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陳鹽拎着藥箱關門回房間,對着鏡子給全身上藥,整個人被清涼的藥膏味籠罩,痛感降低,剩下的只有一點微微的刺痛。
随後她拖着疲倦的身子上了床。
昨天她整個人蜷縮睡在廚房裏,幾乎沒怎麽好好合眼休息,黑暗裏發出的一點動靜都令她感到不安,更遑論是睡着。
如今一沾枕頭,她的眼皮如千斤重墜,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昏沉,陳鹽難得做夢夢見了陳鋒。
夢裏的他十年如一日的穿着舊黑短袖,寸頭粗眉,是淹沒在人群中誰也記不清的長相。
陳鹽也快記不清他是什麽模樣了,唯一清晰的只有他耳朵後的一點舊疤,那是她小的時候陳鋒帶她放煙花,不小心被飛濺的火沫星子燎了一下。
當時他一邊龇牙咧嘴地揉通紅耳朵,一邊輕輕撫了一下她的臉蛋,無比慶幸地說:“幸好沒傷到我們囡囡。”
再一轉眼,便到他破天荒換上好些年沒穿過的警服那天,他的眉宇沉肅堅毅,胸前那串“871201”警號熠熠生輝。
他微低着頭囑咐她,眼邊有一條很深的皺紋:“囡囡,爸爸要去執行一個秘密任務,最近暫時回不來。”
“你好好上課,争取期末拿個市裏的好名次給爸爸瞧瞧。”
不行,絕對不能去。
你騙人,你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陳鹽不管不顧地一把擁住面前如山一般靠實的男人,死死拉着他的衣袖,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小聲地一遍遍哽咽哀求:“爸爸,可不可以不要走。”
然而即便抱得再緊,陳鋒也只是眷戀地輕撫了下她的腦袋,随後随着一聲警哨驀然起身,義無反顧地隐沒在一片風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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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鹽從滿臉的淚水中醒來,天色已經抹黑,她的房間沒開燈,只看見床頭有團黑沉沉的人影。她一時沒分出現實和夢境,喃喃地怔松喚了句:“爸爸……”
對面傳來一聲熟悉的嗤笑,随後床頭燈被“啪”一聲打開,昏黃的燈光映出謝珩州那張沒好氣的臉:“眼睛哭瞎了?叫誰爸爸呢?”
陳鹽徹底愣住了,吸了一下哭得通紅的鼻子沒說話,那雙眼睛卻已經失落地黯淡下去。
“阿姨說你睡了一整天,飯也沒下去吃,怎麽着,揉揉文十八禁紋都在疼訓群四尓兒二吳舊意四企想絕食把自己活活餓死,在謝之平面前坐實我苛待你的罪名?”
“我說陳鹽,你未免有點太記仇了,不過是昨天不明狀況怼了你幾句,你就這樣折騰我?”
“我沒有這個意思……”陳鹽抱着膝蓋,耷拉着腦袋有些無奈地小聲辯駁。
話音未落,便見謝珩州順勢點了下頭,話鋒一轉:“得,那我現在和你賠個罪,出門請你吃頓好的。”
“啊?現在嗎?”陳鹽吸了下鼻子,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馬上快要八點了,“現在還有飯館開着門嗎?”
謝珩州挑了一下眉峰,似乎對她的質疑有些不滿:“這裏可是臨京,赫赫有名的不夜城,就算是淩晨出門也餓不着你那裝不下幾兩肉的肚子。”
“換衣服下樓。”
陳鹽乖乖哦了一聲,從衣帽間裏拿了一件衣服和一雙鞋出來。
垂眼一瞧,意料之內又是條粉色的公主裙子,布料做工都很好,握在手裏像是一團流動的雲,不用想都知道價格不菲。
她輕輕嘆了口氣,閉着眼認命地接受謝家父子如出一撤的直男審美。
換好衣服後,她想了想,又折返回去從自己的床頭櫃裏拿出謝之平給她的那沓現金,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衣兜裏,這才出門。
下樓時看見謝珩州正站在樓梯口有一搭沒一搭地擲抛着手裏的車鑰匙。
他側着頭舉着手機接電話,表情淡淡的,但是神色明顯看着比平時柔和一些。
陳鹽走過去,只聽到聽筒裏傳來一聲短促模糊的“渣男”,也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随即電話便被挂斷。
是女朋友查崗嗎?
