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暴烈
暴烈
他們吻了多久?
三分鐘,還是五分鐘。直到飛椅落地,宋萸才松開扣在她後腦勺的手。
聶思凡長舒口氣癱在椅子上,胸脯高高地起伏。宋萸給她擡起安全壓杆,解開安全繩。
腳尖沾地,聶思凡險些站不穩,雙腿虛得打晃。
“你真的是第一次接吻嗎?”她憤憤盯着他。
宋萸別過臉看遠處,邁開大步往前走,直接無視她的問題。只有莫名的紅,偷偷攀爬上他耳尖。
聶思凡問這問題,并不是宋萸吻技有多高超,而是——
太蠻橫了。
他舌尖粗魯地撬開她牙齒,在每一次要纏繞她舌頭時,飛椅忽上忽下的重力把兩人推得忽遠忽近,嘴唇與嘴唇的觸碰,變成一次又一次碰撞。
門牙都被他嗑痛了。
出口處,宋葦和喻姍從另一個方向姍姍來遲,兩人手裏各拿一團白花花的棉花糖。
“喻同學說想吃棉花糖,拉我去排隊買了兩個,你嘗嘗。”宋葦冷凝的視線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最後擠出一抹笑,把棉花糖遞到聶思凡手裏。
喻姍心不在焉舔着糖霜,入口即化的糖絲甜得發膩。聶思凡和宋葦已經走出去老遠,她和身後人還似烏龜一樣緩行。
“喂。”
喻姍詫異回頭,他還是第一次主動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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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坐了一圈飛車,宋萸眉宇間的郁氣全散。他大步走到她身邊,微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說:“謝啦。”
喻姍耳朵一紅。
宋萸揚起手,留給她一個背影:“再見。”
瘦長的身影在夕陽下輕狂恣意。
喻姍氣得滿臉通紅:“你當我在幫你們制造機會嗎?!”
這話又不敢大聲喊,只得自己小聲抗議。
之後幾日。
聶思凡常常陷入無意識的發呆狀态。思緒在腦海中策馬奔騰,奔到最後都會出現同一幅畫面。
他近在咫尺的,濃密纖長的睫毛,閉上眼的時候,像蝶翼一樣輕顫。
她告訴自己不能再想他了,但往往這時候已經在想他。
生活徹底亂了套,而這一切混亂的始作俑者,此刻就在一牆之隔的房間裏。
這是個寂靜的夜晚,聶思凡心頭一動。意識追上身體的時候,她敲響了宋萸的房門。
“進來。”
他不問她有什麽事,只說兩個字,進來。
宋萸穿黑背心,大褲衩,在她進來時又做了一個啞鈴前推,肱二頭肌有力地鼓起,緊實的小臂青筋畢現。
他看聶思凡一眼,彎腰把啞鈴放回地面,背心滑到胸前,露出精瘦的腰線。
房間窗戶緊閉,男人運動過後的男性氣味彌漫開來。強烈的雄性氣息讓聶思凡不由得看眼房門。
她進來大概是個錯誤。
“有什麽事。”宋萸微喘着氣,手背幹脆地擦過下巴。
聶思凡靠着門邊的牆壁,雙臂不自覺環抱胸前,思忖片刻,她開門見山。
“你對那天有什麽想法?”
宋萸慢慢靠近她,“哪天。”
“別裝傻。”
她背部緊貼上牆壁,盯着他越來越近的胸膛。
“接吻那天。”
宋萸走到她面前,兩人相抵的鞋尖只差一點就可以觸碰在一起。
他一手摸後脖頸,左右晃了晃腦袋,一派輕佻模樣。活動完畢,他盯着她的臉。
“我感覺很好。”
“……”
聶思凡深吸口氣,對上宋萸目光:“感覺再好,也要收起這份感覺,我什麽都給不了你,明白嗎?”
宋萸眼神坦蕩:“我本來也什麽都不要。”
“宋萸……”
聶思凡每一次說話都在深呼吸,真絲睡衣下現出兩條平直纖細的鎖骨,鎖骨陰影随動作愈發變深。
“你為什麽不去和同齡人談戀愛呢?”
見宋萸沉默,她繼續說:“那天是我沖動,後來我冷靜下來想了很久,這樣的感情終究是不對的,不正常的。”
“你和宋葦的感情很正常麽。”
宋萸冷冷開口。
剛才的憊懶感一下消失無蹤,又恢複成往日的冷峻。
“人結婚總得為了什麽。聶思凡,你為了什麽?”
宋萸雙手撐牆,稍微伏下身子,和她視線持平。
“錢?宋葦沒有。權,他也沒有。”
他逆着光的身軀像一座黑山,陰沉的臉讓她心跳驟然加速。
“還是說……”宋萸很近地看着她,嗓音低啞得不像話,“你為的是愛情?”
“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聶思凡緊抿嘴唇,雙手撐住宋萸胸口,不讓他再迫近。
“我不想放棄現在好不容易變得安穩的生活,去追随那種看似浪漫,但經不起一點現實拷打的感情,這有錯嗎?”
