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除夕那天, 陳鹽和胡姨一起出門去商場買了點頗具年味的挂飾裝扮家裏。
原本黑白灰裝修基調的別墅,貼上喜氣洋洋的窗花對聯,立刻就變得沒那麽空寂了。
午飯按照往年的習俗來說要包餃子吃, 胡姨剁了餡後還要繼續準備晚上的年夜飯, 于是陳鹽自告奮勇地提出可以來廚房幫忙。
很早之前她就和一個鄰居奶奶學過餃子的包法, 做起這些活來也得心應手。
包到一半, 謝珩州忽然從門口懶洋洋地走進來。
“累不累?教我,我幫你。”
“就幾只餃子而已, ”陳鹽的手沾了面粉, 不好趕他,“哪有這麽快累, 你出去。”
說完, 她又低下頭包了兩只,還是覺得後背有點不對勁,擡頭一看,謝珩州一寸未挪立在原地, 依然還倚在廚房邊看着她。
胡姨在一旁看得好笑,忍不住替謝珩州說話:“鹽鹽,要不就教教他吧, 餃子皮買了這麽多,你都包了也辛苦。”
陳鹽覺得也有點道理, 這才讓出一小塊位置:“那你……過來吧。”
“喲, 這麽不情願啊, ”謝珩州故意拖長音調侃她, 他慢條斯理地卷起衣袖, “放寬心陳鹽,不會給你拖後腿的。”
陳鹽低頭淡淡地笑了聲, 示意他拿起一塊餃子皮。
“往裏面加肉餡,然後折疊,掐出褶子就好了。”
她一面說着,一面拿起一份面皮和餡做示範,皮在她的手中好像被馴服了一般,聽話得要命,褶子工工整整,看上去圓滾滾的,憨态可愛。
謝珩州也跟着拿着一塊,對于陳鹽來說能攤滿整個手心的面皮,在他的掌心裏仿佛縮水一般的小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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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操作,就仿佛是大人把玩小孩的玩具,盡管他的動作已經放得很輕,卻還是避免不了把餃子皮給弄破。
“啧。”又一次全神貫注地将一只餃子破破爛爛地包好,謝珩州的眉毛不由得擰起來。
陳鹽已經将自己的那一部分全部包完,饒有興致地坐在位置上支颔盯着他。
“哎呀不對呀,手不是這樣。”
她看不下去地将手伸過來,整個人傾斜,握住他修長的指頭糾正。
兩個人的距離瞬間變得很近,近到陳鹽能感受到謝珩州身上那件黑色的針織毛衣下散發出來的蓬勃體溫。
她耐心教了一遍:“會了嗎?”
謝珩州垂着眼皮從喉嚨裏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眉毛依然皺着,既沒說會,也沒說不會。
這表情實在難得見到,陳鹽忍不住撐起身子去睨他,無奈又好笑:“謝珩州,不會就承認,我又不會嘲笑你。”
謝珩州和她對視一眼,反手用幹淨的手背輕輕蹭過她的臉頰,淡淡道:“沾到了,面粉。”
陳鹽手臂頓時沒骨氣地開始發軟,差點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連忙規規矩矩地坐回去。
臉上被指腹磨蹭到的地方瘋狂發燙,她自己用手指狠狠蹭了好幾遍,也沒能夠降下溫度。
心跳喧嚣聲太過明顯,陳鹽連忙盯着牆壁錯開話題:“對了,晚上向十鳶說打算出去看煙花,你要一塊嗎?”
“你想去嗎?”
“嗯,很想!”陳鹽毫不猶豫地點頭,眼中帶了點渴盼,“嘉城很少下雪,也很少能看見煙花,最多就是點鞭炮,既吵鬧又吓人。”
“臨京的煙花會也就那樣,別報太大期望。”謝珩州用漆黑的眼睛盯了她一眼。
盡管嘴上這樣挑剔着,幾秒後,他又補充:“晚上人會很多,我陪你去。”
……
中午他們煮了餃子。
謝珩州包的餃子在下鍋前就已經破破爛爛的,一煮更是散得滿鍋都是。
陳鹽将那些殘破餃子都小心翼翼撈出來放進了自己的碗裏,讓謝珩州吃自己包的那些完整的。
他正開口要将兩人的碗碟互換,陳鹽已經率先捂住碗,艱難地給自己找到理由:“我在我包的餃子裏放了一枚幸運硬幣,如果是自己吃自己的,那就沒意思了。”
“謝珩州,這硬幣只能夠由你和胡姨咬到,今年新年好兆頭,全都交給你們了。”
謝珩州瞥了眼她因為說謊而心虛垂下的眼簾,沒說什麽,頓了一下,最終提起筷子還是将碗裏的餃子盡數吃光。
然而眼看着他和胡姨的盤子均見了底,也沒發現陳鹽說的那枚硬幣。
謝珩州不由冷笑。感覺自己被套路了,眯了眯眼睛算賬:“陳鹽,硬幣呢?”
