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雁斷風頌

第4章 十年驀回首

十年驀回首

貴氣公子的功夫确實不怎麽樣，但他的兩個手下卻出奇地能打，他們拔出印有上弦月紋路的新月劍，齊齊向青衣道士一連打出幾式貫刺側斬，青衣道士不慌不忙地擇路後退，不打算與他們周旋。

“咦，那不是新月門的混世魔王顧炆小少主嗎，今兒個又是哪個倒黴蛋碰上他了？呦，還是個瞎眼道士呢，不得了。”一個紫衣墨發的年輕男子從船艙裏走出來，他撐着傘看向斷橋上混亂的場面，走到許昇身邊悠悠道。

許昇斜觑了他一眼，繼續觀戰。

斷橋上，三人完全不給青衣道士退路，将他團團圍住，劍招也十分不留餘地，青衣道士沒有武器，只能躲閃，或是用竹竿格開刺來的劍鋒。雖然他反應迅敏，每每用竹竿打出的一招半式也十分快準狠，三人很難近他的身，但他的每一招每一式似乎缺點什麽，震出的內力如昙花一現般，付諸出去仿佛找不到依附，致使他的招式只出一半，後一半皆是軟綿無力。

因而他一旦與人正面對上，即便招式再靈活，也因氣力不足而讨不到好處。

船頭上的許昇越看越心驚，他騰地一下站起身來，緊緊盯着斷橋上的青衣道士，眉頭緊鎖，神情嚴肅。

他這一動作把旁邊的紫衣男子吓了一跳：“你幹嘛？一驚一乍的。”

許昇喃喃道：“小渝……”

紫衣男子滿臉疑惑：“什麽魚？”

這邊的新月門少主顧炆見縫插針，趁着青衣道士被兩個手下纏住時，一劍刺向他的左肩。

青衣道士感到一道劍氣襲來，奈何無法脫身，就在兔起鹘落之際，只聽“當”的一聲，緊接着短劍铮鳴，顧炆整條胳膊被一股強大的內力震得發麻，一顆飛速旋轉的紅豆打在短劍的劍身上，與劍身接觸的剎那，非但沒有去勢掉落，反而越轉越快，瞬息之間仿佛有火花迸出，下一瞬顧炆的短劍脫手而出，直直地飛了出去，“撲通”一聲掉下了湖。

“什麽人？！”

兩個手下即刻退到貴氣公子身前警惕地看向四周。

“喂我的傘！許風燼！”紫衣男子大叫道。

“借來一用，多謝。”許昇一把奪過紫衣男子的傘，足尖輕點，飛躍上了斷橋，落在了青衣道士的身邊，把傘完完整整地撐在了他的頭頂。

青衣道士面露疑惑，他能感知到周圍發生的一切，也知道定是面前的人出手相助，只是不太确定是不是有人為他撐了一把傘。

煙雨細膩無聲，打在傘面上也沒有任何聲音，他只能聽到微風輕拂過傘面細微的顫動聲，仿若喧嚣之外的空林回響。

許昇看着面前這張熟悉的面容，全身不可抑制地顫抖，他比誰都清楚，泷山後山山林裏那座墳是座空墳，那只是楊渝的衣冠冢，他們從來都沒有找到過楊渝，哪怕是屍體。

但所有人都說他死了。

那一年，他發了瘋地刨遍了巫峽百嶺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找到最敬他愛他的小師弟，泷山執意要給楊渝起墳，他磕爛了頭想要阻攔，可他已經沒有資格再為楊渝說一句話了。

他拉住了他的手腕，指尖微微發顫，連聲音都抖得不成樣子：“小渝，是你嗎……”

這時，對面的顧炆怒喝道：“哪裏來的雜碎！小爺的事你也敢管！活得不耐煩了嗎？！”

許昇斜眼看去，目光滿是冷冽，他沉着臉吐出一個字：“滾！”

周圍的氣息仿佛瞬間被凍住，連飄落的細雨都遲緩起來，一陣沉重的威壓猛然向對面的三人排山倒海地壓去，三人只覺無形的氣流猶如巨石般向他們擠壓而來，不過剎那竟然是連腿都快站不住了。

青衣道士心道：好強的內力！

兩個手下見狀，知道遇到高手了，直覺憑自己的花拳秀腳不能與之糾纏，恐會引火燒身，便急忙對自家少主道：“少爺我們先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言下之意就是：我們先撤，到時候再找人來收拾他們！

顧炆也知其中利害，雖然平時混蛋慣了，但在對方的威壓之下撐得着實難熬，到時若是跪下了，那面上可就不好看了，于是打腫臉充胖子，扯着嗓子恐吓道：“你你你給我等着！小爺定、定不會放過你們的！走！”

而後灰溜溜地帶着兩個手下跑了。

青衣道士：“……”怎麽還區別對待呢。

青衣道士默了片刻，扭了扭手腕，卻不見對方有要放開的意思，他尴尬地道：“咳咳，在下多謝兄臺出手解圍，但，您看您這手，能先放開嗎？抓得我挺疼的哈哈哈。”

許昇也意識到自己的手越收越緊，連忙放開了他，道：“抱歉。”

青衣道士道：“不礙事不礙事。”

許昇低頭盯着他的臉，看着他臉上的疤痕，看着他眼上蒙的黑布，心一抽一抽地疼，可更多的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歡喜，他終于找到他了，他終于找到他了……

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緒，輕聲道：“小渝，我終于找到你了，你還活着，太好了，你還活着……你為什麽不來找我，是不肯原諒我嗎，我……”

“等等等打住，”青衣道士打斷許昇喋喋不休的自說自話，“這位兄臺，你是不是認錯了人，我不是什麽魚，我是……在下只不過是個瞎眼道士罷了。”

許昇卻異常肯定，不容置喙道：“我不會認錯的，小渝，你是不是還在恨我，所以不肯認我？”

青衣道士垂下頭，想了想，對他道：“我的确覺得你的聲音有點耳熟，不過我也确實不記得在何處聽到過你的聲音，你叫什麽名字？”

許昇舉着傘的手一動不動，即便胳膊已有些僵麻，他仍是沒讓傘偏移青衣道士的頭頂半分，他緩緩地道：“許昇，字風燼，‘長風燼荒野’的‘風燼’。”

“許風燼啊……”青衣道士喃喃道，“十年了，我夢裏的人，竟真的來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