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暴烈
暴烈
小區外大雨如注,幾步外就不見人,有一種與世隔絕的味道。
路上積了很深的水,聶思凡抱着畫板,低頭深一腳淺一腳地避開水窪。棉拖鞋已經濕透,她仿佛赤腳踩在冷水裏,凍得全身直打哆嗦。
淋在頭頂的雨忽然停了。
宋萸不知何時脫掉格紋睡衣,只穿一件黑背心,攤開睡衣罩在兩個人的頭頂,像蝙蝠張開薄翼。
他離家時也沒帶多少東西,肩後的黑書包就是他的全部家當。不必問,聶思凡也知道包裏肯定裝着他的專輯和CD機。
他們相差的這十年光陰,隔着多少風雲變幻,萬水千山,但兩個相似的靈魂早已淌過時間長河,在某一刻達到共振。
他們知道什麽對自己來說才最重要,因此那些可有可無的東西,全都可以抛掉。
在淩晨一點的暴雨天打車需要奇跡。
宋萸不斷揮手攔車,出租車卻都晃着刺眼白燈飛馳而過,濺起馬路牙子邊的水花。
覆在兩人頭頂的睡衣很快濕了。
雨水順着宋萸的頭發一路流進他胸膛,穿背心的他看起來像剛出浴室,手臂全挂着水珠。
聶思凡站在他雙臂的遮擋下,咯咯地笑。
“心情很好?”宋萸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虛着眼看她。
聶思凡笑着搖頭,轉臉看了會空曠的街道,又看回宋萸,輕聲說。
“我只是覺得,全世界好像就剩我們兩個人。”
Advertisement
多像她去學校給他送傘那天。
雨簾把世界變成飄着雨絲的黑白電影,雨裏站着兩個人。
“可是現在出現第三個人了哦。”宋萸擡起眉梢,笑得意味深長。
“什麽?”
宋萸沒有回答。
他伸出手臂,上下晃了晃。
一輛紅色出租車泊在他們腳邊,司機搖下副駕駛車窗,探頭大喊,“去哪?”
宋萸報了個小區名,聶思凡詫異看着他。
她以為他們會去酒店過渡一夜。
來不及多想,她就被宋萸推進後座,他緊挨着她坐進來。
車開動後,司機從後視鏡裏來回打量他們。
一男一女,年齡懸殊有點大,暴雨天也不打傘,還都穿着睡衣,從一個小區去另一個小區。
“這麽晚了,才回家啊?”深夜跑車總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司機也想閑聊幾句。
“嗯,回家。”
宋萸說完,擡手把聶思凡攬進懷裏,沖着後視鏡理了理頭發,笑眯眯對上司機眼睛:“回我們的家。”
聶思凡看向窗外,抿唇揚起嘴角。
宋萸的體溫比她想象得更高,人剛淋過雨,黑背心就被他捂熱乎了。她躺在他懷裏竟有暖意。
宋萸口中的家,是聶思凡每年去吃年夜飯的地方。
上次來還是陪他取專輯。
家裏明顯一個多月沒住人了,客廳濕氣很重,一進門感覺屋裏比外面還冷。
聶思凡跟着宋萸進他卧室。這時候就體現出小房間的好處了,密不透風,溫暖幹燥。
“不介意穿我衣服吧?”宋萸也沒給她拒絕的機會,從衣櫃裏翻出件長袖就抛了過來。
聶思凡擡手接住。
一件深藍色的圓領純棉衛衣。
“你也不是只有黑衣服的。”她笑了笑,開始解睡衣鈕扣,豐滿的胸脯呼之欲出。
“喂!”
她動作一頓,微微歪着頭,“怎麽了?”
宋萸站在她一步之外,側過臉頰,直直盯着衣櫃門,悶聲說:“洗完澡再換。”
“哦。”
聶思凡低頭看了眼露出來的文胸花邊,又把扣子一顆顆系上。
她拿着換洗的衣服經過宋萸身邊,想到什麽似的,停在他身後問:“內衣有換的沒?”
宋萸仍對着衣櫃面壁,嗓音低沉:“沒有。”
聶思凡朝他臉的方向伸脖子,“那……你明天給我去買?”
