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二天早起,天色灰蒙蒙的,落了一夜的春雨。
果然如謝之平說的那樣,外頭開始降溫了。
因為要上學,所以今天很早就用了早餐。
他們倆上學是由司機老張專職開車接送,陳鹽坐在車裏理平自己校服外的薄針織開衫,緊接着擡眸看了眼還是件短袖的謝珩州。
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提醒他:“謝叔叔臨走前叮囑我,讓我提醒讓你多穿點衣服,最近幾天溫度低,容易感冒。”
“你要不要現在回去加一件外套?”
謝珩州正在閉目養神,聞言眼也不睜地輕諷:“讓他別多管閑事。”
陳鹽攥着肩包背帶,不解:“謝叔叔這是在關心你,怎麽能說是多管閑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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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小和家裏人關系好,若不是因為發生意外,現在也該是在美滿家庭裏長大的孩子。因此她很不明白為什麽謝珩州總是和父親吵架,将彼此的關系鬧僵。
明明擁有這世界上最親近的血緣,卻活得像是彼此敵對的仇人。
她試圖替謝之平解釋些什麽:“謝叔叔雖然平時工作忙,總是罵你訓斥你,但其實對你的事還是很上心的,就像昨天他……”
她的話還沒說完,謝珩州便像是被按到了什麽開關,冷冷地睜開眼睛,那雙薄單上挑的眼睛像是淬了冰,毫不客氣斥道:“閉嘴,你懂什麽?別多管閑事。”
陳鹽被他兇的心裏一突,臉都吓得有些發白。
這還是認識以來謝珩州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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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眼抿了下唇,盯着自己盛着光影的指尖,接下來的一路都很知趣地沒再開口。
到了學校門口,謝珩州率先下車,沒等她直接進了校門。
陳鹽動作慢吞吞的,等到他人影都快看不見了,這才下了車子。
司機老張降下車窗,看着面前小姑娘明顯有些郁悶的臉,咧嘴一笑安慰:“別往心裏去,這小子就這個脾氣,碰上他爸的事就犯軸,誰勸也不好使。”
“快去上課吧,下午放學我還是在這塊位置等着。”
陳鹽點頭應了,告別司機後随着返校的學生們一起進校。
北沂的占地面積比嘉城附中要大上許多,教學樓一棟接着一棟,看得人眼花缭亂。
因為不熟悉環境,她在教學樓外繞了整整一大圈才找到高二部,按照先前謝珩州說的,先去了一趟教務處。
教務處的教導主任是個留着短發戴方型眼鏡的女人,不茍言笑,看人時顯得很嚴肅。
她粗略掃了一眼交上來的入學資料:“陳鹽?”
“是的。”
“你之前在嘉城附中的學習成績很優秀,基本穩在校排名第一的位置,”她扶了下眼睛,眼中透出股審視意味,“是嗎?”
盡管不太喜歡這種一句一個審問的形式,陳鹽還是禮貌點了點頭。
“不過嘉城附中的教學水平比起北沂高校來說,還是有一定的差距,以前的成績也代表不了什麽。”
女人拿起手邊的保溫杯喝了口水。
“北沂高三開學時會按照期末成績重新劃分班級,在此之前就安排你先呆在六班吧,有異議嗎?”
“但是,老師我想……”
“那就這樣定了,”女人單方面替她做了決斷,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轉身招呼,“紅渠,來接管一下轉到你班裏的學生。”
陳鹽咽下後半句話,眉頭微微皺起。
……
與此同時。
北沂高二部一班。
謝珩州破天荒早早踏進班級大門,在他靠窗邊的專屬位置上趴着補了會兒眠,神色終于顯得沒那麽困倦了。
他擡頭半眯着眼睛,特意在教室仔細環視一圈,沒見到那個熟悉身影,眉頭不由得擰起。
不過第一天報到,還要去趟教務處,遲到也很正常。
謝珩州的指尖有些焦躁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從書桌裏抽出本英語書心不在焉地翻着。
然而這一等,一直到早自習下課鈴打響,也沒等到陳鹽踏進他們教室。
謝珩州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已經隐約猜到了什麽,一腳踹上前邊人的凳子。
祝晗日正在惡補昨天落下的數學作業,被踹得身子晃了一下,莫名回頭問道:“幹嘛?”
“我們班今天不是有個轉校生要來?”
“什麽轉校生?”祝晗日平日裏自封是班裏的小靈通,有什麽風吹草動他都是第一個知道的,但此刻也有些茫然,“我沒聽老班提過。”
他擱筆來了興致,挪動椅子,把手搭在謝珩州課桌上:“你見過?怎麽樣,正不正?叫什麽名字?”
謝珩州陰着臉沒說話。
這時候,班裏的文娛委員藺清嘉經過窗臺走進教室,再自然不過地坐到謝珩州空着的右手邊位置,笑道:“今天很難得哎,你身邊圍着的女生好少。”
她伸手撥弄了下頭發,她的發絲又長又卷,打理得很精致。
北沂的制服裙是及膝的款式,她穿着卻正好在膝蓋上方,露出一截纖細瘦白的腿。
很明顯的,自從藺清嘉進班以後,教室裏偷偷圍着謝珩州轉的目光少了不少。
“方才好像聽見你們在談論什麽,是在說轉校生嗎?”藺清嘉狀若無意地問道。
祝晗日打了個慶祝響指:“一猜即中,聰明啊藺同學。方才珩哥還問我怎麽沒轉校生來我們班呢。”
“我剛從六班那邊檢查完紀律過來,聽說他們班新轉來一個女生,是從嘉城來的。”藺清嘉邊說邊撐颔打量着謝珩州的臉,成功在男生眉宇間捕捉到一絲錯愕。
“誰安排的?”謝珩州語氣十分不善,“誰讓她轉去的六班?”
