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沉默着沒說話。
直到上樓走到各自房間門口,陳鹽才忽然輕輕拉住了謝珩州的衣角。
“有事?”謝珩州看上去已經有些困了,狹長的眼睛半眯着,看上去不甚耐心。
“也沒什麽,”陳鹽背在身後的手擰了擰,低頭看自己的腳尖,聲音很輕,“……就是想告訴你一聲,剛剛的那些錢全部都拿來還了債,現在我手頭上一分錢都沒了。”
謝珩州還以為她要說什麽,結果只是這個事。
他掀起眼皮,不以為意道:“放心,明天就把錢還給你,今晚先委屈你墊一下。”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也不用還我。”
陳鹽着急地走近兩步解釋:“這錢本來就是謝叔叔給我們倆共同的生活費,但是我在這裏有吃有穿的,沒有什麽要額外用錢的地方,所以那些錢本來就是留着要給你用的。”
謝珩州眸光微動,盯着小姑娘近在咫尺的面容。
她用他剛買的皮筋在腦後綁了個低馬尾,整個人顯得白淨乖巧,眼神清淡又認真。
“所以呢?”謝珩州難得起了點逗弄的心思,故意低下頭來和她平視,“既然說是留給我用的,現在又在和我撒什麽嬌?”
她哪有在撒嬌?
陳鹽睜圓了眼睛,很是不解。
謝珩州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麽,用下巴指了下自己快被攥變形的衣角,冷嗤反問:“這還不算?都快趕上耍流氓了。”
陳鹽輕“啊”了一聲,像是被火燎到了,迅速放開了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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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着急起來的時候是有這麽個毛病,總緊抓着別人不松手,生怕對方聽一半跑了。
她背着手支吾道:“我的意思是,現在你的生活費都被我拿出去花光了,你這一陣可能都沒錢用了。”
“什麽叫被你花光了?”謝珩州被她的邏輯逗出個笑,“照你這說法,你還得賺錢還給我?”
他只是順嘴開個玩笑,哪知陳鹽還真點了下頭:“要是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出去做兼職把錢給你。”
謝珩州收斂笑容,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擡手不輕不重的敲了下她的額頭。
“我不需要,好好待在家裏做功課。那錢是給你的,我明天還你。”
“怎麽會,那錢——”陳鹽揉了揉額頭,還待要再說,被他不耐煩地打斷。
“我上高一後就已經不問他要錢了,謝之平那點生活費我壓根看不上,”謝珩州語氣淡淡的,睨了她眼,“那債我其實一個月前就已經還上了,是他們那群人故意唬你的,想看看你會不會給錢。”
陳鹽聞言懵了,不敢置信地擡起頭,眼圈都有些紅了:“那怎麽辦呀謝珩州?”
“什麽怎麽辦?”
謝珩州看着她這副沒骨氣的模樣,哼笑一聲。
“那筆錢也不能算完全沒作用,至少今晚沒讓我打成架,明天不用頂着張破相臉挨罵。”
他伸手漫不經心地蹭了下她的下巴。
“所以說,別苦着張臉了,難看得和哈巴狗似的。”
“趕緊給小爺呲牙樂一個。”
……
陳鹽回到房間,整個人還是愁眉苦臉的。
她從來沒有拿到過這麽多錢,本來想要好好替謝珩州保管的,沒想到這麽輕易就被別人騙走了。
陳鹽懊惱地坐在書桌前,正對着那張還未拼好的照片上的自己。
她望着那張笑得燦爛的臉,悔恨地輕喃道:“陳鹽,真的笨死了你!”
說完,又十分洩氣地埋臉趴在桌子上。
這一夜都沒怎麽睡好,翌日早上,她頂着個大大的眼圈下樓,看清餐桌上忙碌的人時,後背心虛地一僵。
謝之平出差回來了,正在動手給他們盛早飯的豆漿。
他看見陳鹽,眼鏡折射出點溫和的光芒,招呼道:“洗漱完快下來吃飯鹽鹽。”
陳鹽慢吞吞地挪了過去,找了個位置坐下,乖巧應道:“謝叔叔早上好。”
謝之平笑着摸了下她的腦袋。
在她坐下後不久,謝珩州的房門也被砰一聲推開。
他松垮地背着個單肩包下樓,破天荒在短袖外穿上了校服外套,看見謝之平時只是頓了下,很快神色如常地抽開椅子在陳鹽對面坐下。
“怎麽樣鹽鹽,”謝之平舀了勺豆漿,目光審視般緩緩掃過兩人的臉,“叔叔不在的這幾天,謝珩州有沒有給你惹麻煩?”
