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謝珩州看到消息的時候剛結束一場籃球賽,夜場人多好組局,風也微涼,打得能比以往更加痛快一些。
他套着件黑色短袖在球場揮汗如雨,三分線外投籃一投一個準,将比分差距輕松拉開,整個人像個天然磁場,自帶着吸引力,才打小半局便搶盡了風頭。
散場時謝珩州沖着場內的幾個人揮了揮手,撩起衣領随意擦拭了一下汗涔涔的臉,輕擡手婉拒旁邊接二連三女生跑來送的水,拿上外套就要走。
祝晗日整個人和猿猴一樣跳起來,從後頭用力勾手攬住他的脖子,嚷嚷道:“你小子打這麽瘋,哪個不長眼的又惹你了?”
“今晚聽夠了尖叫,長夠了臉面,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怎麽說也該好好請被你慘虐的兄弟夥碰一個吧。”
謝珩州被他撞得肩膀一歪,手機都差點沒拿穩,無奈道:“喊一聲,今晚北創老地方。”
祝晗日頓時怪叫着歡呼了一聲,從他身上躍下,對着後面那零散走着的幾人揚聲道:“聽見沒,今兒珩哥請客,大家敞開肚子吃,誰要是不撐着扶牆回去,那就是不給我珩州哥哥面子。”
謝珩州走在前頭正聽着這話,笑罵道:“滾你媽,少拿腔拿調的,好好說話。”
他眼含着極淡的笑意,下意識點開自己手機裏的未讀消息。
最上面一條半小時前的消息頓時映入眼簾。
[你好,謝珩州。我是陳鹽,打擾你了。請問你現在有空回一趟家嗎?我被不小心鎖在廚房裏面了。]
廚房?
謝珩州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廚房門确實是裝了一把定時電子鎖。
當初家裏養了一只愛半夜偷吃的邊牧,經常開門将廚房垃圾桶翻個底朝天。他發現後訓了好幾日也沒成果,幹脆将門鎖給替了,每到零點,那門就會定時自鎖。
後來狗雖然送走了,但門鎖一直沒換,家裏十二點除了他之外壓根不會有人在,久而久之也逐漸忘記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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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晗日見他擰着眉毛,目光八卦地在手機屏幕上掠過:“誰的消息?”
他一巴掌抵開他的臉,穿上外套,将腳步掉了個方向:“你們先去吧,我有事回家一趟,回頭付錢讓老袁記我賬上。”
“渣男,” 祝晗日利落地給他比了個中指,“我還說我們去探監接一下柯兒。”
謝珩州聽着這句,身形一頓,眉毛皺得更緊:“大半夜犯什麽瘋,要去不能白天去,這個點醫院都不允許探視了。”
“白天還要上課啊,”祝晗日理直氣壯,從手機上翻出聊天記錄來,“柯兒說他在裏頭快要憋瘋了,他打聽過護士今晚不查他這房,說什麽都要溜出來喝頓酒。”
謝珩州輕嗤一聲:“德行。”
“你就說你去不去,是不是兄弟全看你一句話。”
他原地靜了一會兒,手指在屏幕上微動,将那條信息簡略回複了。
随後沒太猶豫地将手機揣回兜裏,掉頭邁步,懶洋洋道:“還等什麽,去接人。”
…
這場夜酒一直喝到第二天淩晨才散。
謝珩州站在冷風裏替醉醺醺的祝晗日打了輛計程車,又将腦袋上纏了層紗布還拄着拐的柯臨載回醫院,回到家時牆上的指針剛過四點半。
他換了鞋将外套脫了,盡管剛剛騎着摩托在街道上風馳電掣,也沒散盡身上那股萦繞不去的酒氣。
喝了些酒的喉嚨開始發幹焦渴,但他潔癖犯了,還是打算先上樓洗澡換衣服。
剛繞過客廳的沙發,一只腳踏上臺階,謝珩州的身子莫名一頓,忽然倒退兩步,擡眼看向自己的右手邊廚房處。
原本那處清朗熹微的陽光,此刻正被一層緊閉着的磨砂玻璃門阻擋,在空曠的家裏顯得尤其黯淡。
他的眉心狠狠一擰,喉嚨滾了滾,一個詫異的想法緩緩在心頭浮現。
那姑娘不會現在還沒出來,在廚房呆了一個晚上吧?
謝珩州眯起眼睛,猛然看向二樓毗鄰着他房間的那個淡粉色的房間。
早在好幾天前,他就看見謝之平命人将大件小件的家具往裏面搬,床上放了好幾只毛絨玩偶,連透出來的燈光都是暖色調的。
他們這倆大老爺們肯定是住不上這粉嫩公主房,現在想來應該是謝之平提前為陳鹽準備的。
然而此時那精心布置好的房間卻是房門大敞着,大床上的被褥疊放的整整齊齊,沒有絲毫被人睡過的痕跡。
操。
謝珩州臉色倏然一變,立馬回頭大步奔向廚房。
門鎖到現在也還沒開,然而他已經忘了當時設置的密碼,幾番試錯還不能開啓後,謝珩州很快失去耐心。
陳鹽已經被這股不輕的動作吵醒,她揉了揉眼睛,轉動了一下發麻的肩頸,屏息輕輕挪到了門邊,問:“謝珩州,是你嗎?”