陳鹽胡亂臆測,不自覺悄悄收緊了手心。
謝珩州見她下來,目光不自覺掃了一圈。
陳鹽其實很适合穿淡粉色,她身材纖細皮膚白,及肩的順直黑發在燈下散出一圈淡淡的光澤,短裙子顯得俏皮甜美。
雖然眼神很冷淡,但依然透出幾分鄰家妹妹的氣質。
謝珩州喉結輕微滾了滾,随後拿起手邊的一個頭盔遞給她,示意她戴上。
“很遠嗎?”陳鹽邊戴頭盔邊問,聲音有些悶悶的。
“十分鐘。”
謝珩州徑自跨坐上門口停放的那輛機車,片刻後回身看她。
陳鹽松松扣上頭盔的卡扣後才察覺尺寸太大不合适,護目罩掉下來,差點遮擋住她整張臉。
她連忙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頭盔,單手努力地想要調整系繩的距離。
“好了嗎?” 謝珩州有些不耐煩了。
“馬上好馬上就好。”
她說是這樣說,但實際越急越容易出錯,怎麽拉也拉不動那根調節繩。
謝珩州冷眼盯着她折騰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認命嘆了口氣,沖她招手:“過來。”
陳鹽手還扶着頭盔,身子一頓,最終還是不太情願地慢慢走到他的跟前。
謝珩州低頭先幫她扶正頭盔,另一只手繞過調節繩,輕輕一拉,在她細瘦的下颔處收緊距離。溫熱的指節不經意間蹭過她的側頸肌膚,帶着點酥麻癢意。
她瞬間擡起下巴,有些別扭地将系帶從他手裏扯回來,結巴道:“好、好了。”
頭盔重量有點重,壓得她腦袋發沉,但好歹掉不下來了。
陳鹽不敢再耽擱時間,臨到這個點,一天沒吃東西的肚子也開始有些餓了。
她踩着機車邊緣輕盈一跳,穩穩地側坐在謝珩州車座後頭,車身連晃都沒晃,好像沒什麽重量。
謝珩州從後視鏡裏睨了她一眼,确認她坐穩了,這才擰把手發動。
謝珩州開車速度比陳鹽想象中要快上很多,每每遇到紅燈剎車時,即使她已經牢牢扶住後把手,身子還是會依着慣性輕輕撞上他的後背。
離得很近,陳鹽甚至能感受到他瞬間繃起的背和衣角清淡的皂香,她悄悄紅了耳廓,忍不住又拘謹地保持距離往後挪了挪。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陳鹽從他的機車上忙不疊跳下來,短短一段距離坐得她有點腿根發軟。
已經有人點好了菜大聲招呼謝珩州過去,陳鹽凝目看向那邊,發現在座的人還不少,不由得遲疑地愣在原地。
他的朋友……這麽多嗎?
祝晗日遠遠看見謝珩州的身影,用力揮手和他打招呼:“珩哥!這邊這邊!”