謝珩州剝雞蛋的動作一滞,饒有興趣地擡眼看向陳鹽。
他也很想聽聽她在謝之平面前究竟會怎麽說他。
畢竟這兩天他把這小姑娘扔在廚房不聞不問一個晚上,把人家弄出去吃路邊攤,還差點帶着她打了個架。
她不擅長撒謊,估計馬上要沖着謝之平告狀了。
陳鹽本來在慢條斯理地吃包子,聞言咽下嘴裏的食物,不假思索道:“沒有,他對我很好呀,沒有惹麻煩。”
她是嘉城人,說話腔調習慣性将最後一個音拖長,聲音聽上去溫溫柔柔的。
說完,似乎怕謝之平不信,又補充道:“他每天都按時上下學,也沒有去打架。叔叔你看,他臉上一個傷口都沒有。”
謝珩州頗為意外地挑了下眉。
得。這姑娘還學會給他打掩護了。
雖是這樣想,他的唇角卻忍不住勾了一下,也不知道在高興個什麽勁。
謝之平雖然深谙謝珩州的本性,但見陳鹽這副篤定的樣子,也不由得信了幾分,連帶着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他破天荒給謝珩州夾了個包子:“知道好好上課就好,有什麽缺的盡管和我說。”
“不用。”謝珩州冷然回拒,碰也沒碰他夾來的東西。
他瞟了眼埋頭吃飯的陳鹽,頓了下,又道:“不過你生活費給得太少了,和以前不一樣,我們現在可是兩個人花。”
“這麽吝啬,我還以為謝氏明天就要倒閉了。”
謝珩州的語氣不算客氣,甚至還有些諷刺挖苦意味。但是謝之平聽了絲毫沒生氣,反倒既詫異又驚喜地看着他。
在他的印象裏,謝珩州從來不會主動開口和他要錢。這小子硬氣得很,就算哪天餓死在街頭也不會和他服軟。
他反思自己給的錢确實是太少了,還不夠買一雙鞋,連忙從錢包裏又取了一沓。
“我手頭現金不多,等會兒再讓老陳去銀行取點兒。要不直接轉賬吧,現在小孩兒都流行手機支付,帶這麽多現金在身上也不安全。”
手還沒碰上謝珩州的書包,便被他一把避開了。
“給我幹嘛?” 謝珩州有些不耐地扯了下書包肩帶,指了下陳鹽,“給她啊。”
“哦對對對,我給忘了,你們兩個現在的錢是交給鹽鹽保管,”謝之平極有眼力見的換了個對象,笑眯眯地看着她,“收下吧鹽鹽?”
平常陳鹽都是乖巧無比,今天她和燙着了一般繃直了背,怎麽着也不肯收下來。
“收下吧,”謝珩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她在想什麽,淡淡睨了她一眼,“過兩天你就要去北沂上課,中午吃飯同學聚餐,教輔費資料費打印費,哪個不需要錢?”
“你不需要我還需要呢,你也不想看見同學背後說我是個窮鬼吧。”
騙子。
陳鹽在心裏腹诽,明明昨天還和她說上高中就不花謝叔叔給的錢了。
更何況以他的家境來看,一雙普通的鞋可能就大幾千塊,又有哪個不長眼的會說他是窮鬼。
盡管這麽想着,她最終還是抿唇把錢收了下來。
萬一哪天謝珩州真的沒錢又有急用呢?那她這裏還能給他存着點。
謝之平的空閑時間只夠他陪兩個孩子吃個早飯,吃完又急匆匆奔去公司開會。
臨走前他囑咐陳鹽将東西都收拾好,明天轉學手續就能辦好,可以去學校上課了。
“對了,過幾天又下雨降溫,鹽鹽你記得提醒謝珩州穿件外套,他這個人天冷也不愛添衣服,天天穿着那破短袖到處晃,也不怕感冒了。”
“你也多穿點,平常多吃點飯,看你瘦的。”
“知道啦叔叔,”陳鹽站在玄關背着手點頭,“您慢點走。”
送走謝之平,她重新回到樓上,先将那筆零用錢拿出來點清。
考慮到謝珩州說的那些開支,她給自己留了五百塊錢應急,剩餘的錢全部鎖進了櫃子裏。
與此同時,陳鹽口袋裏的手機忽然振了一下,她打開短信,發現自己綁定的銀行卡多了一筆陌生賬戶彙款。
這個賬戶每隔一個月就會打一筆錢進來,金額不多,來源不明。
陳鹽第一次收到錢時立馬想報警處理,然而號碼撥到一半又放下了。
她想,萬一是陳鋒打的款呢?
是不是他不方便見面,所以才以這種方式提醒她,他還活着。
陳鹽的心躍動一瞬,和之前一樣,将這筆錢原封不動地存好,接着整理了一下書包,将沒來得及理好的卷子和書攤開放在桌上。
幸好當初楊跡扔的都是她已經寫完的卷子,課本沾上點泥弄髒了,但也還能湊合看。
陳鹽的手指輕輕翻過書頁。
也不知道北沂的學習環境和嘉城附中相比怎麽樣。
她之前雖然穩居嘉城附中的年級第一,但北沂無論是師資還是教學質量都比嘉城要高出一截,學生成績自然也不會差。
她心裏有點沒底。
于是接下來的一整天,她除了下樓吃飯外,其餘時間都在房間裏專心寫題。
一口氣将數學輔導冊做了幾十頁,她終于收了手,甩了甩用完的筆芯,再一看天色已經黑了。
謝珩州十分鐘前給她發消息說今晚不回來吃晚飯,讓她和胡姨說一聲。
陳鹽喜歡狗,微信頭像也是一只捧着愛心熱情洋溢的線條小狗。
謝珩州和她加上微信的那天,還垂眼掃了一眼她的頭像,淡淡評價了一句:“頭像挺搭你的。”
于是當場把她的備注改成了陳小狗狗。
為此陳鹽氣得一晚上沒和他說過話,将他的備注也從大名惡狠狠地改成了狗都不理。
現在氣消了,她不太積極地應了句好,心裏還在為明天的上學暗暗擔心,不由得拿起手機多問了一句。
[明天我去哪個教室報道啊?]
對面似乎在忙,過了很久才回。
狗都不理:[除了二班是文科班,其餘都是理科班,你轉到我們一班來。到了先去趟教務處吧,會安排老師帶你。]
陳鹽打字。
[那你今晚還回來睡嗎?需不需要給你留門?]
謝珩州這次回得很快。
狗都不理:[需要,明天不是還要送你上課?]
哪裏就是送她,明明是一起去上學。
陳鹽極快地撇了下唇,也沒敢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