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暴烈
暴烈
我想見你。
遠處的高樓之間,有一座閃着金光的大橋。
電話挂斷,宋萸看着橋的方向,手蓋上嘴唇,僅僅是想到這四個字,就微不可聞地笑了。
轉身從陽臺進屋,十幾個人黑壓壓站了一圈。
屋裏仿佛下了一場紙片雨,地上全是報紙和照片。他和她的照片。
宋萸踢開擋路的報紙,走到一個人面前,左腳在前,右腳在後,緩緩蹲下,手肘搭在彎曲的左膝蓋上。
這樣的蹲姿顯得他更高大了。
宋萸低下頭,冷聲問,“硬盤,在哪裏。”
“你們是……是黑,黑……”
吳銘半睜開淤青的眼睛,說話跟含着東西似的,黏黏糊糊。唇齒之間拉出帶血的口水絲。
左右兩邊各有一人按着吳銘,沒等他說完,就按住他腦袋往地板狠狠一撞。
“不跟他廢話了。”金剛攤開報紙從暗處走出來,額角的肉疤在日光燈下白得發青。
他把看完的報紙攥成紙球,往吳銘背上一扔。
“直接搜身吧。”
幾個人立即圍上吳銘,不一會兒,外套,褲子,內褲全扒拉開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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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銘臉抵着地面,雙手被反扣,還在有氣無力放狠話:“我記住……記住你們的臉了,給我等着……”
旁邊人一巴掌扇上去,他一下沒聲了。
“你記住我們的臉了是吧,記呗!”
金剛一腳踩上吳銘蒼白的脊背,他疼得一咝。
鞋底在背上碾來碾去,金剛無所謂地冷笑:“我們也記住你那小女友的臉了,叫啥來着?婧婧是吧,長得怪漂亮的,改明兒我找她玩一玩哈哈。”
“找到了!被這孫子藏外套內口袋了。”有人如獲至寶地大喊一聲。
一枚半指長的硬盤,沾着血。
宋萸看了一眼,把硬盤塞進褲兜。
他站起身,看着地上那顆黑糊糊的腦袋,聲音低沉。
“還拍嗎。”
吳銘向上轉動眼球,怒瞪頭頂的人,布滿血絲的眼睛快要爆裂。
他邊說邊咳,“你們兩個……會遭報應的。”
一道雪亮刀尖倏然閃過。
軍刀刀背緊抵吳銘側臉,宋萸反手握刀,雙眼寒凜,從牙縫裏咬出一字一句。
“我、問、你,還拍不拍她?”
吳銘奄奄一息:“人在做,天在看。”
宋萸緊抿嘴唇,沉默良久,忽地哼笑一聲。
“你哪只手摸過她。”
吳銘瞳孔收縮了一下。
他十根手指被迫張開,宋萸豎握軍刀,刀尖靈活游走在手指之間,随時都可能削下一塊指頭。
“是右手吧?”宋萸幽幽看着他。
吳銘不說話了,豆大汗珠從額頭滑落到鬓角。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兩只手。
“怎麽,敢摸不敢認?”
宋萸饒有興味地轉動刀柄,涼涼的音色帶着嘲諷。
“吳大記者這雙手寫了多少假新聞害人?廢掉一只,也算為民除害。”
“不是我啊!”
吳銘慘叫一聲。
他支起脖頸,張着大口直搖頭,像條毫無尊嚴的狗。
“是盧婧,是我女朋友指使我拍的!是她嫉妒姓聶的,假新聞也是她要我寫的!跟我無關啊!”
見宋萸面無表情,吳銘又嚎啕大叫,“你不信?不信你去找她,我說地址,她和她奶奶就住在——”
“夠了!”
