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哪來那麽多錢
哪來那麽多錢
做床的過程中手劃了許多細小的口子,但她做慣了這樣的粗活,并不在意。
吃完飯,她繼續回去做自己的活計。
這份活計是要繡花,說是掌櫃的看她鞋底納得好,所以試着把這份繡花的活也交給她了。她以前沒繡過花,所以得提前練習。她把身上的土撣了,又在江裏把手洗得幹幹淨淨,扯了一塊素淨的白布。
身上有沒有土不說,手裏的活一定要幹幹淨淨。
白日裏的天光透進來,屋裏亮堂堂的。
要繡的圖案是一枝桃花,有葉子有枝幹有花,桃花旁邊還飛舞着兩只蝴蝶。繡針、繡繃、繡線等物都是掌櫃的直接給她的,裝在一個精巧的小包袱裏,打開之後線的顏色紅的紅,綠的綠,煞是喜人。
繡這花,葉子要用到平針繡,樹幹要用到輪廓繡,花瓣用長短針繡,花蕊部分用到打籽繡。
聽起來複雜,但除了打籽繡略有一點難度,其它都很簡單。
她将白布在繡繃上固定好,拿出繡線來,紉上針,一針一線繡了起來。
繡花是慢工夫,太陽慢慢地升到天正中,又慢慢地落下。窯洞裏的天光沒了,油燈的光又亮起來了。
日月如梭,仿佛轉眼間,窯洞中的光交替了幾個日夜。
某一日,窯洞外突然有細細簌簌的動靜,蘇明月心知自己所在地方不算安全,不由得警覺起來。
雖然窯洞是有門也有鎖,但那門連着的是酥得掉渣的黃土,可以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要是誰真想圖謀不軌,踹一腳就能踹開。
她屏住呼吸凝神聽外面的聲音,卻聽到随之傳來了打鬥聲,還有誰人的一聲慘叫。
她吓得臉色煞白,心跳如擂鼓,摸索着将淬了火的小刀握在手裏,一刻不敢放手。那小刀刀柄讓她握得全都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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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外面安安靜靜,什麽動靜都沒有了。
她大着膽子,透過門上的洞向外看了一眼,外面什麽都沒有。
不知是發生了什麽。
她不敢出去打探情況,夜黑風高,草又那麽深,裏面藏着人也不奇怪。好奇害死貓,她不敢多事。
這一夜蘇明月躺在草垛上,手中握着自己的刀,一夜沒敢合眼。
而趙知遠派來的侍衛将那窯洞外抓來的形跡可疑的流浪漢綁了,審訊了一番。
審訊之下流浪漢吐了真言。原來那流浪漢白日裏見到蘇明月容貌姣好、形單影只,便起了邪心。等看到晚上她屋中隐隐亮着燈光,以為是施暴的大好時機,不料剛往門那去,便被人揍了一拳,五花大綁起來了。
幸好趙知遠擔憂蘇明月安危,派了人在窯洞外守着。但這事沒告訴蘇明月,她只知外面發生了打鬥,卻不知為何發生打鬥。
那流浪漢挨了一頓胖揍,不敢再犯。等放了他以後,他回去更是告訴他人,窯洞裏的娘們是有人罩着的,叫其他人也別出手。
無形中解決了很多麻煩。
蘇明月不知道這事。
總之是又一天過去了。
翌日,蘇明月頂着大黑眼圈繼續幹手中的活。
困得慌。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城內。
蘇府的眼線在城中正常運作着。
但蘇明月逃了,這是家醜,不可外揚。他們也沒法拿着畫像滿街找人,只能是內部分享了蘇明月的畫像,平日裏生活留意着些。
可留意了許久,也什麽都沒發現。
直到這日攤子上,有兩人八卦道:“那日蘇府出來的女孩,好像是出城去了……”
賣炊餅的攤主聞言耳朵一立。假裝不在意地問:“客官,蘇府出來的女孩,可是那當街脫衣服那個?”
“正是。您也聽說這事了?”
“那女孩多大膽吶!現在都傳起來了!”
“兩個女孩,一個穿着藍色布衣服,頭上什麽都沒有,一個穿着天青綢緞襖,簪了銀簪對不對?說是她們當天就出城去了。”
“您這是聽誰說的?”
“聽朋友說的。”
賣炊餅的正是蘇府眼線。
他把攤子交給老婆照料着,轉身便去彙報了蘇晟。
蘇晟摸着自己的山羊胡若有所思:這消息不知是真,還是假。
後來陸陸續續地又有眼線來報,還是同樣的消息,都說是聽說那兩個女孩出城去了。
蘇府即使眼線再廣,也是在臨安城內。
臨安城內确實再無二人的蹤跡,蘇晟的三分相信便化作了八九分。
又轉念一想,這女兒存在不存在,其實沒什麽區別。蘇府少她一個,多她一個,并沒有什麽區別。
不久,蘇府的眼線放棄了尋找。
消息是趙知遠散布的。
趙知遠調查了蘇明月的身份。
一開始他很驚詫:“竟是蘇府的女兒?”
