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買畫
買畫
他以為蘇明月嫌貴,臉上的顏色便黯淡了幾分。
三十文……三十文即使賺來了,夠做什麽呢,也不過杯水車薪,難以解燃眉之急……
不料蘇明月思忖片刻,為難道:“你這畫太好,三十文賣我,我心中有愧。給你一兩可好?”
蘇明月知道做一幅這樣的畫是很不容易的。她自己平時付出勞力,希望能得到對等的報償。将心比心,也不願讓眼前的這小哥吃虧。
說罷,從兜中便掏了一角碎銀出來。
那少年郎一聽,心下駭然。
從來只聽說過砍價的,擡價的客人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他打量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女子,看她眼神澄澈無比,想道:難道女子,也懂畫麽……?
蘇明月這時碰巧說道:“郭熙說,山以水為脈,以草木為毛發,以煙雲為神采,顧山得水而活,得草木而化,得煙雲而秀媚。這畫中,山水草木煙雲,竟無一處不傳神。實在是畫得好……你畫了多久,才能得這樣一副呀。”
少年眼睛突然紅了。
這幾日受盡了冷眼,未曾想到來了個識貨的人,一眼識出自己的嘔心瀝血之作,恨不能立刻将其引為知音。
更何況,一兩銀子,足足一兩銀子!
想到自己已經下定了賣身為奴的決心,這一兩銀子,和救命無異!
感念至此,他竟是雙膝着地,給蘇明月叩了一個頭。
“謝謝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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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月愣怔一瞬,連忙閃身避開了他的大禮。
“小哥,使不得,這是怎麽說的,為何行如此大禮。快些起來。”
他也是情緒一時激動,将自己的狀況和盤托出:“在下母親病重,大夫都說藥石無醫,讓準備後事。可在下家中貧寒,甚至沒有買一口棺材的錢。我早年喪父,唯獨守寡的母親将我拉扯大,我若是不能讓母親得一口像樣的棺椁,還有何顏面做人……!若不是姑娘這一兩銀子,我只有賣身葬母一條去處而已!”
說着,七尺男兒,竟是掩面而泣。
他生得漂亮,眼睛紅起來也有別樣的風情,一旁有幾個小姑娘,看着看着就走不動路了,叽叽喳喳探着頭往這邊看。
蘇明月問:“你不參加科舉嗎?你的畫畫得這樣好,想必才學也是不錯的。參加科舉,必定能有一番出路。”
“我……”
書生嗫嚅了一瞬:“我沒有參加考試的報名錢……”
蘇明月聽了他的難處,不由得想:人生在世,誰沒有為難的時候呢?自己快要被打死的時候,是小蘋挺身而出救了自己,今日遇見他人有了難處,又如何能袖手旁觀?
又暗自思忖:東西都是怎麽來就怎麽去,今日自己的錢來得輕松,幹脆也讓它輕松地去吧。
便把自己手中剩下的錢,零零散散二三十兩全拿了出來,也沒細看是多少,總之是傾囊相予。
又傷懷道:我已經沒有母親了,若是能有機會讓他人的母親多活幾年,也是好的。
這麽想着,幹脆把随身帶着的救命丸也拿了出來。
身上所有的錢,并救命丸,全都遞給了這書生。
“小哥,這些給你。”
那男子本低着頭叩首,聽見她的聲音響起,擡起頭來,便看見她手捧着沉甸甸的紋銀遞過來,中間還有個木盒子。
他一瞬間怔忡,以為自己在做夢,淚眼朦胧中只覺得蘇明月的聲音如同仙樂一般悅耳動聽,看她人似乎都鑲着一層金邊。
半晌,醒過神來,艱難地搖搖頭:“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蘇明月嘆氣,腹诽了一句:迂腐。
堅持道:“人命關天,事急從權。”
想了想,又補充道:“更何況,你的畫是值這個價格的,你就只當是我買了你的畫吧。”
書生猶豫再三,想到自家老母痛苦的模樣,終究是咬了咬牙,顫抖着,将那些東西接了過去。
問道:“這木盒子是?”
蘇明月胡謅:“這是我祖傳的丹藥,無論什麽毛病,皆可藥到病除。”
聽着跟大力神仙丸一樣,書生有些半信半疑。但想到自家老母已經有進氣沒出氣,郎中已經說是藥石無醫,即使這藥再可疑,也可死馬當活馬醫。
想到此,眼中的淚水更是止不住。
“姑娘花銀子買了我的畫,可這祖傳丹藥也定然是貴重之物……”
蘇明月聽他這樣說,環視了一圈畫攤,指着其中一副畫着胡錦鳥的可愛小品說道:“那這幅畫也予了我吧。這樣就公平了。”
說罷,将那選中的兩幅畫小心翼翼地收好。
書生看她手上東西多,拿不過來,忙站起來幫忙。修長白皙的手指将畫卷成卷,裝進自制的竹漿紙筒中防止彎折,再将那紙筒放在她的一堆東西上。
做完這些,書生深深一揖:“姑娘,在下王寅。姑娘大恩,在下沒齒難忘,當牛做馬,結草銜環,願報之。”
蘇明月語調柔和下來,道:“你快回家照顧母親吧。”
王寅也不矯情,痛痛快快應了聲:“哎!”
