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謝珩州八風不動地晃了晃杯子裏的冰塊,變換了個姿勢,整個手撐在沙發背椅上,任由祝晗日在邊上打滾叫喚個不停。
他淡淡的目光掠過陳鹽的側臉,聲音壓着幾分琢磨不定的探究:“不過說起來,你好像确實從來沒叫過我哥,哪怕是像這種客套的稱呼都沒有。”
她喊他從來都是連名帶姓的叫,連少一個字都不肯。
聽到這話,陳鹽擺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申辯說:“我只是借住在你家,又不是你真正的妹妹,為什麽要叫哥?”
私心來講,她其實有一點道不明的心緒在抗拒這個稱呼,也并不想有不知情的人誤會他們倆是兄妹。
比起妹妹,她更想當他的一名普通同學,也顯得平日裏收到來自他的那些關照沒那麽有目的性。
“我想聽,”謝珩州的嗓音不依不饒地響在她耳畔,混了音樂的beat,擊着她的心鼓,“陳鹽,給個面子。”
一曲唱完,整個多功能廳暫時安靜下來,頭頂的氛圍燈光将他整個人包裹,連額前碎發都淬上了點暖黃色。
許是他投來過于專注的目光催生了一股另類的情愫,陳鹽沒過腦般溜出一句:“你想好了,要是叫了這回,我可真把你當哥了——”
與她的聲音同時響起的,是祝晗日一旁的哀嚎:“我草,這是我點的歌!哪個手欠的把我歌切了?”
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嗓門一打岔,謝珩州沒太聽真切陳鹽的話,他懶洋洋地直起身湊過來,光影在游移,瞬間那張好看的臉距離她很近很近,問:“剛剛沒聽清,你要說什麽?”
“……沒什麽。”原先那丁點勇氣在反應過來後被摔得四分五裂,陳鹽現在懊惱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
她慌亂摸到身邊放着的一個杯子,不管不顧地拿起灌了一大口,因為喝得急,還被嗆了一下。
謝珩州也看出她的不願意,逗夠了人,輕笑着擡手摸了一把她的發頂,算是安撫,很快又被人叫走了。
剩陳鹽一個人坐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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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那個杯子拿錯了,不是預想中的果汁,而是低度數的啤酒。
她抿了一下唇,感覺有抹淡淡的苦意從舌尖一直綿延到胃裏,席卷了整個身體。
……
晚上沾了這麽點酒精,陳鹽連夢裏都有點昏沉,第二天上課時還輕微頭疼。
她邊寫課後作業邊捂着額頭,聽見身後的貝莉關切問她:“前桌,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陪你去趟醫務室?”
“不用,我緩一會兒就好。”陳鹽拿起桌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很冰,忘記去打熱水了,她強咽了兩口,感覺頭疼症狀又明顯了一點。
這時,她旁邊坐着的溫邵默不作聲地從桌肚裏拿出自己的杯子,沖她笑笑:“我正好要去打水,要幫你打一點熱的嗎?”
陳鹽有些驚訝,怔怔地将自己的杯子送出去。
雖然他們只做了沒幾天的同桌,但她也知道溫邵是個計劃和原則性非常強的人,就連什麽時候去上洗手間裝水也是固定好的,幾乎是雷打不動。
現在離他平時的裝水時間已經過了足足一個多小時,水杯裏的水也一口沒動,陳鹽沒想通他為什麽會多餘跑這一趟。
熱水被接回來,陳鹽吹着散涼,熱騰騰的蒸氣撲灑在臉上,帶來一點熨帖感。
她感覺緩過來了一些,沖着溫邵擡頭感激笑笑。
“對了前桌,”貝莉神神秘秘地挨着她,“你昨天和謝珩州是怎麽回事啊?怎麽會坐着他的車走,你們很熟嗎?是在那個嗎?”
