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謝珩州很快回複。
【怎麽?】
【我要回一趟嘉城, 能不能借一下你們家的司機。】
陳鹽打這些字的時候內心有一點忐忑,她希望謝珩州能夠多問一些話,問她去做什麽, 問她是不是要請假, 問她需不需要人陪着, 總之什麽都好。
但他只回了個“可以”, 其餘什麽都沒說。
陳鹽将手機放回書包,繼續低頭寫題, 企圖用文字和數列構建來磨滅自己內心那點遮不住的失望。
…
周五的時候陳鹽請一個下午的假回嘉城, 司機老張按照約定早早地等在校門口接人。
她照例開門彎腰坐進車時,意外發現裏面已經坐了一個人, 霸了她的位置, 腦袋支在車窗旁補眠。
今天風洶湧,還下了點連綿的雨,整塊玻璃被水汽填滿,他的臉紮在陰沉沉的天氣裏, 像是把撥雲見日的鑰匙,連帶着陳鹽本有些煩雜的心緒也被一掃而空。
是謝珩州。
她的心髒仿佛鑽進魔盒,出來時縮小成了細胞, 奔流在身體各個角落,莫名活躍得過分。
陳鹽關車門的動作不由自主地放輕了, 沖着後視鏡向張叔做了個手勢, 接着繞了車子一圈, 轉坐上了副駕駛位。
車子平穩地發動, 她默默地拉過安全系帶, 眼睛卻不動聲色瞥向了沉暗的車窗——那裏盛着倒影,清晰地映出謝珩州的大半張臉。
空調徐徐吹着冷氣, 将那點驚喜的心跳漸漸抹平。她按捺着雀躍盯了一小會兒,覺得困意像是會傳染,沒多久居然也靠着車子椅背逐漸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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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陳鹽睡醒,車子已經開了快三個小時,下了高速,終于抵達嘉城,窗外的一磚一瓦也逐漸變得熟悉起來。
相比起臨京的高樓林立,這個城市生活氣息極其濃郁,電線杆子密麻交錯,住戶大多是低矮的公寓樓,防盜窗上支着晾衣杆,晾曬着五顏六色的衣物。
嘉城的路并不是周道如砥,根據市集和白漆劃出的停車位縱橫出了許多小巷。嘉城附中的校區就坐落在其中一道巷口。
這個點學校都還在上課。校園裏靜谧無聲。
謝珩州好像很累,還在後排昏睡着,陳鹽沒有吵醒他,輕手輕腳地下了車。
門衛室的保安大叔還記得陳鹽的臉,讓她登記了一張表格後就讓她進去了。
之前對于轉學還沒有實感,現在路過校門口擺放着的榮譽牆,看着排列第一的那張屬于陳鹽的一寸照被人用小刀狠狠劃成兩半,她的手心沁出些應激般濕冷的汗,連帶着腳步也緩慢了一些。
像是好不容易逃出的一場噩夢,隔日晚上又重新夢回,連帶着埋藏着的傷疤也被重新喚醒。
拐上二樓的時候,恰巧撞下課間鈴響,熙攘的學生群體從樓梯處湧下,吞沒了陳鹽孤零的身形。
她逆着人流一路上行,路過教室最邊上那個沒安大門的公廁,聽到從裏頭的鏡面洗手臺裏飄出一兩句說話聲。
“……楊跡好久沒來學校了吧,卷子堆在他的課桌上都落灰了,老班這都能放任?”
“聽說他找了個職高的女朋友,現在小情侶正恩愛呢,他不找事就行,誰管他人去哪。”
靜了會兒,一個女生說:“之前看他對陳鹽這麽特別關照,我還以為他們才是一對呢,分手了?”
間雜着一聲冷笑:“人家陳鹽可是資助生,已經和大老板去了大城市享福,哪看得上他這種混混。”
“我想不明白,為什麽毒販的女兒也能被中選,別的學生資助都是定期打錢,怎麽輪到她就要被接過去同吃同住。”
“談了條件呗,”女生們的閑談聲越來越近,“反正她家裏人都死光了,拼上一切賭一把。”
“都說現在的富商之間都很流行玩女學生的,越年輕的越保值。”
話音剛落,首位女生跨出廁所門檻,笑意未收地撞上陳鹽的眼睛,被吓了一大跳。
她就這樣站在濕噠噠被斜雨吹過的走廊上,劉海散落額前,眼神淡淡,聽着誇大的沸議,未置一語。
廁所的滴水聲在安靜的對峙中顯得格外清晰,陳鹽重新邁步,逼得對方尴尬後退,随後側身丢下一句:“你這麽清楚,是因為你做過?”
女生們抿着唇,心虛得面面相觑不再說話了。
見她們噤聲不言,陳鹽也懶得再計較,轉身直奔辦公室。
即使是這樣,路過走廊時還是被許多以前的同學認出來,大家将身子探出窗口,有幾個猖狂的還來嬉皮笑臉拽她的制服衣邊。
“喲,看看這是誰回來了?”
“這不是我們陳鹽妹妹嗎?”
