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謝珩州皺起眉, 沒有絲毫遲疑,直接拉着陳鹽的手臂,彎腰将她整個人背起:“你手受傷了, 先去醫務室。”
祝晗日目光掃過兩人, 非常知趣地收回想要幫忙的手, 輕咳兩聲:“快去吧, 我幫你們倆向老師請個假。”
說完,他主動攬着還在原地猶豫的柯臨往教學樓先走一步。
陳鹽其實還沒虛弱到需要人抱的地步, 她只是累得有些脫力, 又被突發的意外吓到了。本身就白,現在臉色又差, 整個人看起來随時都像要昏過去。
謝珩州這張臉在北沂的知名度太高, 平常就算走在路上都有好多人偷偷盯着他看,更別提現在他還破天荒背了個女生。即使陳鹽将大半張臉藏在他的肩頭,也能感受到那些投來的注視。
“要不放我下來吧謝珩州,”陳鹽的聲音隔着衣料傳來, 有點模糊,“我自己能走。”
謝珩州呼吸平穩,連步伐都沒頓一下, 嗤道:“你能走?我看北沂随便刮一陣風都能把你吹跑了。”
“……哪有這麽誇張,我又不是紙糊的。”
“陳鹽, 我看你現在真是膽子肥了, 還學會逞強了, ”謝珩州嗓音帶着一如既往的輕諷, 仔細聽還藏着點不易察覺的後怕, “掉水裏的是你誰?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之前找你麻煩的也有她一份吧。救護車沒到, 老師也沒到就敢沖第一個救人。
“這麽深的人工湖,一不小心被溺水者反拉下去怎麽辦,你不要命了?”
“我那時候沒想這麽多,”陳鹽自知理虧,讪讪低着頭據實以告,“都看見她落水了,總不能光站着見死不救吧。”
她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謝珩州頓時臉色更沉,硬梆梆道:“哦,差點忘了,你大費周折從操場跑過去和人家打架,是為了一樣被偷的東西。”
“東西被偷就偷了,能值幾個錢。至于把自己弄成這副狼狽樣子?”
剛剛陳鹽情緒上湧劇烈,只含含糊糊說自己有東西被周漫芝偷了,卻沒具體說是樣什麽東西。
現在記憶被謝珩州一句話重新喚回,她想起那根到現在還沒拿回來的手鏈,不由得下意識攬緊了他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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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點,小心手。”謝珩州敏銳地察覺到她變化的情緒,淡淡出聲提醒。
陳鹽這才意識到自己太用力,差點勒到他的脖子,連忙不好意思地松開了幾分。
隔了兩秒,他又發問:“說吧,什麽東西被拿了?”
這一次過了好久。
久到謝珩州都以為陳鹽趴在他肩頭睡着了,才聽到小姑娘傳來的悶悶的、頗覺丢臉的嗓音:“……手鏈。”
“你送給我的那一條手鏈。”
這次輪到謝珩州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只覺得好氣又好笑:“我送的,所以呢?”
