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謝珩州真的發起了高燒。
說完那些話, 他的脖頸已經不正常地發着燙,很快昏沉低下腦袋,将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陳鹽細瘦的肩膀上。
他那麽高, 沉甸甸的, 像個滾燙火爐, 陳鹽承受着大半部分的重量, 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的手攏上謝珩州寬闊的脊背,将兩個人的距離暫時分開, 抿着唇将他的手臂移搭到另一側肩, 幾乎使出全身的力氣才将他轉移到沙發上。
一條毛毯輕輕蓋上謝珩州的腹部,即使是睡着, 他的眉心也沒放松, 身上的衣服還沒換,濕的滴水。
陳鹽将屋內制冷空調關了,走到窗邊查看了一下雨勢,發現已經小了許多, 掏出手機給祝晗日撥了個電話。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謝家樓下花園的大門門鈴被按響,陳鹽小跑過去開了門, 見到門後祝晗日和柯臨的身影。
“麻煩你們了,家裏只有我一個人, 謝珩州又生病了, 如果穿着這身濕衣服躺一晚, 會有更多毛病。”
“客氣, ”祝晗日毫不在意地換了鞋往裏走, “你一個小姑娘和謝珩州住一塊也确實不方便,有什麽麻煩找我和柯兒就行。”
他和柯臨兩個人上手将謝珩州扶起, 帶着他去樓上換衣服。
陳鹽的衣服也沒好到哪去,先前注意力全在謝珩州身上,還沒察覺,現在一回神,整個後背簡直又黏又濕。
她擔心受涼感冒,于是也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了件幹衣服。
換好推門,正好看見柯臨從謝珩州房間出來。
“剛剛摸了下珩哥體溫,好像挺燙,估計是燒着。你一個女孩子這個點出門不安全,我們倆等會兒順路去幫他把藥買了。”
“好,謝謝柯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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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鹽致謝,注視着他們倆再次動身出去。
她站在樓上停頓兩秒,轉身重新推門進了謝珩州的房間。
床頭燈光降得很暗,謝珩州已經被換上睡衣塞進被子,修長的手臂恣意地伸出床沿,連睡覺也不是任人擺布的安分模樣。
陳鹽拿着溫度計坐到他床邊。
退燒藥要燒到一定的溫度才能吞服,在吃藥之前她得測一測他的準确體溫。
陳鹽将蓋在謝珩州身上的被子掀開一角,屏住呼吸,動作輕緩地去解他靠近脖頸的那粒睡衣紐扣。
因為緊張,她的指尖略微泛抖,垂下的黑睫也輕顫個不停。
好不容易解開一顆,外頭傳來一聲動靜,陳鹽立馬繃緊神經,蜷縮手指,整個人心虛地坐直。
過了好一陣,她才确認那動靜只是外面的野貓經
璍
過,是她太大驚小怪。
于是陳鹽紅着耳廓,又重新探上謝珩州敞開的領口。
這一次動作明顯變得比第一次自然了許多。
她俯身将體溫計穿過衣領置在他的腋下,金屬質感有點涼,明顯感覺到謝珩州不太舒服地擰眉動彈了一下右臂。
“別動。”陳鹽眼疾手快地輕摁住他的手背,不讓他擡手。
隔了五分鐘左右,陳鹽将溫度計取出來讀數,發現居然意外的高。
恰好這時祝晗日和柯臨去而複返,她将藥接過,躊躇地和他們商量。
“謝珩州燒得溫度有點高,都超過三十九度了,可能還得麻煩你們帶他去一趟醫院。”
“小事,你上樓收拾收拾,要出門的時候說一聲,我倆打輛車來接。”祝晗日無比心大地打着包票,絲毫沒察覺到陳鹽此刻臉上流露出的為難。
“我明天要去暑期培優,六點鐘就要出發,行李還沒來得及收拾,就不一塊了。我把家裏鑰匙留給你們,今晚看完醫生挂個水,明天直接送他回來就好。”
末了,陳鹽還從兜裏摸出了一千塊錢塞進了祝晗日手裏,認真補充一句。
“醫藥費我出,謝珩州就拜托你們了。 ”
“不是,陳鹽妹妹,你不跟着我們一塊啊?”祝晗日拿着錢傻眼了,唇角一垮,“他這情況肯定是要在醫院過夜,我們倆男生肯定沒有你心細,要不你跟過去照顧一晚?”
“祝兒,說什麽呢,”柯臨立馬捅手肘提醒他,“人家明天還要上課,哪有這個精力?”
