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葉朝不太想理會這種幼稚的感情糾葛。
平時工作時已經接觸太多, 心裏下意識的厭煩。
只是當對方再發來一條短信時, 最後還是決定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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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約好在一間奶茶店裏見面, 到了晚上下班,葉朝停好車, 這時候旁邊開來了一輛寶馬, 車裏出來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兒。
是陶陶。
“阿姨,不好意思我挺忙的,所以只能約這兒了。”
葉朝擡眼看她, 眸光裏不動聲色,語氣分外平靜, “走吧。”
這姿态,如同她是主人, 陶陶是客人, 客人再怎麽挑釁過分,做主人的也是笑一笑,說句沒什麽。
自信泰然到令陶陶嫉妒。
她握緊精致的手包,裏面的手機還有更多刺激性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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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進到奶茶店挑了個靠牆的座位,陶陶點了個最貴的飲品, 微擡尖尖的下巴:“你喝什麽?”
“不用了, 過會兒我還要回去工作。”她篤定了兩人交談的時間不會過長。
陶陶心想你愛喝不喝。
把菜單一撂, 又想起來自己的計劃,努力搬出個笑臉,“阿姨,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能出來見我估計也是為了祁臣,我說的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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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朝沉吟了一下:“你想多了,與其說是為了誰,我更多的是好奇。”
這就有點奇怪了,陶陶反問:“好奇?好奇什麽?”
“都有吧,照片,短信,還有你。”她不喜歡麻煩,能夠及早一次性解決,能夠避開許多後患,所以并不介意來走一趟。
可心下多少有點厭煩,因為祁臣帶來的麻煩,現在只是弄到她的電話還好,如果鬧到律所裏,再私下調查她的話……
葉朝單手揉了下太陽穴,面上表情從容,心中卻少有的沉重。
這事,今天徹底解決了吧。
無論是眼前的陶陶,還是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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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朝以為陶陶是來扮演争搶情人的角色,沒想到并不是,她以一種親密的、真誠的、苦口婆心的語氣勸解她。
這種口氣立刻讓她想到了她的一些親戚長輩。
——你得勸勸你媽,做男人的脾氣躁點,動動手不是正常麽,忍忍就過去了,幹嘛離婚啊,說出去多丢人。
——你還念什麽高中,出去打工去吧,得趕緊掙錢啊。
——過年你不去看你爸啊,心怎麽這麽狠,這是不孝啊,白念那麽多年書了,是誰讓你這麽幹的?
每個人,都想插手她的人生,唯獨她自己不能做主。
葉朝嘴角浮起諷刺的笑,陶陶這邊還沒停。
“是真的,我都被他騙了好幾萬了,聽說他還有幾個固定的金主,反正他長得那麽好看,出去陪睡賺錢也正常,可不能騙人感情又騙錢啊,虧我還喜歡他,真是瞎了眼。”
“早知道他是這種人,我才不會接近他。”陶陶撇了撇嘴,眉眼之間滿是嫌惡。
她擡眼看葉朝,“所以我今天喊你出來,也是想找個幫手,他有沒有騙你錢?騙了多少?”
一模一樣的,最後眼睛裏閃着八卦的惡毒眸光,用冠冕堂皇的話掩飾自己的醜陋,最終的目的不過是探尋隐私好滿足自己的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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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陶陶嘴裏,祁臣一邊和她暧昧,一邊找她要錢,同時還和其他幾個女人保持不正當的關系。
原因似乎是把前女友的肚子弄大了,最開始弄錢就是為了要對方堕胎,後來又給了封口費。
是個騙錢騙感情的十足渣男。
陶陶後怕的說:“還好沒和我做到最後一步,否則肯定要訛我錢。”眼睛又得意的一翻,對葉朝說:“不過你也看到了,其實情侶之間該做的都做過了。”
她提醒葉朝之前的照片,又拿出手機,“你要是不信,我還有其他圖,看不看?”
葉朝盯着陶陶的臉,慢條斯理的吐出一句:“這個就不用了。”
有之前那麽一張已經足夠了。
陶陶微微嘟嘴,有點失望的樣子,不像是來發洩憤恨的,更像是個宣示自己主權得意忘形的人。
她一定認為自己演的很好吧。
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人認為自己經歷很多,背負沉重,是很複雜的那類人。
實際上,在真正有城府的人面前,就是一張白紙。
如陶陶對葉朝。
也有更多段位高、經歷世俗變遷的人,一眼也能看穿葉朝。
這其中有天賦,更多是經歷造就的能力。尤其在當陶陶發來那張照片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并不像陶陶預料中的驚訝憤怒,而是感到好笑。
她擡頭看向陶陶。
無論這張臉是否經過後期加工,在人群中也算是漂亮的,最重要的是年輕,對愛執着,勇往無前,一心想得到喜歡的人,無論什麽方法。
魯莽、盲目、孤勇,也許還有感動自己的犧牲。
為了所愛的人,連自尊都可以不要,可以放下身段,甚至欺騙和傷害無辜的人,哪怕是自己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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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指在桌面上點了點,問:“你認識的祁臣是這種騙財騙色的人?”