刀尖狠插進地板,立住了。
“軟骨頭。”宋萸沉着臉站起來。
金剛一臉看好戲的模樣,嘿嘿地笑,“要我說文人都有軟骨病嘛,會寫文章頂狗屁用,出了事淨往女人身上推,還是自己女人。”
說完,他眼光不經意掃到宋萸身上。
剛滿十八歲的男孩身形還有些單薄,但氣質已然打磨得夠硬。一身黑衣材質硬挺,像羽翼豐滿的成鳥,可以為心愛的人擋風遮雨。
“廢哪只手,阿萸你定吧。”金剛沖小弟揚起下巴。
吳銘大張的嘴立即被濕毛巾堵住,只能發出絕望的嗚咽。
宋萸遲疑數秒,眼光不自覺探向窗外。
在遙遠的江那邊,有一個人等着他,說她想見他。
心髒頓時像被柔軟的指尖揉捏。
他渾身都熱起來,動作也快了些。
“今天日子特殊,不想見太多血。”宋萸把皮衣往後一撩,手抄褲兜,随口說,“把他十根指甲挑了吧。”
金剛摸下巴笑,“行啊,以前老看電視裏這麽演,百聞不如一見,今天親自試試。”
他揮手,幾個人把吳銘拖去卧室。
門一關,慘叫聲聽起來分外遙遠。
客廳有一面白板寫滿聶家詐騙案的新聞線索,宋萸拿板擦抹去痕跡時,手臂忽然一頓。
她的照片旁邊寫着兩個字。
聶雲。
“你趕着去見的人,就是她吧。”金剛站在身後,語氣似笑非笑。
宋萸沒說話,擡手把這兩個字擦得幹幹淨淨。
那是她的過去。
他不曾參與,也無從過問的過去。
“阿萸你年紀輕,別怪我多句嘴。”
金剛走近,渾厚的聲音似是真心規勸,“有這種身世的女人都有毒,手段高明,你玩不過她的。”
宋萸擦白板的動作慢了許多。
他在回憶。
一個多月前,她下了出租車慌慌忙忙地來找他,臉色差得要命,卻說自己剛從親戚家過來。
“什麽親戚啊……”他喃喃着。
明明是探監。
金剛擔心地問,“阿萸?”
“剛哥,你放心,她沒毒的。”
宋萸對着白板,低聲笑了,嗓音低到仿若自語。
“她很好。”
雨停了,空氣裏混着江水的腥味。
月亮橋上車水馬龍,路燈明亮,地面濕滑,折射出亮瑩瑩的燈光。
大橋的路燈下,蹲着一個人。
聶思凡很累。
她本想直接坐在地上,但路面濕答答的,還沾着許多大風刮過來的葉子,所以只好蹲下去。
她把下巴擱在膝蓋上,環抱小腿,像小動物一樣蹲在橋邊,等人來認領。
橋是公鐵兩用,底下一層走火車,上面一層走汽車。
汽車飛馳而過,橋面震動,她也跟着輕晃。
這期間聶思凡抽了一根煙,驅寒。
這樣的等待有些茫然,因為她沒問宋萸要多久才來。
一小時過去,腿徹底麻了。
她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傻,也許宋萸并不在江市。
又一個小時過去。
月亮橋是江市著名景點,許多情侶來此打卡,會在欄杆上畫一個愛心,裏面寫上兩個人的名字。
來往情侶都低頭打量聶思凡,不少人身子已經走得老遠,臉還沖着她,目光充滿嘲弄。
她扶着身後的欄杆慢慢站起來,左右跺了跺腳,然後繼續蹲下去。
她沒想過離開。
她有一種預感,宋萸在十二點前一定會來,因為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當聶思凡再次起身活動腿時,她恍惚間扭了個頭。
橋頭堡那邊,有個人一步一步踩着樓梯走上來,他的腦袋仿佛從地平線上慢慢出現。
她靜靜看着他。
黑皮衣被他反勾在一邊肩膀上,令一只手放到耳邊,他在打電話。
她手中的手機同時發出震動。
她看着他,接聽電話。
“喂。”
“我來了。”
手機裏有風聲,江邊風大,吹得他的聲音比往日遙遠。
宋萸停在五步之外。
他們站在兩盞路燈之間,兩個人的臉龐籠罩着淡淡的光輝。
“我來了。”宋萸放下手機,看着她,又說一遍。
“嗯。”
宋萸越來越近,聶思凡忽有些害羞,只敢盯着他胸膛。
走到跟前,宋萸也難為情似的,摸了摸脖子,低頭咬着嘴唇。
他的眼睛在笑。
聶思凡擡眼,撞上他的視線,兩個人異口同聲。
“你等多久了?”
“你不冷嗎?”
宋萸搓了搓胳膊,“冷。”
他麻利穿完皮衣,又看着她。
每次來到江市,他們的關系都會剎那間降到最本質、最純粹的位置。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聶思凡說,“生日快樂。”
“嗯。”宋萸低下頭,帆布鞋磨蹭地上的葉子,輕聲說,“謝謝你還記得。”
“想吃草莓蛋糕嗎?”
他豁然擡頭。
突然間兩個人目光再次碰到一起,內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