她的那雙窄雙杏眼意料之中地開心彎起,靜靜攤開掌心,那枚硬幣赫然在目。
陳鹽拉起謝珩州的手,将硬幣放進他的掌心,唇角溫和含笑:“在這裏。”
“忘了告訴你,謝珩州。你在我這裏并不需要賭運氣。”
她的眼底有個旋渦,吸引着人的目光深陷進去。
“我會單方面黑幕你的。”
謝珩州目光觸動,喉嚨滾動間感覺有些說不出的幹澀,他捏緊了手心裏的那枚硬幣,用力到手都在輕顫。
好半晌,才垂眼壓下洶湧的情緒,勾起唇答:“知道了,小騙子。”
……
謝之平除夕夜還在外地出差,胡姨做完一桌年夜飯後,也趕着回去和家裏人團圓。
他們兩個人吃完了晚飯,換上了新年的新衣服,打算出門。
陳鹽怕冷,穿了一件針織的白色高領毛衣,外面是一件淡粉色的羽絨服,脖子上還圍了條格子圍巾,靴子也是毛茸茸的,毛線帽上面還有小狗的圖案,整個人穿得圓滾滾。
謝珩州和她相比就簡單了許多,同樣的白色高領毛衣外穿了一件黑色的長大衣,顯得高挺又幹淨。
臨出門前陳鹽盯了他好幾眼,心跳咚咚敲着鼓,努力将自己的在意表露地毫無痕跡:“這樣穿……會不會太惹眼了一點。”
她太清楚謝珩州對女生的吸引力了,腦海忍不住提前拉響了警報。
“這樣?”謝珩州低頭莫名打量自己一眼。
陳鹽咬着下唇,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最終定格在了他的臉上:“嗯,這張臉太惹眼了。”
她從包裏拿出一個口罩,語氣無比真摯:“最好是擋了。”
謝珩州似笑非笑地接過來,沒有戳破她的小心思,只說:“陳鹽,光我一個人擋,不太公平吧。”
他拿起另一個幹淨的口罩,沖着她晃了晃示意。
陳鹽只好接過來,将自己的臉也一并擋上,聲音悶悶的,有些無奈:“這樣總行了吧。”
時間不早,他們兩人打了輛車前往中央廣場,趕去和衆人會合時,這全副武裝的模樣被大家狠狠圍着打趣了一番。
“你們倆這是怎麽了?一起過敏還是一起感冒了?口罩多悶啊,真打算戴一晚上啊?”向十鳶口無遮攔,目光透露出幾分疑惑。
“沒事,我不覺得悶,”陳鹽才沒臉将自己的小心思公諸于衆,心虛地将口罩往上面提了提,恨不得将整張臉都遮住,“十元,你就別問了。”
“不問就不問,小氣鬼!”向十鳶對着她扮了個鬼臉。
說話間煙花已經開始燃放,仿佛一朵朵鬥大的魚尾綻放在夜幕中,下墜的星火肆意飛濺,和流星一樣璀璨。
巨大的聲響幾乎快要震碎耳膜,陳鹽伸手捂住耳朵隔絕噪音,眼睛卻興奮地緊緊盯住夜空,沒有片刻偏移。
朦胧間聽見向十鳶在向衆人大喊着“新年快樂”,陳鹽也照着将雙手攏到唇邊,對着謝珩州被映得明暗的側臉偷偷喊:“新年快樂,謝珩州!”
本以為有口罩和煙火的遮掩,他根本不會聽見,沒想到下一刻,他便像察覺到什麽一般偏頭看了過來。
沒等陳鹽反應,謝珩州便擡步走到了她的身旁,低下身,嗓音夾着點啞,很低。
“剛剛說什麽,再說一次。”
煙火放完一輪,周圍忽然變得寂靜,寒風凍紅了陳鹽的鼻尖,有點冷。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放輕。
“謝珩州,你對其他人也這麽敏銳嗎?”