“估計是教務處的老師吧,不過轉校生也有選擇班級的權利,可能是本人自己的意願,”藺清嘉猜測,随後試探性地追問,“怎麽了珩州?你認識她?”
謝珩州臉色很臭,一想到陳鹽有可能為了躲開他,特地申請去了六班,就忍不住磨後槽牙。
聽到藺清嘉的詢問後,他靜了半晌後,冷笑答:“不認識。”
……
陳鹽跟着林紅渠進了六班教室,還沒推門,就先被教室裏傳出來的巨大吵鬧聲震了一耳朵。
這讓她不由得想起還在嘉城時的那個不太友善的班級,心裏浮現出一絲不太好的預感。
林紅渠卻習以為常地推門上前,氣勢洶洶地發火:“整個年級就你們教室最吵,是不是想出去罰站?”
裏面瞬間安靜了下來。
她沖着陳鹽使了個眼神,讓她上臺做自我介紹。
陳鹽不是很擅長說場面話,只在粗略地在黑板上寫了個名,迎着衆人目光惜字如金般吐出幾個字:“我叫陳鹽,從嘉城附中轉來,請大家多多關照。”
不過不用她張口,這張格外招人注目的臉自然會替她補上介紹。
底下有幾個男生沖着她吹哨,鼓掌聲格外響。
這時,前排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轉頭喝止他們:“還在上課,注意影響。”
後排倏然就安靜了。
陳鹽走下講臺,林紅渠給她随便指了個還空着的位置,那張桌上堆滿了雜物和書。
“麻煩你收拾一下,”陳鹽和同桌說,“我要坐在這裏。”
“哎呀煩死了,”那女生放下手裏的化妝鏡,直白抱怨道,“又不是不搬,催什麽催。”
說完才不情不願地動手将堆在她課桌上的東西收走。
“漫芝,我幫你。”前排一個戴圓眼鏡鼻尖上冒痘痘的女生主動轉過身,将她那些雜書收拾到腳邊。
她們折騰出的動靜不小,站在講臺上監督早讀的林紅渠見狀沉臉訓斥道:“周漫芝,何月,要收拾東西就快點,磨磨蹭蹭的,一個早讀有多少時間能被浪費!”
兩個人整理半天,勉強将那張桌子給陳鹽騰出來。
她用紙巾随意擦了擦桌上落的灰,将書包放下落座的時候早讀正好結束了。
周漫芝重新掏出化妝鏡檢查了一下弄亂的劉海:“老班也真是的,最近是不是更年期到了,這麽愛發火。”
“剛剛清嘉姐不是來紀律檢查了嗎,我們班那麽吵,說不定又被扣了分,她自然不高興。”
化妝鏡被“啪”一聲合上,周漫芝面不改色地交疊起腿:“我還以為她早就已經習慣了。”
“畢竟每一次評分我們班都是倒數第一。”
她又拿筆戳了一下前面的何月:“藺清嘉有說找我沒?”
陳鹽凝目望去,看見何月的制服襯衫背後全是被黑筆戳出來的印子。
她眉心不着痕跡一蹙,被勾出了一點不好的記憶。
然而何月恍若無覺地殷勤轉過身:“有的,漫芝,清嘉姐說中午找我們一起吃飯。”
“謝珩州在不在?”周漫芝又問。
乍然從她們嘴裏聽見這個熟悉的名字,陳鹽寫字動作一頓,擡頭淡淡瞟了同桌一眼。
何月誠實地答:“不在。”
聽到這個回答後,周漫芝原本積極的表情明顯變得懶散了許多,也不再像之前那麽頻繁看化妝鏡了。
她漫不經心地用手指繞着發尾:“我就知道,他好難搞。”
“連清嘉姐都約不出來,就別想了。”何月安慰。
陳鹽靜靜聽着,沒有任何參與話題的意思,她的目光落點一直是桌上卷子裏那道最後的數學大題,筆尖動得很快,就她們說話的那段時間,已經打了半頁紙的草稿。
“喂,轉校生。”
周漫芝百無聊賴地将目光投向她,唇角噙着一抹壞笑:“你說我們班班長是不是對你有點意思?”
陳鹽沒搭理她。
“剛剛你上去做自我介紹,他居然幫你鎮場哎。”
“……”
“說來他也是今年才轉來的,憑着那點分數又會讨好老師,這才坐上了班委的位置。”
“你不覺得他和你很像嗎?也是窮鄉僻壤出身,和你一樣整天捧着本習冊,比誰都刻苦。沒想到這年頭還真有人以為讀書就能改變自己的不幸啊。”
“……”
“這麽說來,你們還真像是天生一對。你要不等下寫封情書給他,我可以幫你轉交的,我也非常樂意促成這段好姻緣。”
陳鹽在這時重重擱筆,打斷了她的聲音。
“如果我沒猜錯,你們今天中午吃飯是由你這位大廚師下廚吧。”
“你的廚藝應該非常好。”
她注視着周漫芝還殘留着惡劣笑意的眼睛,也同樣挑唇回敬笑了一下。
“——不然怎麽這麽會添油加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