陶陶一愣,而後斬釘截鐵的點頭:“是啊。”
葉朝唇角浮出一抹諷刺笑意,“真奇怪呢,我認識的不是。”
陶陶握拳狠敲桌子,目眦欲裂:“所以我才來找你,你可千萬不能被他給騙了!”
葉朝心頭一突,看着眼前的陶陶很意外的想到另外一個人,十分遙遠的記憶,回想起來并不愉快。
她緩緩開口:“我以前大約在你這個年紀,哦不,應該比你更年輕的時候遇到過一個人。”
她這個開頭雲裏霧裏,令陶陶的細眉微微皺起。
葉朝不在意,繼續說:“當時我還在上學,班裏有一個男同學,個子高,長得帥,放到現在就算是班草那一類的了,性格很陽光,爽朗大方,唯獨不喜歡我。”
陶陶一愣,下意識問:“為什麽啊?”
葉朝沒立刻解答,“他總是和我作對,上課我回答問題的時候給我搗亂,下課趁我出去的時候扔掉我的作業本,這還是小意思。他跟每一個人說我媽媽出軌,而我和我媽媽一樣,是個任人睡的婊子。”
這種話,哪怕是對現在社會上的成年人都是莫大的傷害,何況當時是在封閉的校園裏。
“他成績不錯,人緣很好,說這些話的時候少有人不信,就算有不信的,也會喜歡聽這種新鮮的秘聞,青春期嘛,當時最喜歡這些了。”
葉朝以一種輕慢的口吻訴說,态度涼薄的很,陶陶跟随她的語氣聽了進去,心口發揪,同是女人,有些傷害更能感同身受。
她忍不住問:“他為什麽這麽做?你哪兒得罪他了?”
“當年的我和你一樣奇怪,我怎麽得罪他了,非得這麽盯着我,害我。但追究這些沒有意義,我當時的做法就是一一反擊,就是這樣,他還不放棄,有時候我都覺得這人挺能堅持的。”但對于一個青春期女孩子來說,這種謠言畢竟傷害太大,再怎麽不在乎也難以忽視周圍人群的指指點點。
後來沒多久她轉學了,回校與曾經的小夥伴們告別的時候,竟然又遇到那個男生。
當時心裏就一個想法:冤家路窄。
“最後我知道原因了。”
陶陶追問:“是什麽?”
“有一次,他把我一個人叫走,我以為是最後算總賬的時候到了,打架的家夥事都帶好了,結果走到一半他突然轉過身,竟然對我表白。”
葉朝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屑,“他說,之前那麽做都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希望我不要怪他。”
“而且我如果和他在一起了,之前的謠言也會不攻而破,如果有人問起,他會幫我扛下來,話裏面又隐隐威脅我,反正我除了和他在一起,也沒人瞧得上我了。”
“最後長篇大論的說怎麽喜歡我,為了我做了什麽事,散播謠言時被我一群朋友打了很多次都不怕,因為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我。”
葉朝臉上浮起一個冷冽的笑,“看,他多沉醉自己想象的世界,滿心想着我會感動的和他在一起呢。”
事實上,聽完他表白的那一刻起她馬上開始犯惡心,像有一大口混了馬尿的泥水直沖到胃裏,讓人反胃的恨不得膽水一起吐出來。
陶陶心裏咯噔了一下。
“我不想去猜測這個男生當時的心理是什麽樣,我只知道一點,喜歡一個人絕對不是這樣,靠抹黑、傷害的方式去得到,結果永遠是失敗,就像你一樣。”
誰會去喜歡一個傷害自己的人呢,哪怕是一時糊塗,也有醒悟的那一天。
這種戀情,不會長久。
陶陶渾身在抖。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終究不願意放棄,掙紮開口:“不是,照片我給你看了……”
“那個啊,”葉朝嘴角露出一絲譏诮,“我還想說呢,開的是寶馬,怎麽P圖沒找個價格貴點的人呢,這種疊加圖層的技術,肉眼就能甄別出來。”
其實并不是照片真做的不好,只是這技術在她這種專業人士面前太露怯了。
陶陶臉色一變,嘴唇哆嗦着,知道自己的計劃被徹底戳穿了,又羞又憤的吼了句:“你知道什麽!”
“我可以為了他去死,你能麽!”
葉朝覺得這話實在太幼稚,連生命有多沉重都不知道,輕易抛棄就覺得是很有價值的了?
