊伍鮮明，一列歪歪扭扭，有的還漏了餡，一列是清一色的柳葉餃，像紀律嚴格的軍伍。
蘇明月不會煮餃子，因此這活計也落在了趙知遠的頭上。
他邊操作，邊告訴蘇明月：“這樣……等沸騰一次，就澆一次涼水。”
如此重複三次，他将餃子撈起一個，盛到小碟裏，遞給蘇明月：“嘗嘗，熟了嗎？”
蘇明月嘗了嘗：“熟了。”
說不上多麽好吃，但也不難吃。她不擅長用太多的調味料。
不，與其說是不擅長，不如說沒有那個條件。窯洞裏居住，她始終沒有置辦太多調味料，唯一用的只有粗鹽。
因此一直以來做飯，她的調味都簡單。
她擅長吃魚，烤魚，炖不放料的鲫魚湯。但她不擅長用蔥姜蒜醬油料酒，去做一頓炖魚吃。
她擅長将野菜焯水去毒，然後直接吃，但不擅長将其用各種調味料涼拌。
平時她最多用一點粗鹽，精鹽的比例則把握不好。
她想吃餃子，本不是因為嘴饞。而是想紀念一下今天，借助餃子美好的寓意，開一個好頭。
趙知遠不知道她的這些想法，給自己也撈了一個餃子，試了試味道：“好了，拿盤子，盛餃子咯。”
桌幾上，兩人相對而坐。
席地相對而坐很多次，但坐在椅子上面對面，好像是第一次。
蘇明月不知怎麽，就扭捏了起來。
她不說話，趙知遠也沒說什麽，兩人只是靜靜地相對着吃東西，空氣中寂靜無聲，顯得筷子與碗碟碰撞的聲音格外清晰，此外，還有油燈的燈花爆開的聲音。
其他什麽聲音也沒有。
室內是昏暗的，柴禾的溫暖味道，臘梅的香氣，餃子的熱騰騰的蒸汽，構成一曲人間煙火。
油燈下的趙知遠和白日裏的他不太一樣，顯得更加安靜、更加專注。更加……漂亮。
燭光在高挺的鼻梁旁投下陰影，鴉羽般的長長的睫毛扇動着，唇不點而朱，漂亮得像畫中人。
柴火哔哔啵啵地爆開。
她慌忙轉過臉去。
卻又想起哪裏看到的一句話：燈下看美人。
随後被自己的流氓想法震撼，有點噎到。
吃完這頓餃子，趙知遠和她又用了兩塊點心。點心是白糖玫瑰餡的，很香甜，蘇明月多吃了兩塊。
茶沒有喝，夜裏了，怕喝了茶，晚上睡不着。兩人又用了些寡淡的白水。
除此之外，趙知遠去把碗洗了。
兩人又說了會話。
他交待了一下附近都有什麽，買菜去哪裏買，問她銀錢是否無憂夠用。
她則回答一切都沒問題，要把自己身上的那五十兩銀子給對方。
趙知遠推辭了：“你最近搬家，用錢的地方多，過段時間再給我吧。”
蘇明月想了想，也覺得這樣或許更好。
說了一會話，夜更深了。
趙知遠便起身告辭，蘇明月送他到門口，看他背影遠去，消失在巷尾。
蘇明月回過身來，闩上門。
月色灑在大地上，院子裏的每棵草木都清晰，倒影映照在牆上，像藻荇之屬。
她忽然覺得心情明朗，一如月華傾瀉。
等回了屋子裏，漱口，用鹽刷過了牙，洗了漱，躺在床上，嶄新的棉被蓋在身上。
她想：一切……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
第二天一大早醒來，她有點不知道做什麽好。
銀錢不缺，出門有些不太敢，怕遇上蘇府的人。
家裏屯的菜夠吃很長一段時間，亦不需出門買菜。屋子非常非常幹淨，也不需要去打掃衛生。
囤了煤，但系統也沒有發布新任務，想必還不到處理的時機。
她操勞慣了，一時之間不太習慣，總覺得坐不住。
想了想，打開了一個房間裏的箱子，果不其然，如她的猜測一樣，裏面有骰子，有葉子牌，有布料、針線，娛樂、女紅一應俱全。
她想：這個人情真是越欠越覺得還不上……
