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周漫芝自然聽懂了她的話外之意,原本還帶着點笑的眼睛瞬間冷下來。
她将疊放着的腿放下,親昵地伸手替陳鹽将散落下來的發絲繞到耳後。
兩人近到都能聞到她身上噴的那一點淺淡香水味。
“你膽子很大哎同桌,希望以後也能這樣,一直一直硬氣下去。”
陳鹽冷淡地偏頭,将頭發從周漫芝手中抽出來,繼續專注地聽課寫題。
上英語課的時候,老師講評課外購買的習題冊。
陳鹽沒有,周漫芝自然也不會大方地攤給她看。
她在周圍借了一圈,不是自己要用,就是言辭閃爍故意回絕。
陳鹽默了片刻,直接拎上自己的椅子去了前排,坐到了班長的邊上,詢問他:“能一起看嗎?”
六班班長名字叫溫邵,長得很清秀文弱,戴着一副方框眼鏡,一看就是成績優異的好學生。
陳鹽賭他不會和別人一樣開口拒絕。
果然,溫邵聽後,立即将位置往旁邊挪了挪,大方地将冊子讓給她看。
陳鹽坐着掃了兩眼題,發現比想象中要稍微難度大一點。她對着題自己默做了一遍答案,最後依然錯了兩道。
而溫邵攤開的習題冊上,一個全對的紅色大勾格外醒目。
“再等兩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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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邵壓低的聲音驀然打斷了她看題的思緒。
“嗯?什麽?”陳鹽看他。
“再等兩個星期,她們對你的關注度就會下降,周圍人也不會看她們眼色針對你,”溫邵淡淡和她對視,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道,“現在暫時忍耐一下。”
陳鹽領會他的意思,但沒有太認同:“前提是她們不會故意找事。”
溫邵皺了下眉,最終還是沒說什麽。
中午放學後,陳鹽特地去了一趟高二部一班。
謝珩州沒回消息,她要和他當面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麽會去六班。
六班和一班距離隔得最遠,隔了個對角走廊,就算是特意跑一趟也要走不少路。
然而陳鹽進了他們教室卻沒看見人,只有幾個女生坐在位置上塗唇膏笑鬧,看見她走進來,只是輕飄飄瞥了一眼,絲毫沒有收斂。
陳鹽看見她們,臨時改變主意,打算先留一張字條,等會兒再來找人。
她從書包裏翻出便簽紙,壓着膝蓋用黑筆寫了幾個字,随後問那些女生:“請問一下謝珩州位置是哪個?”
女生們明顯寂靜了一瞬,随後一個長卷發女生輕輕點了一下自己正坐着的座位,嗓音帶着點笑:“在這裏。”
她的眼睛看向陳鹽手中的便簽,明知故問:“你要給他留什麽東西嗎?”
被她們這一群人集體注視着,陳鹽只覺得自己手裏的紙片燙得吓人。
她抿了下唇,将東西藏到腰後,否認道:“沒什麽,不用了。”
說着匆匆轉身要走。
然而還來得及邁出步子,就看見門口轉角現出兩道熟悉的身影,恰好占據了她的去路。
陳鹽有些怔然地看向出現在這裏的周漫芝。
她背了個單肩包,包上挂着個很可愛的星星挂鏈,走動時會發出清脆的響動。
陳鹽聽在耳裏卻莫名發涼,不自覺後退了一步,背在身後的手指甲陷入掌心。
“好巧啊,沒想到我的新同桌居然也在這裏。”周漫芝自來熟地熱情走上前,雙手壓住她的肩膀,不由分說地将她重重按在了椅子上。
回頭燦爛介紹:“清嘉,給你認識一下,這是我們班新來的轉校生,也是我的新同桌,陳鹽。”
陳鹽脊背發僵,被迫擡頭看向剛剛那個長卷發的女生。
她是藺清嘉。
藺清嘉的面容比周漫芝要更和煦一些,看上去溫柔無害。
然而她一起身,周圍的幾名女生也跟着站起來,追随着她。
藺清嘉走到陳鹽面前,俯身用裸色的長指甲輕輕挑起她的臉,盯了片刻,意味不明道:“原來你就是那個轉校生。”
“長得很漂亮。”
誇完,指尖挑起她的發絲。
“聲音也很好聽。”
她一把奪過陳鹽手中攥着的字條,盯着看了兩秒後,撕掉揉作一團,輕輕擲進了垃圾桶。
手腕撐着課桌,居高臨下地問。
“你和謝珩州很熟?”
陳鹽什麽也不說,劇烈掙了一下,被幾個女生死死按住。
“說話!”周漫芝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臉,“整個北沂都知道,謝珩州是藺清嘉的人,你敢和她搶人,簡直就是找死。”
“那你呢?”陳鹽細細喘着,目光直直盯她,“你為什麽還問謝珩州中午在不在。”
藺清嘉聞言,瞬間将質詢的目光投向周漫芝。
周漫芝的臉上出現了一瞬的慌亂:“……胡說,我、我哪有問!”
她狠狠瞪陳鹽,将她從位置上拎起來,掩飾不住的怒意:“敢亂說話,陳鹽你死定了!”
……
傍晚放學時,司機老張在老位置頻繁張望了快一個小時,也沒等到陳鹽出來。
他感受着車內彌漫的低度氣壓,從後視鏡裏看向明顯很不高興的另外那位。
“是不是鹽鹽記錯位置了沒找到?要不咱再打個電話問問?”