盡管她聲音已經拼命壓低,但也引得耳力極好的溫邵靜靜看過來。
陳鹽被他們倆盯得一哂,解釋道:“真的沒什麽,只是我住在他家而已。”
“……一定要安關系的話,姑且算是兄妹吧。”
誰讓他昨天一定要讓她叫哥。
陳鹽心裏輕掠過這個壞念頭,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吹着手裏的保溫杯。
“那就好,”貝莉立馬直挺起腰松了好大一口氣,連語氣也顯得開朗幾分,“之前好多人都在傳,我就說你怎麽可能會和他談。原來是兄妹,那我就放心了。”
“為什麽會這麽說?”
“因為你看起來是完美的優等生啊,”貝莉掰着指頭數落,“長得好看不惹事,成績名列前茅,性格也很好相處,總之無論從哪方面看,你和謝珩州都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那他在你眼裏是什麽樣的人?”
“唔……長得很帥,家裏有錢有勢,性格差,玩得花,名氣大,總之給人印象好兇,感覺很不好相處。”
“他人其實很好的。”陳鹽下意識替謝珩州反駁。
“安啦,你是他妹妹,當然會特殊優待一些啦。”
陳鹽握着保溫杯的手一滞,剛剛才因為閑聊好上一些的心情瞬間又跌落了回去。
下午的體育課因為六班的老師出差,一班和六班臨時并在一塊上課。
陳鹽從換衣間裏換上運動服出來,正好碰上貝莉。
她笑眯眯地挽住陳鹽的胳膊,和她說小話:“前桌,聽說學校明天要開急救知識的講座,你參不參加?”
“你去嗎?”
“其實我不太想去,要開整整兩個小時,感覺聽了也沒什麽用,好浪費時間哦。”
“我要去,”陳鹽非常篤定,“很多時候一個小小的舉措可以挽救一條生命,多學一點,以後保護自己的方法就能多一個。”
“有道理,”貝莉很快被她說服,更改了主意,“那明天我也去。”
兩個班級在操場短暫集合,體育老師清點了一下人數記錄考勤,之後便放他們自由活動了。
陳鹽在人群裏一眼就望見了謝珩州。
祝晗日和柯臨兩人一左一右走在他旁邊,他換了一套短袖長褲的黑色運動服,寬肩窄腰,腿格外長,手臂上的青筋順着動作輕微浮出,頗具力量感。
他破天荒系了一條發帶,暗紅色為他添了幾分少年感,眼睛漆黑而銳,唇角挂着懶洋洋的笑,整個人意氣風發。
這樣的謝珩州無疑是耀眼奪目的,操場上無論是在或者不在上課的學生,目光都會不自覺投放在他身上。
陳鹽隐約聽到他們讨論說要打籃球賽,貝莉瞬間眼睛都亮了,說什麽都要扯着她去籃球場。
“其實我們班和一班還有點舊怨,”貝莉告訴她,“畢竟兩個班在年級裏一個是尖子班,一個是差生班,免不了要被時刻比較。”
“每次教務處誇一班,我們班總會跟着挨罵。有一次周主任可過分了,就因為一班是先進班集體,我們班被扣了好多衛生紀律分,他居然讓我們集體去操場罰跑十圈,甚至有女生體力不支昏倒了都還要繼續跑。”
“這次終于被劉鵬他們逮到機會,待會兒肯定打得很兇。他們都是校籃球隊出身的,應該輸不了。”
說話間,她們已經來到了球場。
除了一班和六班的人外,還有許多其他聽到風聲前來湊熱鬧的學生。
大家将看臺圍了個水洩不通,陳鹽将好不容易搶來的座位讓給了貝莉,自己則端着水杯去了一旁的樹蔭下。
這個位置既曬不到太陽,又能隐約看見賽況。陳鹽非常滿意,幹脆坐下來乘涼。
她不太懂籃球規則,唯一看得明白的只有不斷變換的記分牌。
那天光線從香樟樹葉間漏下,很快又被晃動的影子撞碎。