謝珩州走過去,看到他身邊的人時眉宇又是一擰,擡腳就往祝晗日屁股上踹:“你怎麽又把柯臨弄出來了?再這樣小心他明天被醫院掃地出門。”
陳鹽順着他的話看向柯臨,他的腦袋上還纏着厚厚的紗布,手臂和腿上也打着石膏,一副典型住院病人的模樣。
“這不是看這裏熱鬧嘛,我一時心軟就答應了,”祝晗日被踹了個趔趄,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連聲讨饒,“事不過三,我發誓這一定是最後一次。”
謝珩州冷聲嗤笑,顯然不信他那套說辭。
祝晗日重新坐回凳子上,目光順勢落在謝珩州身邊的陳鹽身上,下一秒瞪大了眼睛:“我去!謝珩州你個狗比,兄弟局居然還不聲不響帶個姑娘來,真夠仗義啊你。”
“看到你脫單簡直比殺了我還難受。”
話音剛落,桌上好幾個人看向她。
接收到這些打量目光,陳鹽有些不自在地攏了攏手臂,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胡說什麽,”謝珩州無奈駁斥,抽開兩張相鄰的椅子,用桌上的紙巾在其中一張上仔細擦了一遍油污,這才示意陳鹽坐下來,“這是我妹。”
“什麽妹?表妹?堂妹?”
“暫時在我家借住的妹妹。”
祝晗日一口可樂直接噴出來,嗆咳了好幾下,心領神會地沖他比了個大拇哥。
懂了,情妹妹。
他殷勤地沖陳鹽伸出手:“你好,妹妹,我是珩哥兄弟,叫我祝晗日就行。那個打了石膏的病患是柯臨,可以叫他柯兒。”
陳鹽硬着頭皮回握了一下,又馬上放開:“你好,我叫陳鹽。”
祝晗日還在那很熱絡地問:“哪個陳?哪個鹽?言語的言還是妍麗的妍?你的名字叫着真順口,誰取的?爸爸還是媽媽?”
陳鹽被他接二連三的言語攻勢砸懵了,好半天找到空擋回複一句:“是鹽水的鹽。”
祝晗日注視着對面女生白皙清冷的臉,意猶未盡地還待再說,謝珩州在桌下用力踢了他一腳,面色冷冷地制止:“少問兩句,吃你的。”
祝晗日連着被踹了兩腳,終于撇嘴消停了。
謝珩州和老板打招呼加了兩盤串,烤好後全部放到了她的跟前,又為她要了一杯鮮榨橙汁。
“你不吃嗎?”陳鹽問他。
“嗯,不餓。”謝珩州說着灌了一口面前的啤酒。
他不餓,陳鹽是真的餓了,此刻也顧不上周圍人都不認識的尴尬,直接埋頭認真地吃烤串。
這家店的烤牛柳做得是真的不錯,肉質多汁又嫩,撒了一點辣椒粉和芝麻,很合陳鹽的口味。
但她吃不了多少辣,沒一會兒就覺得渾身發熱,散落的發絲還總是掉下耳際,垂落到臉頰前,非常礙事。
陳鹽想将頭發綁起來,摸到腕間才發現出門沒有帶皮筋,于是只能懊惱作罷。
這副模樣被無意間轉頭的謝珩州盡收眼底。
他看着面前女生因為辣椒泛紅的臉頰,額頭和脖子浮起一層薄薄的汗,模樣看上去熱得不行。
他的眼神微動,沒有說話。
十幾分鐘後,陳鹽感覺自己吃飽了,停下了筷子。她的食量小,盤子裏的量沒怎麽減少 。
似乎覺得有些太浪費,她猶豫地盯着面前的那些食物,思索着要不然等一下打包帶回去,明天熱一熱還能夠再吃一頓。
然而還沒等她将這個念頭付諸實際,就聽她旁邊的謝珩州問:“吃不下了?”
陳鹽下意識點頭,而後又飛快搖頭,認真道:“要不我再吃點吧,等我緩一會兒還能再解決掉一些。”
大家都吃得這麽開心,她吃這麽少屬實有點敗興。
謝珩州卻沒給她這個機會,直接擡手将她面前的那兩盤冷掉的串拿走,端到了自己面前。
同時還不忘冷嘲一句:“這麽多人缺你這張嘴巴了?吃不下犯不着硬撐。 ”
陳鹽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低頭三下五除二吃掉兩口串,聲音輕輕的,帶着點疑惑:“你剛才不是說不餓嗎?”
“現在忽然又餓了,”謝珩州面無表情地咽下嘴裏已經變得硬邦邦難嚼的羊肉,“用不着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