布料是排好顏色的，赤橙黃綠藍靛紫的順序。這是趙知遠親手擺的嗎？還是他的侍女？她不知道。
只知道這房間好像一個百寶囊，要什麽都不缺。
該不會衣櫃裏也是這樣……她打開衣櫃，看見衣櫃中有許多女用的冬季衣物。有貴重如上好绫羅綢緞，也有粗布麻衣。
手指輕輕撫過這些衣物，上好衣物的質地柔滑得像流水一般。一件就能抵一處上好的宅子。
得，徹底還不起了。
屋子裏的幾個箱子依次探索過去。
筆墨紙硯，有。畫譜閑書，有。經史子集，有。合香器皿，有。…………甚至有兩把防身匕首，一把鑲嵌着鴿子血似的寶石，一把則是淬過火的普通匕首。
有蘇明月想的到的，也有蘇明月沒想到的。
她不禁驚詫：一個下午居然能把東西湊齊到這樣的程度嗎？
不管怎麽說，今天總算是不出門也可以了。
她拿起那兩把匕首，收進了自己的儲物空間裏。
随後她就選了塊布料，找出了針和繡花線。繡花線有蠶絲的，有棉的。蠶絲的線容易劈，自己的手也不夠柔滑，肉刺容易勾線，于是選了棉線。
繡什麽圖案好呢…她在書堆裏找出一本刺繡畫譜，鴛鴦、蝴蝶、鳥雀、金魚、梅蘭竹菊…
她随意找了一個相對簡單的鴛鴦圖案，在布料上描了花樣。
再紉了針，就一針一線繡了起來。
不知不覺，暮色漸濃。
蘇明月放下手中剛繡好的手帕，伸了個懶腰，敲門聲就響起了。
打開門，是趙知遠。
他今天拿了瓶臘梅香膏來。
碰巧今天翻書時，蘇明月看見書中說，臘梅香膏的制作，需要将新鮮采摘的臘梅一朵一朵放在油脂上，第二天将所有臘梅取下，再重新放上新的臘梅，如此重複一個月，直至香膏完成。
好奇聞起來是什麽味道，本想自己做了試一試，用舍不得那株開得正好的臘梅，正好他直接拿來了。
趙知遠将東西放下，聽說蘇明月還沒吃東西，就鑽進了廚房。這次蘇明月打算去幫忙，卻被阻止了。
晚餐是趙知遠做的四菜一湯，味道出乎意料的好。青菜火候正好，嚼在唇齒間發出清脆的聲響。炸的東西酥脆，炖的東西軟爛，調味清香夠味，卻不至于重口，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讓人食指大動。
“你……真的需要廚娘嗎？”
蘇明月一邊吃着，一邊覺得他邀請自己去做廚娘是在給自己的生活降級。
“現在你不是我的廚娘，我成你的廚郎了。”
趙知遠半開玩笑地說。
趙知遠沒說出口的是：但這樣也很好，因為我的心願還是實現了。想常常見到你，想讓你安穩生活的心願。
蘇明月說：“那我得給你開工資才行。”
“工資倒是不必，”他說到一半，看了看桌子上她繡完了的手帕，“那手帕是你今天繡的？”
“是啊。”
趙知遠想和她要這條手帕。
但卻沒有勇氣。手帕是送給心上人的，這是常識。
他怕被拒絕，更怕唐突了蘇明月。
這樣問了一句，他便洩了氣，沒有了下文。
戰場上殺敵，都不需要這麽大的勇氣。
蘇明月以為他會和自己要這條手帕，他卻什麽都沒說。
兩個人依舊紅着臉又吃了頓飯。
還是很安靜的一頓飯。
蘇明月隐隐察覺到了趙知遠的心意。
吃完飯，趙知遠就回去了。
此後，蘇明月白日裏日日消遣，趙知遠就像個蹭飯的，每天來吃頓晚飯。只是會自帶食材，飯也是他做。
系統也安靜得像沒出現過一樣。
唯一的變化大概是，蘇明月再繡手帕的時候，會不自覺暗暗地想：“趙知遠會喜歡什麽圖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