“哎呀你懂什麽,我這是……”祝晗日話說到一半,正對上陳鹽那雙清淩漆黑的眼睛,忽然突兀地頓住。
呆了幾秒後,他驀然煩躁地大力撓了撓後腦勺的發,洩氣掏出手機走到街邊:“算了,當我什麽都沒說,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吧,我先去打車。”
柯臨習慣他說一出是一出的性格,見怪不怪地笑了一下,自告奮勇道:“那我上去扶珩哥下來。”
陳鹽也回自己房間拿鑰匙,準備出門時,又折身回來,靜了兩秒,把那只已經收拾到行李箱裏的小狗抱枕匆匆握在手裏。
再走回門外,出租車已經到了,開着前燈,随時做好準備出發。
謝珩州披了件薄外套被祝晗日扶着躺在後座,看不見臉。
坐副駕駛座的柯臨正抵着車門等她。
陳鹽快步上前,将鑰匙連同懷裏的抱枕一起遞過去,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給他墊一下後頸,躺着會舒服很多。”
柯臨接過東西,坐進車沖她招手:“那我們先走了。”
陳鹽撫着瘦削的肩膀孤零零站在冷風細雨中,臨近分別,遲來地湧出一點後悔的不舍。
去培優班要一個半月,這一分別,要很久很久見不到謝珩州了。
陳鹽輕輕點了下頭,看着車窗被搖上,車子緩慢駛離視線。
……
隔日,謝珩州手背上的吊針被值夜護士拔除,在醫院病房裏慢悠悠轉醒。
他動彈緩解了一下被人壓發麻的右手,起身順勢垂眼一瞥。
祝晗日四仰八叉地占了他大半個床,還在呼呼大睡。
再一偏頭,柯臨那個大塊頭擁擠地蜷縮在病床旁邊的那張單人陪護床上,也還沒醒。
謝珩州松松手腕,感覺恢複了點知覺,于是曲起長腿踢了祝晗日一腳,成功把他從夢裏頭迷迷瞪瞪地踹醒。
“要尿尿自己去,你是發燒,又不是截肢了。”祝晗日慘叫一聲,起床氣蓋過了一切,翻身扯了被子繼續睡。
這動作惹得謝珩州沒好氣地嗤笑一聲,他冷淡地掀起眼皮:“你們倆怎麽在這?解釋解釋?”
抵不住他語氣中沉沉壓下來的氣場,祝晗日面如土色地打了個哈欠,簡短坐起來解釋了兩句。
他們昨天來得遲,做了一番檢查還要輸液,于是幹脆交錢就在普通病房擠了一晚。
現在不過才七點鐘,隔壁已經有人醒了,聽聲音像個小男孩,正在父母的陪伴下吃早點,因為不愛吃飯,正在哭鬧撒潑。
祝晗日将自己的一邊耳朵蒙上,又重新躺了回去。
“陳鹽呢?”謝珩州拿了藥片給自己倒了杯水,喉結滾動吞咽下去,“也在醫院睡了一晚嗎?”
提到這個,祝晗日的困意奇跡般消失了,他掙紮着坐起來:“陳鹽妹妹不在這兒,也不在你家,現在大概率在上課。她要參加暑期培優班,為期一個半月的時間,所以才把你丢給了我倆。”
眼見謝珩州怔了一下,他更是滿臉幸災樂禍,捏拳錘了下對方肩膀:“要我說你這個‘北沂千人斬’的稱號還是趁早拱手讓人吧,你的魅力也不過如此。昨晚我只差求陳鹽妹妹可憐可憐你來一趟醫院了,她也無動于衷哦。”
“我們珩州哥哥居然也有今天。”祝晗日難得看見他吃癟,簡直笑不可遏,陰陽怪氣到了極點。
謝珩州彎腰刻意湊到他脖子邊,氣息噴灑在他的耳朵邊,滿面無辜:“這不是為你守身如玉麽?”
這下輪到祝晗日連滾帶爬地大驚失色:“滾啊騷狗!”
這樣一鬧,祝晗日的瞌睡蟲徹底飛了,他沒精打采地攘了下謝珩州的胳膊:“走走走,趁柯兒還沒醒,趕緊買杯咖啡去。昨天快三點才睡,媽的差點猝死在床上。”
謝珩州應了,兩人下床打算出門。
路過隔壁那床的小孩兒時,祝晗日不經意一眼掃過去:“哎我草,那不是陳鹽妹妹給你準備墊脖子的娃娃嗎,什麽時候到他手上了?”
謝珩州原本神色懶散,聞言正色凝眸盯了過去。
只見陳鹽連睡覺都要抱着的那只小狗抱枕被那個小男孩霸占抱在懷裏,他手邊還岌岌可危地擺着一碗粥,眼看着就要被打翻。
在抱枕即将被弄髒的前一秒,謝珩州果斷出手把東西從人懷裏搶了回來,那碗灑出的粥頓時淋在了男孩的前胸和腿上,可以說是一片狼藉,他愣了一下,哭鬧得更兇了。
孩子家長一面擦拭一面怒不可遏地站起身來:“你們兩個大人,搶小孩子的玩具做什麽?”
謝珩州低頭仔細拍了拍抱枕上的一點髒灰,将它夾在了自己的胳膊下,這才撩起眼皮,含着幾分痞氣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不好意思,我狂躁症,剛打完針鎮定了點,手癢,看見什麽都想掐。”
“剛剛路過覺得這孩子長得蠻可愛,差點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家長錯愕又驚疑地看向他,連忙收斂了聲音抱緊孩子。
見狀,謝珩州輕笑一聲,抽身向外走。
祝晗日跟在他後頭,等出了醫院門就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你是沒看見那個大姐的眼神,就像是護崽的母雞,要多警惕有多警惕,好像你真的會沖上去一樣。”
“我珩哥胡說八道的功力又上一層樓。”
他興致高昂地陳說,一轉頭卻看見謝珩州笑意很淡,幾乎沒達眼底,頓時斂了笑,小心放低聲音:“怎麽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不高興嗎?
是有點。
謝珩州垂眼看着臂彎中夾着的那只吐舌頭的小狗抱枕,喉結滾動,從自己難言的情緒裏咂摸出一點滋味來。
講出來有點丢人。
才分開沒幾個小時,他好像已經開始想陳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