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狹路再相逢
狹路再相逢
辰時一刻,三人上了五雲山的石階山道。
五雲山地處中原,山勢和緩,少有斷崖陡壁,因而上山的山道開辟的平緩且寬闊,青石鋪階成道,兩側林木蔥郁,山階蜿蜒而上,直入蒼林。
楊渝拄着竹竿不遠不近地跟在許昇和方識漣的身後,雖然目不能視,但步履穩健,即便在爬山,也如履平地,穩穩當當的。
因而許昇提出要扶他的時候,被他拒絕了,并且他自出了客棧,就有意無意地疏遠許昇,許昇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悶悶不樂地跟在方識漣身邊,一步三回頭地走着。
走了一段路程,方識漣實在看不下去了,壓低聲音問道:“怎麽,你倆昨晚談崩了?”
許昇嘆了口氣,恹恹道:“說來話長。”
方識漣等了一會,發現他并不打算說,便了然地點了點頭,道:“好吧。”
方識漣放慢腳步,等到楊渝走上來,湊到他身邊,和他攀談起來:“嶼阱先生,怎麽會想着做算命先生這一行當呢?”
楊渝道:“好賺錢。”
方識漣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道:“真的嗎?”
楊渝一身洗得有些褪色的青衣袍,長發只由一根發帶束着,全身上下只有腰間的布袋裏可能有點東西,布袋一側還打了補丁,就他手裏拿着的旗幡,旗子也是破破爛爛,好幾個缺口,若不是他面容俊雅,溫潤如玉,除卻他臉上那道淺淡的疤痕,只怕用窮酸形容他都不為過。
楊渝像是知道方識漣在想什麽,溫聲解釋道:“我這雙眼睛,挺費銀子的。”
方識漣露出驚訝之色:“哦?你是說你的眼睛還有得治。”
楊渝點點頭,對他笑道:“正是,相信不日便能一睹方公子的尊容了,傳聞落雁谷谷主‘落雁飛花驚風逸,翩翩君淑醉嬌伊’,我倒是有些好奇,方公子到底生了什麽樣貌,能讓人神魂颠倒了不成?”
聞言,方識漣着實有些惶恐,他實在沒覺得對方在誇他,他總覺得這話裏帶了點似有若無的嘲諷,緊接着許昇帶着利刃的眼刀就飛了過來,一下把他推到了風口浪尖。
方識漣當機立斷,連忙遠離了楊渝,呵呵笑道:“沒沒沒,我長得很一般,哪算得上美貌,實在沒什麽好看的,要看……看許兄啊!許兄才是驚才風逸,翩翩君子!”
方識漣算是看出來了,這兄弟是醋勁上來了,連帶着許昇也醋了,兩個醋壇子給他這個無辜的小白花澆了個酸不拉叽的透心涼。
楊渝輕笑了聲,莞爾道:“玩笑罷了,我治這雙眼睛,又不是為了看美人的。”
許昇幾步跨至楊渝面前,輕聲道:“小渝,看我吧,我保證不比他差。”
方識漣:“……”奇怪的勝負欲,爺不跟你們耍了。
楊渝一步越過許昇,上了一級臺階,背着他勾起了唇,道:“嗯,我知道。”
經這一鬧騰,氣氛緩和了不少,雖然楊渝仍舊話不多,但至少許昇跟在他身邊,他沒有再疏遠他,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天。
聊了一會,方識漣發現,楊渝這個人十分有趣,談吐非凡,見多識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怪不得他能幹上算命這一行,說起話來頭頭是道。
方識漣問:“這其中有什麽門道嗎?”
楊渝神秘一笑道:“天機不可洩露。”
這話說得一語雙關,方識漣哈哈笑道:“嶼阱兄,這算是精髓了吧哈哈哈。”
楊渝坦然道:“要不怎麽叫江湖騙子呢。”
方識漣由衷贊道:“我覺得你略勝一籌。”
楊渝笑道:“謝謝。”
這二人正說着話,一旁的許昇忽然頓住了腳步,停了下來。
楊渝和方識漣已經多上了兩級臺階,也停下了腳步,方識漣轉過身問:“你怎麽不走了?”
與此同時,一個滿是嘲諷的聲音響起:“許昇,真是冤家路窄,怎麽哪都能碰到你。”
另一個聲音附和道:“呦,這不是那條喪家犬嗎?怎麽?你也來參加武林大會啊?武林大會現在門檻這麽低,你這種道德敗壞的人也能來嗎?”
“就是啊,惡不惡心啊,這種人也配?”
方識漣一聽,頓時怒氣上湧,剛要反唇相譏,被許昇擡手按住了,而楊渝立在原地,遲遲沒有回身。
對面正是前來參加武林大會的泷山弟子,說話的是葉銘和另外兩名泷山弟子,沈捷聽他們說了幾句才開口制止:“行了,別說了。”
方識漣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只當是尋常仇怨,于是開口諷刺道:“這不是泷山派麽,遙聞泷山弟子最是謙遜有禮,如今一看也不過如此,言辭刻薄,目無尊長,你們真是泷山的嗎?怕不是冒充的吧?”
葉銘怒視着方識漣,不客氣地道:“你是何人?此事與你無關,勸你莫要多管閑事。”
方識漣剛想自報家門壓他們一頭,雖然他年紀不大,但畢竟位居高位,落雁谷在江湖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名門正派,不比泷山差,他貴為谷主,自然算得上“尊”,但許昇卻緊緊地拽住他,低聲道:“方兄,這是家事。”
聽了這話,葉銘更惱了,拔劍就刺了過去:“家個屁,你也配?!”
他倆每一回碰面,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必須要打上一架,這一劍是意料之中,許昇撥開方識漣,拔刀架住了葉銘的劍,“當——!”地一聲蕩開在山林之中,浩蕩的刀劍寒芒橫掃而出!
方識漣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識趣地退到一旁,他倒不擔心許昇吃虧,畢竟他“七殺刀”的威名可不是白叫的。
方識漣回頭看了一眼楊渝,卻見他雙肩正微微顫抖,捏着竹竿的手,指節因太過用力而泛起了青白。
方識漣有些擔心地問道:“嶼阱兄,你怎麽了?”
楊渝搖了搖頭:“無礙。”
方識漣還是不太放心,但注意力很快就被打架的兩人吸引去了。
許昇仍是只守不攻,對泷山,他永遠不可能還手。這是他欠他們的。
葉銘的劍法完完全全承了泷山一派,把泷山劍法發揮到了極致,面對許昇更是毫無保留,一招一式都帶着恨意,直沖着許昇的要害。
他這些年恨極了也恨麻了,恨到最後都成了一種條件反射,見到許昇就想拿劍刺他兩下,但事實證明每次都能得手,因為許昇并不反攻,他一劍刺過去,傷到了人,他的師姐就會攔下他,然後又一次不愉快的見面終止,直到複又一次。
這一次也不例外,他一劍劈開斷風刀的回刃,順勢而上,一個直貫刺向許昇的肩頭,許昇只是淡漠地一錯身,任那利劍刺向他的側肩。
然而異變就在那一剎,一道青影驟然閃現,徒手握住了那将要刺入皮肉的劍尖,掌心皮開肉綻,鮮血彙成珠簾滴落在青石階上,越聚越多,順着石階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