他為一品武官,蘇晟為一品文官,兩人在朝堂上沒少見面,他可從來不知道蘇晟家居然有兩個女兒。只知道他家有一個十四歲的女兒名為蘇眉黛,面容姣好,素有才學,已經與陳太傅之子訂下了婚約。衆人一向都說,蘇晟孝悌清廉,當為衆人效仿的對象,與陳太傅交好,實是門當戶對。
再一細打聽,蘇府的人嘴巴不算太嚴,打聽出來的情報越來越匪夷所思。
堂堂一品大員,其親生嫡女居然過得連豬狗都不如,若不是親眼見到蘇明月的憔悴形容,他甚至根本不會相信這些傳聞。
趙知遠得知這些事後,沉吟片刻。
蘇明月既然說自己需要幫助,趙知遠便幫。不管要面對什麽樣的艱難險阻,既然說要幫她,那便是要幫。
于是安排人手,将有關她行蹤的假消息散布到市井之間,混淆蘇府的視聽。
萍水相逢,千金一諾。
至于小蘋,當日便投奔了自己的好友。幸而那女孩也是個仗義的,拿出自己的衣服讓她換了,又将打包了細軟,兩人怕夜長夢多,連夜出城去了。
所有東西在蘇明月不知道的地方漸漸平息。
系統依舊是沉默的。
這一日她終于把花繡好了,說不上栩栩如生,但做工尚可,差強人意。
她把自己繡的花給了掌櫃,獲得掌櫃的盛贊,說是非常精細,一點看不出是第一次繡花,掌櫃給了她四十五文錢。這是一筆不菲的收入了。她謝過了掌櫃。
又拿着這些日子裏納的鞋墊去找王嬸,把東西放在王嬸那,又從王嬸那得了一塊豬油,一塊豬皮,和一大塊五花肉。她本來推辭,卻沒拗過王嬸。
冬日裏家家戶戶都殺豬,外面冷,肉放着也不愛壞。她道了謝,将東西拿回了家。
一點水,一垛切碎的豬板油,同放在土鍋裏。生了火,臘月裏,空氣中便有騰騰熱氣泛起。蒸氣熏白了眼前的空氣,她低下頭去看鍋裏,用筷子攪拌着,再擡起眼時,眼前便站了一個大活人。
月白色的衣衫換成了天青色,淺淡幹淨,更襯得少年如瑾似瑜。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指了指鍋,又勾了勾手指。這是在讨吃的。
一來就讨吃的,真是一點不帶客氣。
蘇明月不知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但她隐約間覺得對方大概是幫了她,也隐約懷疑以對方的手腕,大概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
可他們倆誰都沒有提。
蘇明月将一塊熱乎乎的油渣撈出來,怕燙着這人的手,吹了又吹,吹了之後拿指尖試試溫度,才放到他手上。
趙知遠手一接,那塊油渣落進他的嘴裏。油渣在他的咀嚼下作響。
少年調皮地一笑,俊俏的鼻子好看地皺起來。
趙知遠随即說:“妹妹,不夠。”
自己這段時間可沒少為蘇明月辦事,吃起她的東西,自然是一點也不手軟。
不知道哪來的一股自來熟的勁兒,叫她妹妹。他聲音好聽,一句妹妹叫得像羽毛拂過人的心間。
蘇明月赤着臉轉過眼去,不敢再看他。急匆匆又分給他一塊油渣。
這少年就這麽大大咧咧地蹭吃蹭喝,其餘什麽也沒說。
蘇明月心知他不是沒有分寸感的人。看他如此反應,便隐隐約約心裏有數了。
他吃了兩三塊,便不吃了,拍拍手,坐在冰涼的岸邊。
蘇明月說:“這地坐不得,涼。”
少年說:“你坐得,我就坐不得?”
把蘇明月噎了個啞口無言。
少年接着又問:“你現在住哪?”
蘇明月沉默片刻:“就住這。”
“睡覺蓋什麽,裏面連床被子都沒有,四面透風。”
蘇明月不能對他細說系統的事,先是幹巴巴地說了句:“我不冷。”
又說:“被子可以回頭再置辦。”
她大概知道今日這人為何而來了。
果不其然,趙知遠下句是:“你若信我,可以來我府中做廚娘。”
他要是提這茬,顯然是她的身世,已然被調查清楚了。
他這樣的家庭,不可能容得身份不明的人進府。
信他,自然是信的。系統信得過的人,她又怎麽會不信。
但蘇明月一時之間犯了難。
現在這樣的日子也不錯,她其實已經心滿意足。當廚娘自然過得更好,但她畏懼改變,畏懼前進,因而感到退縮。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猶豫,系統也沉默着,什麽建議也沒有。
趙知遠看着猶豫不決的她。
過了會,他說:“我不勉強你。你想好了可以來找我。将軍府趙府,認得路麽?”
蘇明月擡頭看了他一眼。
果然是知道了,也不打算瞞着了。
“嗯…認得。”
趙知遠又伸手。
還記得讨吃的。
蘇明月于是又給了他一塊油渣,少年吃罷,便站起來理了理衣服,告了別。
從那之後,日子又過去大半個月。
趙知遠再也沒來找過她,仿佛把她這人給忘了。
不知怎麽的,她總想起他叫的那聲“妹妹”,也總想再見到他。
好聽的嗓音像湖面起的漣漪,泛在夢境的湖泊上。那是非常短暫的一個夢,醒來時只覺夢境黑甜。
蘇明月有些手足無措。
蘇明月低着頭,突然覺得自己廚藝雖然不行,但可以練。
她好像突然變得很軟弱。這份軟弱讓她自己不舒服。
就在此時,系統惡作劇似的,突然發布了另一個任務:“購入東城煤炭一萬斤。”
東城煤炭?
一萬斤?
蘇明月啞口無言,第一反應是:我哪來那麽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