說罷,急急忙忙低頭開始收拾攤子。
蘇明月便抱着懷裏的一大堆東西,往自家的窯洞方向走去。
等她回到家的時候,碰巧趙知遠就在門外等着。
趙知遠看着她手中拎着東西回來,只當她是做活掙了錢,不疑有他。反倒是蘇明月自己,一瞬間想把這些東西都藏起來,怕對方起疑。
趙知遠看她拿着大包小包,連忙過來,把東西接下。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買了這麽些好東西。”
等把東西全接過來放下了,才發現她今天換了身新衣服。
羽袖上襦的羽袖飄飄蕩蕩,在空中畫出好看的線條。羅裙在行走間呈翩然之态,越發顯得她身姿袅袅婷婷。
她本身就生得美貌,穿上這身衣服更好看了。
只是绀青色和鴉青色……
這顏色一點也不襯她,趙知遠心想。
誠然,顏色深顯得利落些,但一身這樣的暗顏色,顯得人十分憔悴沉悶。她本是活潑可愛的人,應當用更明豔的顏色來襯。諸如藕荷、諸如胭脂。
随即自己愣了:我怎麽在替一個姑娘家操心衣服的事。
他拿走了蘇明月胳膊上的東西,蘇明月這時候才突然想起,這些東西可以用系統獎勵的儲物功能收起來的。她習慣了用手拎着,把這茬給忘了。
今天買煤炭能如此順利,離不開趙知遠的那塊玉佩。
她從包裹中拿出一副包裝好的山水畫來:“這個給你。”
趙知遠接過來,展開那副字畫,也是從牙縫中倒吸一口涼氣,驚嘆道:“你從淘弄哪來的?真是好眼光。”
蘇明月于是把今天的經歷如是這般和他描述了一遍。包括賒煤一事,也如實以告。
趙知遠想:怎麽好端端的,去賒了這麽多煤?
又一想,蘇府小姐,有些別人不知的情報倒也合理。便也沒多加追問。
又在心中猜測,那救命丸,大概也是蘇府的東西。
蘇明月謝道:“今天若不是有你的玉佩,這煤我定是賒不來的。”
在蘇府的時候蘇明月因為蘇府小姐的身份半點沒得着好,這會,這身份反倒幫蘇明月遮掩了很多事情。
趙知遠含混道:“不用謝,你現在是我救命恩人了。”
“救命恩人?”
“你給的救命丸,我給用了。”
啊,救命丸。蘇明月都快把這事忘幹淨了。
她好奇問道:“效果怎麽樣?”
“中的毒給解了,真是救命。”
“哦…”
她也沒多問。趙知遠的身份,以什麽樣的方式中毒都不奇怪。可能是蠻夷的奸細下毒,也可能是宅鬥,也可能是宮裏的事。無非這幾類。兩個人都是官宦家庭,這些事早就見怪不怪了。
至于救命丸的效果,她已經被系統救過一命,自然大概也能想象。
趙知遠說完這些話,就沉默下去。顯然也不打算繼續往下說。
如果她問,可能會有回答,但蘇明月想,有些事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畢竟她和趙知遠也算不上多麽親密的關系,有些事探究得太多,難免将自己卷入其中。
“總之,”趙知遠重新開口:“你是我救命恩人,所以賒煤,小事罷了,不用道謝。”
“可你也救了我。”
蘇府沒有找到自己,其中必然有趙知遠的手筆在。
蘇明月忽然想起小蘋,上次她們也是這樣,互相救助,然後彼此感謝。好像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一次。
同時忽然反應過來,後知後覺地害怕。趙知遠用了救命丸,也就是說他差點就不在人世了?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
又不約而同地說:“你先說。”
蘇明月垂下眼眸,說:“你…我手裏已經沒有救命丸了,下次你再中毒,我可管不了你了。”
趙知遠看着遠方的天,支支吾吾道:“安心吧,我很謹慎的,這次中毒的也不是我,是別人。”
蘇明月松下一口氣。
不是趙知遠就好。
“怎麽,你很擔心我?”
蘇明月的臉紅了起來,轉移話題道:“你剛剛要說什麽?”
“你不問我具體的事嗎?是怎麽中毒的,是怎麽得救的,是為什麽會卷入這樣的事情裏。”
“你不也沒有問我嗎?是怎麽有的這麽多錢,是怎麽想到去賒煤,是怎麽得到的救命丸。”
趙知遠沉默了一會,說:“看來我們各自都有秘密。”
也不追問,又輕笑了一聲,問:“所以,來我府上當廚娘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不等蘇明月回答,他又補充道:“只給我的小廚房做飯,不用做其他任何事情,工作輕松,薪金可觀。”
“而且……這樣,我就可以常常見到你。你也會比生活在這裏,更加的安全。”
最近為蘇明月打跑了好多壞人的趙知遠如是說。
蘇明月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不想去。”
又說:“我想要一個假身份,再買一處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