他的口氣倨傲:“我能送一回就能送第二回 ,你喜歡我能給你買五十條不帶重樣的,給你戴滿一整條胳膊。”
陳鹽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彎着唇角沒忍住被逗得笑出聲來。
然而她馬上又輕輕搖頭,垂眸否認道:“不一樣的謝珩州。”
“你是有能力能送我很多禮物,但并不代表我就能夠輕易弄丢。那是你的心意,是獨一無二的,每當我看到那個物件時,就會想起收到它那時的內心感觸,這對我來說這很重要。”
“你先別和我說話了,我心裏現在充滿了負罪感,一聽到你的聲音就感覺好抱歉。”
“……”謝珩州眸光輕怔,上下輕輕滾動了喉結,果真聽話地沒再開口。
路程不遠,很快謝珩州長腿邁進醫務室的門檻,将人穩穩當當地放置在病床上。
他側過身晲她,白熾燈的光線塗抹在那鋒利的薄單鳳眼上,順着那高直的鼻梁滑落,下墜到微挑的唇梢,整個人都帶着恣意不羁的痞氣。
“陳鹽,”謝珩州的嗓音低緩,好像弓杆拉扯着她心頭那根弦,催得人昏昏欲睡,“先閉上眼睛睡一會兒。”
“等你睡醒,東西說不定已經被要回來了。”
……
校醫仔細檢查了一下陳鹽的腕部,初步診斷是嚴重扭傷,最好拍個片看看有沒有骨折。
原本細瘦的手腕紅腫成高高的一片,校醫先拿了個冰袋讓謝珩州拿着幫忙冷敷,隔了一會兒給陳鹽擦藥膏纏上紗布。
“剛剛探了下她的體溫,感覺有些燙,量了一下果然是有點低燒。我等下開點退燒藥和消炎藥,你讓她帶回去吃。”校醫阿姨說。
謝珩州徑自打開塑料袋,專注查看藥盒上的說明,點頭表明自己聽見了。
校醫還有事,給陳鹽挂上吊針,臨走時囑咐了謝珩州幾句,很快離開,剩他們兩個人對坐着。
謝珩州将藥放回袋子裏,有些百無聊賴地注視着面前睡着的陳鹽。
她整個腦袋陷進柔軟的枕頭裏,額前的碎發被生病的冷汗洇濕一點,服帖地落在頰邊,肌膚白得快要透明。
時間流速慢了下來,他就這樣靜靜看着,從光潔的額到尖瘦的下巴,甚至發現了她眉心長着一粒很淡的痣。
陳鹽在做夢,也許是夢到了剛剛發生的那些事,睡得很不安穩,唇瓣裏時不時溢出幾句夢呓。
謝珩州原本斜靠着椅背垂眸乜着她,隔了兩秒忽然挪動變了個姿勢,擡手饒有耐心地覆在她的肩上輕拍了幾下。
陳鹽在睡夢裏被安撫,嗅到一絲類屬于安全感的氣息,臉下意識側向他手腕那端,終于放心深眠。
等到她從光怪陸離的夢裏轉醒,謝珩州已經不在身邊。
天色已經昏黃,距離放學鈴打響都過了快半個小時。
吊瓶很快挂完了,校醫替她拔了針,見她轉醒,特地又重複了一遍注意事項。
“最近右手就不要經常寫字了,傷筋動骨一百天,注意休息。”
“半夜最好起來再服一次退燒藥,以我的經驗看,體溫肯定會再次燒高的。”
陳鹽一一應下,捂着手腕上的紗布下床。
她手不太方便系鞋帶,看着帆布鞋散落的鞋帶犯起難來,正打算開口讓校醫阿姨幫她一把。
這時,謝珩州席卷着晚霞的光暈從門口跨進來,只撩起眼皮,一眼就看穿她的困難,上前兩步自然地蹲下替她穿起了鞋。
他指腹不可避免地觸碰到她的腳踝,帶着一股濃烈的體溫熱度,陳鹽的臉不可避免地漫上點紅,抿着唇道謝。
在鞋面上替她系了個小巧秀氣的蝴蝶結後,謝珩州站起身,像是進球得勝慶祝一般散漫地伸出拳,停留在她的左手跟前:“碰一個?”
陳鹽杏眼微闊,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捏了拳和他的拳頭輕輕碰了一下。
指節相觸的瞬間,謝珩州修長的五指翻轉張開,一條熟悉的綠蝴蝶手鏈躺在他的手心裏:“拿着,說到做到。”
一股失而複得的喜悅将陳鹽籠罩,甚至連生病後萎靡的精神也振作了幾分。
她的眼睛裏冒出星星,無比驚喜:“謝珩州,你真的把它拿回來了?”