陳鹽用力掙開他們的手,幾乎是小跑着逃進辦公室。
所幸證明開得很快,沒過多久,團組織關系處的老師就将牛皮紙袋封好的資料遞給她。比起這裏的學生,老師的态度明顯要溫和得多。
“聽說你轉去了北沂?那裏的師資條件很好,你要好好把握,以你的底子,能夠上一個不錯的重本。”
陳鹽客氣回應:“知道了,謝謝老師。”
很快陳鹽抱着紙袋從辦公室出來,路過高二一班的門口時,被一群熟悉的人攔下。
“陳鹽,還記得我嗎?”一個月不見,楊跡還是那副領口大敞的混樣,不僅如此,還為了示愛在胸口處紋了個黑白的人像紋身,看上去滑稽又詭異。
他抖了抖手上的煙灰,帶着人将她的去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陳鹽一看見他的臉就犯惡,手指收緊環抱着檔案袋,指尖卻在克制不住發抖,她語氣冷冽,強作鎮定:“讓開,不然我喊老師了。”
“喊呀喊呀,”楊跡學着她的聲音陰陽怪氣地喊了兩聲,滿不在乎地踩滅了手裏的煙,“是不是這一個月讓你過得太舒坦,以至于忘記了在嘉城附中到底誰說了算。”
他那雙細長的倒吊眼毫不客氣地掃過她的全身,輕蔑地嘲笑:“之前聽別人說你轉學,現在又腆着臉回校,不會是被謝家退貨,趕回來了吧?”
周圍人發出一陣哄笑。
“就她這副死人臉,念書再厲害又怎麽樣,還是不讨人喜歡。”
“要不要哥哥教教你,怎麽樣讨好人?”
陳鹽落在裙側的手攥起,蓄力推了一把面前的男生肩膀,沒推動,反而因為力量懸殊踉跄兩步被彈了回來。
楊跡的臉很快沉下來:“別白費功夫,我之前就說過,別讓我再見到你。上次那事,還沒找你算賬呢。”
他示意了一下身邊的小弟,立刻有四五個男生沖上來要鎖住陳鹽的手腕。
陳鹽趁機矮身從他們空隙裏拼命鑽出,不敢猶豫拔腿就跑。
她的心慌得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在預備下樓的拐角處沒剎住腳步,直直撞上了一道黑影的胸膛。
纏着紗布的手使不上力氣,檔案袋從手中滑落,資料散出幾頁飄落在地。一抹很淡的衣料香氣掠過陳鹽的鼻端,緊接着獨屬于男生的熾熱體溫包裹了她。
她的目光只來得及捕捉到那人一點弧度分明的下颔,很快整個人收勢不及地栽進他的懷中。
而對方竟然穩穩地接住了她,低着頭笑侃了一句,胸腔跟随發出輕微的震動:“陳鹽,跑得比兔子還快,撞見鬼了?”
陳鹽驟然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眼睛像是被漲潮的海吞沒過的細沙,很快生出了一點難言的濕意。
“謝珩州……”
她的聲音雜糅了恐懼後殘留的啞。聽上去很不對勁。
聽到這個聲,謝珩州唇角那抹吊兒郎當的笑很快收斂了,想也不想擡手把人撈起來,下撂的目光在她紅着的眼眶上打量了一圈,眼睛瞬間眯起:“誰又欺負你了?”
這次陳鹽還沒出口回答,後頭追上來的楊跡已經自發替她接上。
“臭婊子,還往哪跑呢?”
陳鹽有一瞬間生理上的耳鳴,連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已經先行毫無預兆地顫了一下。
她剛想轉頭,後腦勺上扣着那只的大掌已經先一步使力,将她的腦袋重新按回肩膀前。
“就是他嗎?”低沉的嗓音劃過她的耳朵。
“什麽?”她腦子裏一片空白。
“撕照片的那個人。”
“……”陳鹽眼神輕顫,驚訝于他居然敏銳到連這個都猜中。
她嘴唇蠕動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麽,下一秒,一頂鴨舌帽落下來,蓋住了她的所有視線。
“男女天生力量懸殊,打不過男生不丢人。”
他的聲音含着肆無忌憚的偏袒,捏得骨關節咯咯作響。
“現在看來,只能委屈我做一回你的臨時保镖了。”
“好好呆着,別回頭偷看。”
說完這句話,謝珩州已經越過她,單槍匹馬地大步迎向楊跡那一群人。
他沒穿學校制服,黑色無袖帽衫和黑色長靴在一群白襯衫裏極為惹眼,氣勢強悍,只單單走這麽幾米距離,便吸引了不少附中女生的視線。
然而還沒讓人怎麽揣摩清他那張優越的臉,便看見這個英挺惹眼的男生已經幹脆利落地動手,一拳招呼在臭名昭著的混混腦袋上,把後者打了個趔趄。
然而這還沒完,很快又是力道極猛的一拳打在他的肚子,楊跡被揍得龇牙咧嘴,但是腦袋沒轉過彎來,發懵地脫口:“我操,你他媽誰啊,敢亂打你老子。”
謝珩州一拳揍得比一拳更重,整個人透出一股兇痞淩厲,這氣勢吓得旁邊的小弟都不敢上前。
整個走廊亂作一團,而他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到把楊跡的臉揍得腫成豬頭,他才松了松指節緩了一會兒,偏頭扭了下脖子。
趁此間隙,楊跡負隅頑抗般掙紮着坐起來,大吼道:“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敢動我?這整個嘉城附中的師生,誰敢得罪我?”
謝珩州八風不動地捏緊拳頭,臉上無波,眼神浮現出一點慣有的輕嗤:“我姓謝,你猜我知不知道你是誰?”
又是一拳精準落下,這一次正中楊跡的臉,他的嗓音不羁又狂妄。
“打的。”
“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