“嗯。”對面只傳來一個淡淡的音節,很快腳步聲又匆匆走遠了。
陳鹽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看了一眼僅剩百分之一電量的手機,又說:“我之前上網查過了,這種門鎖常規定時一般是八個小時。但是你平常要上早課,一般七點起,那麽最有可能設置六點解鎖。”
“如果你真把密碼忘了也沒關系,再過一個半小時它就會自動……”
她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被謝珩州的聲音打斷:“離門遠點,越遠越好。”
陳鹽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她光潔的肩抵着洗水池,觸到一絲晨間風的涼意,随及又聽到謝珩州說:“捂住耳朵,閉眼。”
那聲音經過玻璃門的阻隔,顯得有些失真,竟讓陳鹽莫名聽出了一絲溫柔的意味。
她輕輕捂住耳朵,瞬間領會過來謝珩州想要做什麽。
下一秒,從門外傳來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響。
一下,兩下。
帶着股幾乎要震碎玻璃的狠勁,擊打在金屬門框上。
陳鹽的心也被聲音震得高高懸起,捂着耳朵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幸好門鎖并不牢固,沒打幾下就自動脫落,門終于得以被重新打開。
她看見謝珩州手上拎着根棒球棍逆光向她走來,合理推測他剛剛應該就是用這個砸開了鎖。
清晨的光灑落在他颀長的身形輪廓上,也清晰勾勒出他此刻正散發着濃重不悅的眉目。
謝珩州抱肩側靠在冰箱旁,挑了下眉尾,嗓音帶着點恨鐵不成鋼:“昨晚沒收到我的消息?”
——不想被鎖一晚上的話,就把玻璃門砸了。
陳鹽垂下細密的眼睫,抿了一下唇。
她當然收到了,在他消息回複之前,她幾乎是害怕到隔兩秒就打開看一眼手機。
但是……
陳鹽重新直視他的眼睛。
他的眼皮薄薄的,眼睛狹長而上挑,漆黑的瞳裏頭總盛着點淡淡的嘲。
很鋒利的眼型,像是憋着一股痞壞勁兒。
“謝珩州,”她開口,語氣有些淡,“這裏是你家,不是我家,總要守點規矩。”
你家的東西當然可以想砸就砸,但是她只不過是個借住的,又有什麽資格破壞這裏的東西。
謝珩州撩起一寸眼皮,顯然也聽懂了她的意思,他點了下頭,懶洋洋地直起身:“得,你守規矩,随便你。反正別和謝之平打小報告說我欺負你就成。”
說完,他潇灑轉身将棒球棍随意一丢,走出廚房上了樓。
陳鹽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樓上,望着一片狼藉的廚房,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
她昨天晚上在地上沒睡好,此時不僅頭突突地疼,身上沒擦藥的傷口也感覺更疼了。
陳鹽簡單收拾了一下地面,拖着疲憊的身軀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的轉學手續還沒辦,這幾天都去不了學校。
于是陳鹽重新坐回到書桌前,将自己校服衣兜裏包好的那團紙巾拿出來,把裏面的那堆照片碎片小心翼翼一點點攤開在桌上。
那照片沾了渾濁泥水,已經被撕得七零八落了,還有幾片根本不知遺落在哪裏,拼湊複原難度系數極高。
她全神貫注地研究了好半天,最終也只能憑着印象将幾塊稍大的碎片确認拼上,至于剩下的那些碎屑,她也只能夠坐着幹瞪眼。
就在陳鹽捧着臉有些洩氣時,房門忽然被人敲響。
她神色一凜,飛快地用書将桌上的東西蓋住,起身去開門。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門後站着的人居然是謝珩州。
他好像剛剛才洗了個澡,整個人帶着點濕漉的潮意,眉宇慣例壓得低低的,換了一件黑色的無袖短袖,小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他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兇痞的氣息,太有侵略性了。
陳鹽抵着門把的手緊了緊。
“什麽事?”她有些局促地詢問。
話剛說完,她就感覺到謝珩州的視線落在她裸露的肩膀上。
她穿的是昨天晚上換上的睡衣,一件白色的細吊帶上衣和一條棉質短下褲。
這點布料壓根遮不住她身上随處可見的、磕碰出來的淤青。就連慣會打架,對傷痕已經習以為常的謝珩州看了都不由得擰起眉。
他的語氣硬邦邦的,但是手上卻甩過來個齊備的藥箱:“拎着。”
昨天遍尋不見的東西,現在卻自動出現在面前,陳鹽幾乎有些受寵若驚地接過來。
“自己看着上,不夠告訴我,我去藥店幫你買。”
說完,謝珩州又忍不住盯了一眼她的胳膊,似乎是想問什麽,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出口。
他将背包甩在肩上,語調依然是懶洋洋的:“要上課,先走了。有什麽要緊事直接打我電話。”
陳鹽站在門口注視着男生下樓,又低頭看了一眼手上那個嶄新的淡粉色藥箱,心頭像是被羽毛輕輕柔柔地撓了一下。
她垂下眼睫,唇角很淡地微微揚起。
這人真是……
面冷心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