“好。”
聶思凡無聲地笑了笑。
她輕踮起腳,把下巴擱在他肩窩上,吹氣一般柔聲問,“你想看我穿什麽顏色?”
宋萸脖頸處的肌膚瞬間收緊。
似還覺得逗得不盡興,聶思凡又蹭了蹭他頸窩,深吸口氣,說,“我之前有件玫紅色的,蕾絲邊,中間有顆吊墜……”
一聲用力吞咽。
“我知道。”再開口時嗓子竟啞了。
聶思凡擡眼欣賞宋萸紅到充血的耳翼,喃喃說,“我知道你知道。”
“……”
她在陽臺上晾文胸那天,他眼睛已經直了,像頭垂涎獵物已久的小狼。她怎可能注意不到。
“就買那樣的。”逗完了,轉身走人。
聶思凡洗完澡出來,把濕透的睡衣睡褲全扔了。宋萸的衛衣柔軟寬松,袖子長到可以當水袖,下擺也垂到大腿,根本無需再穿褲子。
她就這麽晃着兩條白花花的大長腿去找宋萸。
穿過客廳時,腳步不由得一停。
位居中央的沙發隔開三間卧室。
客廳北面是宋萸和老爺子的兩間房,南面這個房門緊閉的,是宋葦以前的房間。
聶思凡陪宋葦來這個家過了三次年,不曾想到,自己第一次在這裏過夜,進的會是宋萸房間。
雨還在下,無休無止,整個家裏寂靜無聲,只有雨點嘀嗒作響。
人的大腦中也有專屬聲音的分區。這樣的雨聲一下把她拉回到數小時之前,漆黑的房間裏,宋葦掐着她脖子,扯開她衣服……恐怖的記憶湧上心頭,血液剎那間凝固。
又想起那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廚房炸了,感情毀了,她和宋葦的家也散了。
到這一刻,聶思凡才從沖動中醒過神來。
大腦會在人處于極度恐懼的時候産生防禦機制,剛才的故作輕松不過是種回避心态,直到一個人呆着,周遭靜下來,現實的冷意才一點一點浸入骨髓。
人都是被逼着成長的。
如果不是今晚差點死在宋葦手裏,她也不會在瞬間鼓起勇氣一走了之。她和宋萸走了,離開那個壓抑的家,但接下來他們要去哪,新生活要如何開始,聶思凡很迷茫。
不知為何,聶思凡覺得自己反而成了宋萸的拖油瓶。
十八歲的他本可以像同齡人一樣,心無旁骛地為高考複習,卻被她扯進狗血的家庭倫理戲碼,還要收留她住進家裏。
盡管宋萸從不會流露任何埋怨和委屈的情緒,但聶思凡知道他很累。
在宋葦面前承認他們的感情,他背負的壓力更甚于她。
“洗完了麽。”宋萸抱着胳膊,倚在門框邊問。
他上下瞄了眼聶思凡,眼裏浮起似有若無的笑意。
“洗完了就過來睡覺。”
“好。”
宋萸的彈簧床架子很低,聶思凡曲腿坐上去,仰頭看四壁的電影海報,整個房間都幽深起來。環境很安全,但也有些陌生。
宋萸再進來時赤着上身,胸膛堅實,窄腰精瘦。他穿一條大褲衩,肩頭搭了個毛巾,頭發還在滴水。
他勾腿關上房門那一瞬,聶思凡不由得緊張。
“今晚……要一起嗎。”
她雙手縮進長袖,指尖輕抓膝蓋,盯着地板。
宋萸側頭擦了擦濕發,把毛巾随意扔上桌。
“我去老爺子房間睡。”
他在聶思凡身邊跪直上身,把她的手從袖子裏拉出來,虛虛握在手裏。
他仰頭看着她,眉目柔和:“睡前再陪陪你。”
宋萸即使跪在身邊,也只比聶思凡矮一點。
她微微低頭,與他四目相對,聞到他頭發上淡淡的香氣。
“阿萸。”
“嗯。”
聶思凡垂下眼睫,看着他們相握的手。
“過完今晚,我明天想出去看看公寓。”
宋萸眉梢動了下,把她的手捂進自己手掌心,放到嘴邊深吸口氣。
過了會兒,他說,“是因為住在這兒不自在嗎,會想到以前的事?”