能夠時刻關注到對方的一舉一動,像是在背後長了只眼睛。
謝珩州挑起眉梢,哼笑一聲,将自己脖子上的那條圍巾也解下,在她的脖子上纏了兩圈,将那張小臉遮擋得嚴嚴實實。
“那你問我,剛剛祝晗日在幹嘛?”
陳鹽不明所以地瞠圓那雙杏眼,充當一臺複讀機:“剛剛祝晗日在幹嘛?”
“不、知、道,”他一字一頓,聲音輕懶,像是故意戲耍,又含着點理所當然,“我就算有十雙眼睛,也都放在你身上了,沒那個破心思關注別人。”
說不感到開心是假的,此時此刻陳鹽無比慶幸自己還帶着口罩,可以肆無忌憚地揚起唇角。
光看煙花還不夠,向十鳶和祝晗日去臨近的小攤又買回來了幾大把仙女棒。他們走到了河邊的淺灘,用打火機一一點燃。
“新的一年到了,大家都說說,有沒有什麽願望想要在今年實現,”向十鳶注視着手裏噼啪燃火的煙花,率先道,“我先來!我希望爸媽能在高考後同意我去畢業旅行,最近壓力太大了,感覺需要好好放松放松。”
貝莉小心翼翼地側目看了一眼溫邵,接着答:“我希望能考到津市,修讀動畫專業。”
溫邵盯着手裏的煙花,不知在想些什麽,輪到他了,才沉默着說:“我希望畢業後離開臨京,越遠越好,最好永遠都不回來。”
柯臨在遠處露出一口潔白的大白牙:“新的一年,希望家人朋友都平平安安,身體健康。”
輪到祝晗日了,他刻意避開向十鳶望向他的目光,勾住謝珩州的肩,賊笑道:“我當然是得和我珩哥繼續在一塊。”
“珩哥,你一直想考京大的臨床醫學吧,正好,我也要去上譽讀金融,咱倆都繼續留在臨京做個伴。”
謝珩州嗤笑,給了他一腳:“正好個屁,這兩個學校一南一北,少說要開個半個小時的車,誰要和你做伴。”
話雖如此,他疊着臂,眉目間透出幾分松動的愉悅,顯然心情不錯。
祝晗日敏捷躲開一記,嚷嚷着反問:“珩哥,你的新年願望是什麽?”
“我的願望——”謝珩州語調輕悠悠,喉嚨微動,不自覺将目光投向陳鹽,鎖着她此刻有些怔然的眼睛。
他懶散着身形,卻勾起一個勢在必得的笑容,那雙薄單眼中盛着熾燙,在夜幕中又黑又亮,像是道洶湧而來的山火,将陳鹽圍困其中,動彈不了半分。
“高考結束那天,告白成功。”
陳鹽震驚擡眼,正好和他對上視線。
她像被燙到了一般立馬偏開,心緒震顫地抿住唇,褲沿的手松了又緊,沾染上一點汗痕。
雖然謝珩州沒說指代誰,但此時此刻他的眼神已經昭然若揭。
衆人相視一眼,都心下了然,紛紛開始笑着起哄。
向十鳶更是拍桌怒起:“我說你們兩個欲蓋彌彰到底有什麽意思?陳鹽,女孩子要學會生猛一點,別等畢業了,現在就把這個男妖精給我拿下……嗚嗚嗚……放開我祝晗日!”
她一把扒下祝晗日捂在嘴上的手,怒目回視。
祝晗日讪笑,做了個祈求的手勢:“姑奶奶,小祖宗,你就少說兩句,別跟着瞎摻和了。”
向十鳶狠狠擦了兩把嘴巴,耳根比唇色更紅兩分,平時連湊熱鬧都要牢占一線的人,這次居然破天荒真的沒再說話。
等到起哄聲過去,陳鹽才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背在身後的手,指尖狠狠陷入掌心。
“其實十元說得對,沒必要等高考結束的那天。”
她的語調盡量輕松,眸中晃着點不太明顯水光:“謝珩州,現在就告白吧。”
“我喜歡你。”她的話音剛落,下一秒接上的,就是謝珩州低低的嗓音。
不假思索,清晰坦蕩,沒帶半刻的猶豫。
陳鹽驀然很淡地笑了,垂下眼簾掩住發紅的眼角:“不好意思,我拒絕。”
她擡起眼睛,直視着謝珩州錯愕微變的臉色,又輕輕述說了一遍。
“謝珩州。”
“我說,我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