“嗯。”他側了下額,見她遲遲沒伸手,于是伸手拉過她的手腕。
解開鏈扣,系到她的腕間。
琉璃配珠深邃而明亮,蝴蝶形狀的綠藍寶落在白皙的胳膊上,說不出的晃眼。
陳鹽無比歡欣,甚至短暫忘卻了今天發生的那些不快,拎起藥袋從床上站起來:“那我們趕緊回家吧。”
謝珩州眼看着她整個人明朗起來,眸光放松,也跟着輕輕勾了下唇。
這股喜悅也沒能維持太久,陳鹽還生着病,坐在車上沒一會兒又疲倦地犯起困來。
晚飯她只吃下了一點,本來胃口就小,這下更是草草解決完事,很快量了體溫又上樓沒精打采地沉睡。
在謝家做飯的胡姨見狀主動說:“要不然今晚我留下來照顧鹽鹽,沒有大人照看着總歸是不太放心。”
“不用麻煩,”謝珩州回絕了她的好意,“我會看着她。”
胡姨家裏還有一對雙胞胎孫女要帶,孩子才三歲多,正是折騰人的時候。聞言也不再勉強,洗了碗後替陳鹽煮了點驅寒發汗的蔥白姜湯就走了。
謝珩州在廚房等湯涼一些,用手背試了下溫度,覺得差不多了,這才端着碗上樓。
這麽短一點時間,陳鹽已經裹在被子裏睡着,鼓起的小包也無聲無息的。
謝珩州準備把人撈出來吃藥,他将藥碗随手擱在一旁書桌上,正要抽手,發現有幾張碎屑紙片被他的動作震到了地上。
他彎腰撿起正準備丢進垃圾桶,看了一眼後卻發現那是陳鹽被撕碎的小半張臉,動作不免一頓。
謝珩州順勢翻開壓着碎紙的那本書,有幾張比較大的已經用膠帶粘在一塊,隐約可以看得出是陳鹽和一個男人的合影。
他饒有興致地挑了下眉梢,就這麽插兜端詳了五秒鐘後,忽然将手中的碎片擺放到了一個合适的位置上。
……
陳鹽再次醒來是被喉嚨渴醒的,眼前像是蒙了層紗霧,一點力氣也使不上。
好在房間裏的光是亮堂的,她坐起迷瞪了一會兒,視網膜逐漸聚攏。
臉頰燒得騰了火,陳鹽頭重腳輕,像是被人打包丢進了晝夜交替的沙漠,一時是熱一時是冷,渾身難受得厲害。
正準備拾起自己發軟的腿下床找水,她偏頭就看見了坐在她書桌前的謝珩州。
他仰頭靠着椅枕已經睡着了,那張平時總是恹懶的臉現在舒展開來,沒了那雙鋒利野痞的眼睛,顯露出幾分內裏的溫和。
陳鹽放輕了腳步,偷偷靠近。
謝珩州的面前就擺着溫水,還有一小片退燒藥片,他的手機沒有息屏,上面顯示着定時的鬧鐘,提醒着半個小時後響鈴給她服藥。
而除了這些之外。
還有一張被重新完整粘好的相片。
瞬間,陳鹽連呼吸都窒住,像是被人用手攥緊了喉嚨,只有細微的氣流能湧進身體。
那張相片依然是殘敗的,甚至還欠缺了好幾塊部位。
她嘗試了好幾次,即使是憑着熟悉的記憶,也沒辦法将它好好複原。
然而它現在躺在她的手心裏,被人一點一點用心修補好,幾乎看不出粘貼的膠水痕跡。甚至連陳鋒的臉——那張早就被煙蒂燙出一個窟窿的臉,也被細心地用了一張青年時期的警察證件照重新填補。
這太像是一場幻覺夢了。
陳鹽甚至生出了一股錯覺,她那很久之前因為暴力和苦難碎裂掉的心,也被人不着痕跡地修補好了。
謝珩州在化解她的不幸。
用春日重塑了她。
不知是不是高燒導致的心理防線脆弱,亦或是所有壓抑着的情愫轟然爆發。
陳鹽的心跳忽然跳得好兇,一聲聲擊打着耳膜,快要将全世界淹沒,快要跳出嗓子眼,那麽熱烈,那麽銳不可當。
怎麽辦。
陳鹽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按住自己的胸口,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個早已無可辯駁的事實。
——她好喜歡謝珩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