他直直看着聶思凡,目光裏寫着探詢。
“我都是快三十歲的人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
“你不需要我了?”
宋萸柔聲問着,又往聶思凡身邊挪得更近了些,像只渴求主人垂憐的大狗狗,在地上掃着毛茸茸的長尾巴。
“聶思凡,你還想不想要我。”
宋萸高高地揚起腦袋,因為神情太過認真,下颌骨帶動脖頸喉結輕輕地動。
“當然想要。”
聶思凡脫口而出,一擡眼便對上宋萸近在咫尺的臉,心跳不對勁了一秒。
“嗯哼。”
宋萸胳膊肘支上床沿,一手握她,一手撐臉,笑意爬上眼角,等她的下文。
“想要你,但……”
聶思凡也不知怎麽開口。
她不想讓他分心,讓他這麽累。
但宋萸知道了只會加倍辛苦,掩飾他的疲倦。
“我知道了。”
宋萸淡笑一聲,松開聶思凡的手。
“知道什麽?”她慌了,“你別誤會,我不是拒絕你的意思。”
宋萸換成右手撐臉,眼眸黑亮地看着聶思凡,笑意漸濃。
“我知道,你這個人呢,看起來成熟,獨立,能抗事,但其實是個喜歡胡思亂想,沒主見也不會主動的慫包。”
“……”
聶思凡不說話了。
被宋萸這麽毫不掩飾地盯着,她的手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揪床單。
“今天剛誇你乖的。”沉默片刻,聶思凡才嘟囔這麽一句。
她套着宋萸寬松的衛衣,顯得空蕩蕩的。肩膀很薄,脖子很細,微敞的領口現出凹深的鎖骨,微低着頭,頸間的弧度看起來楚楚可憐,也楚楚動人。
宋萸舔了舔嘴唇,湊得更近了,看着她快縮進下巴的臉頰問,“你喜歡我乖一點,還是壞一點?”
“有什麽區別嗎。”
反正她都會被怼,毫無姐弟戀中作為姐姐的主導權。
“乖一點,就是我會等你慢慢想清楚,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話雖如此,宋萸空出來的左手已經撫上她光潔細膩的腿。
從纖細的腳踝,到緊致的小腿,宋萸骨節分明的大手一寸寸游移,不斷向上,像撫摸最精美的白瓷。他甚至俯身親吻聶思凡粉紅的膝蓋,酥麻的感覺帶起她渾身顫栗。
而這一切動作宋萸都是單手撐臉完成,目光從未離開她的臉,顯得勝券在握,游刃有餘。
“那壞……”聶思凡哆嗦着。
宋萸粗魯地打斷她,“壞一點,就是從這一秒開始——”
他擡手捺住她後腦勺,往下一按,蓄謀已久的嘴唇迎奉上前,只吻一秒便松開,貼着她唇瓣啞聲說,“我愛你。”
聶思凡渾身顫抖。
宋萸的手夾在她大腿之間,不進不退,掌心傳來的滾燙讓她不自覺想要夾緊他,更緊一點。
生理的,心理的,洶湧肆虐的潮水完全将她傾覆。
宋萸仰着脖頸,靜靜看着聶思凡。
她眼睛仿佛起了霧,迷離朦胧。而他眼神變得更深,眼底激流翻湧。
“我想被你需要,所以不要走,好嗎?”他嗓音暗啞得不像話。
一貫堅強的人在告白之後為何也會變得脆弱?
聶思凡抿唇笑了,撥開宋萸散亂在額間的頭發,一滴水珠順着他側臉滾落下來,在他的下颌處搖搖欲墜。
她托起他下巴,鄭重而緩慢地吻下去。
無需言語,親吻便是盟誓。
這個吻很安靜,平淡。
沒有唇舌的厮磨,纏綿,兩個人用柔軟唇瓣撥弄,輕蹭彼此,滿是眷意地摩挲臉頰。
宋萸高擡下巴,壓抑的喘息從喉間溢出,她腿間更燙了。
聶思凡不由得幫他往更深處探去。
其實,主導權一直都在她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