謝珩州出手幾乎不遺餘力,穩穩壓着六班的人打。
一連被搶了好幾個籃板,以往六班那些籃球校隊人的優越感已經消失殆盡,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幾乎是在機械地進攻。
記分牌被飛速翻動,分不清是自己班還是隔壁班的尖叫聲沸熱了整個場子。
最後一個定勝負的三分球投進時,自始至終只埋頭打球的謝珩州忽然擡頭,撩起眼皮逡巡了一眼場外,像是在找什麽人。
這一眼簡直令那一片在場的女生都暗自臉紅心跳,紛紛捏緊了礦泉水瓶,想尋個機會上前送水。
陳鹽壓根沒看見那個球,她在比賽接近尾聲時就被溫邵叫住。
陳鹽身邊沒人,他便順勢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和她讨論起究竟該怎麽輔導那兩名後進生。
“其實我覺得是我們的方法錯了,”溫邵認真道,“他們目前需要的是好好鞏固基礎,并不是做課外拓展。我們認為簡單的題目,對于他們來說難度也很大,還是将重心放在基礎題的題海訓練上比較合适。”
陳鹽皺眉:“可是他們在學校裏做的卷子也不算少,依然沒有什麽成效。”
“我們需要找出病根,看看他們究竟将無用的氣力花在哪了,”溫邵推了一下眼鏡,“我曾經觀察了一下貝莉,她一節課上課看似認真聽講,實際上有一半的時間都在發呆,剩下的一半時間用來記筆記,那些筆記我也借來看過,幾乎全都是書上的內容。也就是說,她在浪費大量的時間抄書。”
陳鹽驚訝于他的仔細程度,正要開口說些什麽,頭頂忽然罩下一片陰影。
她擡起眼睛,正好撞進謝珩州帶着沉沉寒氣的視線裏,瞬間有些心虛地失聲。
他不是還在打球嗎?怎麽忽然來了這裏?
陳鹽避開他的眼睛飛速瞥了一眼籃球場。
這才發現她和溫邵聊得太專注,比賽不知何時已經結束了,人群稀稀拉拉地散開,有不少目光跟着謝珩州的身影落到了她的身上。
謝珩州劇烈運動後的胸口還未平緩,呼吸略微急促,汗涔的臉上含着幾分陰鸷,顯得格外兇巴巴:“給我買水了嗎?”
陳鹽只是來上個體育課,手上除了個保溫杯什麽都沒有,怎麽可能會給他買。
她用餘光瞄了一眼停留在附近還未走開的那群女生,她們手裏幾乎人手一瓶未開封的水,是為誰準備的不言而喻。
他怎麽不和她們要,偏偏來為難她?
陳鹽唇角下壓,十分硬氣地淡淡道:“沒有。”
“這不是手裏拿着?借我喝一口。”
謝珩州渾笑一聲,忽然口渴得厲害,不由分說地奪過陳鹽手裏那個小巧的保溫杯。
“哎,那個是我喝過的……”陳鹽阻止不及,眼睜睜看着謝珩州擰開灌了一大口。
她耳根漫上一片羞惱的紅,偏頭正撞上溫邵看着他們意味不明的眼神,心頭一突,怕他誤會些什麽,連忙解釋強調:“那個,他是我哥,實在口渴,借點水喝也很正常的。”
越解釋越顯得蒼白,陳鹽咬着下唇,挫敗地閉上嘴。
謝珩州面無表情地咽下水,喉結上下滾動,目光在他們二人間流連,兩秒後,眼角眉梢浸上些諷意。
之前說什麽也不願意叫一聲哥,溫邵一來就着急忙慌地和他撇明關系,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他們倆是兄妹。
他被氣得不輕,抵着腮幫哼笑一聲,嗓子都是沉沉的啞調。
“陳鹽,你說清楚,我算你哪門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