他雖這樣說,心裏卻明白這只不過是安慰人的托詞。
因為謝家的車就停在離校門口一百米左右的位置,此時接送學生下課的車也走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他們這輛醒目的SUV還停在原地。
陳鹽再怎麽沒記住車牌,也不至于到現在還找不到。
除非她是故意的。
謝珩州是真的有些生氣,他的唇抿成一線,強忍着胸口翻湧的怒火,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車子裏忽然響起一陣來電鈴。
謝珩州默認是陳鹽打來的,下意識将手機放在耳邊。
“哎鹽鹽……你現在在哪呢?”司機老張攏着話筒,沖着謝珩州不好意思一笑,無聲做口型示意“打給我了”。
謝珩州面無表情地将手機放下,差點将屏幕捏碎,氣得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冷笑。
好樣的陳鹽。
寧可打給司機也不給他打。
“……你不坐車一起回了?你這孩子,張叔都把車停門口了。”
“……那行,你自己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老張将電話挂了,回頭小心沖謝珩州解釋:“鹽鹽她說她今天放學遲,自己坐車回去,讓我們別等她了。”
謝珩州瞥了一眼手中早就準備好打算送出去的東西,自諷一笑。
過了一會兒,沒什麽情緒吩咐道:“走吧。”
……
陳鹽坐公車到家的時候已經錯過晚飯時間足足一小時。
月亮投下的光影落在她的腳面,又被她踩在腳下。
她路過餐廳時發現燈亮着,桌上擺着阿姨燒好的一桌子菜,謝珩州如同雕塑一般靜靜坐在一側,半張臉陷進陰影裏,辨不出喜怒。
筷子放在一邊,還是幹淨的,他竟然一口沒動。
陳鹽走過去,問他:“怎麽沒吃飯?”
“等你。”
“菜都冷了,要不我拿去熱熱?”
“嗯。”
陳鹽端着菜放進微波爐加熱,然後盛了飯坐到了謝珩州對面。
她其實一點也不餓,身上又疼又疲憊,現在只想上去好好睡一覺。
所以吃飯的時候她幾乎是數着米粒吃的。
謝珩州靜靜盯着她,倏然開口:“陳鹽,和我同桌吃飯就這麽難受?”
“對不起,我今天不太餓。”陳鹽捏緊了筷子,有些不敢擡頭。
“對了,我今天之所以沒去一班是因為——”
“我知道,”謝珩州淡淡接話,“我看到消息了。”
陳鹽止住話頭,無話可說般“哦”了一聲。
于是她又繼續和飯碗打架般吃了一會兒。
兩人之間的氣氛彌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壓抑。
“謝珩州。”猶豫再三,陳鹽還是咬着唇喚他,嗓音輕輕的。
“嗯。”
“明天開始我們別一起上下學了。”
她的話音剛落,謝珩州就重重撂下筷子,在寂靜房子裏很響的一聲。
以往從來都只有別人貼他的份,獨獨只有陳鹽,他都快擺在明面上哄着了,還恨不得離他八百米遠。
他的臉色陰鸷,眸色很深,從早忍耐到晚,終于在此刻瀕臨爆發。
“為什麽?”他抱臂嗤笑,“給我個理由,不然想都別想。”
“我不想被人說閑話,只想好好念書,”陳鹽用手捂着肚子,感覺它又開始輕微發疼,咬牙違心道,“你給我造成了困擾。”
這句話說完,謝珩州沉默了好一陣,眼睛原本有些暴怒的情緒也漸漸平息,變得發冷。
“好,”他淡淡起身路過她,“如你所願。”
……
在謝珩州上樓好久後,陳鹽才輕微動彈了一下身子,她蒼白的臉曝露在燈光下,全是細密的冷汗。
她捂着小腹艱難地挪動腳步上樓,第一時間将自己的房門鎖上。
坐在地上緩了一陣,陳鹽動手解開自己的襯衫扣子。
她的動作很慢,每動一下都疼得輕顫。
藺清嘉和周漫芝顯然是在學校作惡慣了,對于怎麽對付她簡直是輕車熟路。
即使是打架也不往臉上胳膊上這種留痕醒目的地方招呼,專挑隐在衣服裏看不見的部位。
不過陳鹽勁大,她們也沒讨到什麽便宜,四打一還被她狠狠扇了兩巴掌。
陳鹽翻出之前謝珩州給她買的那個粉色小藥箱,動手給自己上藥。
當時打架不覺得疼,這會兒平息下來後,她忽然覺得身上疼得要命。
陳鹽抿着唇,眼眶瞬間紅了,眼淚啪嗒一聲掉下來。
她只是想好好念個書而已,結果每天遇上的都是些什麽破爛事。
哭了一會兒,陳鹽用手背擦幹眼淚,忍痛進浴室随便洗漱了一下,躺到床上預備入睡。
臉剛挨上枕頭,就覺得有東西硌得慌。
陳鹽驟然睜開眼,疑惑地将手伸進枕頭下方,摸出來一個禮物盒。
她打開盒子,看見裏面躺着一根很漂亮的綠蝴蝶女士手鏈,配珠清透發亮,金屬鏈內側還刻了個puppy的英文單詞。
陳鹽忽然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哪有人會在手鏈上刻這個的,好好的手鏈瞬間變成了狗鏈。
即使沒有署名,她也猜到了這份禮物是誰的手筆,心跳頓時漏了一拍,開始劇烈地跳動。
盯着這根鏈足足看了有十分鐘,陳鹽才戀戀不舍地打算放回去。
這時她注意到那黑絲絨墊下有一角不平整的凸起,打開後發現一張被櫃員藏進去的小票,上面寫明了購物時間和購物金額。
陳鹽的第一反應是這根手鏈好貴,謝珩州哪來的這麽多錢?
第二反應是他怎麽是今天去買的,難道不用上課嗎?
她愣了一下,又重新仔細看了一遍時間,心緒被撩撥顫動。
十二點五十分。
原來他午休時候一直沒在,是去給她買道歉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