“愛一個人的表現從來不是放棄了什麽,而且為了對方努力做到了什麽,你這種喜歡,一文不值。”
陶陶紅着眼睛,喝問:“你就這麽相信他?”
與其說她是相信祁臣,更不如說是她相信自己的判斷,不過這些就不必對陶陶細說了,葉朝點點頭,簡單一句:“對啊。”
“憑什麽?”
葉朝失笑,“相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我只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就可以了。”
我自己的堅持,需要對每個人解釋麽。
就像愛一個人,我知道我愛他就足夠了。
至于其他人的想法,與我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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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奶茶店裏出來,回頭透過玻璃窗依舊能看到陶陶渾身顫抖的肩膀,心裏不免一嘆,真是年輕呢,這點打擊都經受不住,以後還有的受呢。
回到車裏,她點開手機。
陶陶的短信還躺在最上面。
【祁臣最近多了很多錢,你不想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嗎。】
她當然想知道,不僅僅是資金的問題,還有之前在就吧裏裏那個服務生說的金主女人。
心中多少是有懷疑的,從他和她第一次睡的時候那種不在乎的态度,在床笫時越加熟練的技巧,以及陶陶認定她與祁臣有親密關系等等,這些種種的疑惑都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只是她要問的是本人,從別人那裏得來的消息,到底不能作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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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臣半夜回到家的時候,屋子裏暗的像是浸透了黑墨汁。
有人。
他打開燈,看到葉朝躺在沙發上,光亮令她轉醒,悠悠的睜開眼,見到了站在門口的祁臣。
“怎麽在這裏睡着了?”他問。
葉朝沒回,臉上帶着疏離冷漠,這種神情,祁臣已經很久沒見到過了,乍然間的陌生令他有點緊張。
她抽出一根細長的煙,打火機咔的一聲響,橙紅色的橘光乍現,最後凝結成一個小點,同時雪白的煙霧從飽滿的嘴唇吐出,一縷縷的向上缭繞。
她的話突如其來,眼睛一睇,語氣刺骨的冷:“你把我們的事告訴你酒吧裏的同事了?”
祁臣動作一頓,慢慢低下頭,默認了。
他其實并沒有對外說,但今天才知道,前幾天大毛朝小曹旁敲側擊,小曹說漏了嘴。而且前幾天兩人還在party上碰過面,也不知道大毛是不是猜到了,并不無這種可能。
他無法給出絕對的否定答案。
一見他這樣,葉朝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
心道果然。
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畢竟祁臣太年輕了,根本不知道對外說出這種事會對她造成什麽影響與麻煩。
“前些日子我去酒吧,有人和我說你在陪有其他的人,這些話是怎麽回事?”
祁臣豁然擡頭,整顆心都抽痛起來,她是指他出去和人陪睡的那些傳言?
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他聽到葉朝說的這些話依舊感到心頭徹骨的冷。
他清涼的嗓音響起:“你相信那些話?”
“我不知道,所以才來問你。”葉朝又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心情十分沉重,頓了頓又開口,如同質問:“你最近突然多了不少錢,都是從哪兒來的?”
祁臣望着葉朝,目光有點放空,那麽清澈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濃烈的黑,再開口,他的嗓音含着濃濃的怒意。
“你懷疑我?”
“在你眼裏,我就是那種垃圾是麽!”
“你一直瞧不起我對不對,因為我窮,身上有債,就只能靠賣身掙錢了!”
“和你在一起,也是為了錢是不是!”
葉朝心底也起了火,她越是生氣,臉上就越沉靜。轉頭再看祁臣時,如同注視一個陌生人。
她的眼神清澈冰冷,淺淺的眸子透出的都是殘忍冷酷,曾經的缱绻溫存全數不再。
那些甜蜜的相處發生在昨天,可如今仿佛過了一個世紀,模糊的連個影子都抓不到。
理智終究占領了高地。
“我說過的,我們的關系不能被外人知道,既然你犯了忌諱,就不能繼續了。”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冰水裏浸過一樣,側了側臉,冷聲說:“你現在已經有錢了,也不必住在這裏了,”細白的手背一掀,“你走吧。”
祁臣似乎能聽見血液在身體狂奔的聲音,他低吼兩聲:“好,好!”
他豁然轉身,砰的一下關上大門。
寂靜的深夜裏,震得人心發顫。
葉朝不懂他為什麽這麽生氣,如果不是,他為什麽不否認。
她寧願他大大方方的痛快承認,跟她睡就是為了錢,這樣她頂多惡心一陣子就算了。
現在這幅頂着一張難言之隐的臉又是這種态度算幾個意思。
算了,葉朝懶得再想,他不在了,自己不過是恢複從前的平靜日子。
早就下定決定過,無論是誰都不能打破她的計劃和生活,誰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