再對視時,她眼眸閃爍。
“你現在處于生命的全盛時期,所以你無所畏懼,有欲望就可以釋放,但……”
她咬住下唇,緩緩開口。
“我必須忍耐。”
“聶思凡,你可以不用這樣壓抑自己。”
兩人之間隔着一張紙的距離,宋萸說話間噴出的熱氣吹進她唇齒間,雙眼像野狼一樣亮。
他臉龐帶着溫度,柔軟的雙唇近在眼前,她又想吻上去。
“我不可以!”
她撇過頭,視線轉到宋萸腋下,那裏的毛發烏黑彎曲,在手臂間若隐若現。他的衣褲之下,也藏着這樣毛發旺盛的地帶嗎?
聶思凡拼命搖頭,把要命的念頭趕出腦海。
“我不能這樣……宋萸,我受夠了被人戳着脊梁骨造謠的生活。”
宋萸心口一跳。第一次聽到她話裏帶着哭腔。
聶思凡側過臉,哽咽很久,才鼓起一口氣迅速說:“我不想再遭受千夫所指的罵名,你懂嗎?”
老賴,包養,詐騙犯……十年前在校園裏瘋傳的流言猶在耳邊。十八歲的他難道也要經歷這一切?
“宋萸,你和我……”她不自主地一抖,淚水流下。
只有左邊,一滴淚瞬間滴落,搖搖欲墜地懸在下颚。
她喉頭都在發顫,“——這是亂.倫!”
她是好不容易從泥裏爬出來的人,何必把他拉得一塊沉下去?
何必。
聶思凡肩膀本就單薄,随流淚顫抖的樣子更像蟬翼。
宋萸無言良久,擡起手,替她拭去下巴上的那滴眼淚,送到唇邊舔了舔。
比他想象的更鹹,更澀。
“我懂了。”宋萸低聲說。
他放下手臂,将她從禁锢中解放。
他一站直身,影子淡去,聶思凡臉上的紅暈更為清晰。
她哭得用力,卻無聲,額角滲出薄汗,縮在牆角的樣子像只連存活都困難的小貓崽。
明明她才是更年長的那個人,但在感情面前,他們的位置卻完全調轉。
宋萸撥開粘在她臉頰上的發絲,讷讷說:“聶思凡,不要怕,我不會破壞你的婚姻。”
她緩緩睜開紅腫如杏的眼,隔着眼淚的薄膜看他。
“但……”宋萸擡手狠掐眉心,把一股酸澀情緒憋回去。
“你需要幫助的時候,我會在的。”
他清清嗓子咳了幾聲,盡量讓語氣保持輕快:“還有哦,我們沒有血緣關系,所以嚴格意義上講,不是亂.倫。”
大手揉揉她腦袋,宋萸黯然一笑。
“——是不倫。”
聶思凡瞪着他,大腦似乎都被鼻涕眼淚糊住,遲鈍無比。
過很久,她才撲哧一笑,左鼻孔冒出一個晶瑩的鼻涕泡,“叭”一下又破了。
“啊你真是……”宋萸彎了彎嘴角,随即滿臉嫌棄地揪住她鼻子,“咱倆誰是未成年啊!”
聶思凡由他按住鼻子,仰臉大喊:“紙!”
宋萸把她拖到床頭坐下,一包紙扔到腿上,垃圾桶踢到她腳邊。
聶思凡在他面前早已不顧形象,埋頭使勁一擤,房裏響起悠揚的“噗呲”聲。
宋萸拉了把椅子坐到她面前,長腿伸開,整個人舒服地往下一滑,手垂在椅子側面,欣賞她的窘樣。
擤完鼻子,原地複活。聶思凡看了眼垃圾桶,臉上浮起一絲歹歹的笑。
“這是什麽?”
垃圾桶蹬到他腿邊。
宋萸瞥了一眼,撐着下巴,漫不經心看她。
“你說呢。”
桶裏全是幹垃圾。
一堆白色紙團,一小管潤滑劑。
“每天躲房間練麒麟臂呢?”她哼笑。
“攪亂一池春水又不想負責。”宋萸修長的手指蓋住嘴唇,“你不覺得你很沒有成年人的風度嗎。”
聶思凡才不被他帶偏話題:“男孩子少做這種事,對發育不好。”
“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以牙還牙,聶思凡哽住,确實無從辯駁。
“你——”宋萸剛開口,電話鈴聲忽然響起。
她看着他,“怎麽?”
他抓着椅子扶手坐起身,“沒什麽,你接電話吧。”
“哦。”屏幕上是個陌生號碼,來自江市。聶思凡猶豫幾秒,還是接通了。
“姓聶的!”
手機那端的粗嗓吓得聶思凡手指一緊,“你以為你爸坐牢那些錢就可以不用還了嗎!我……”
聶思凡慌忙壓斷電話,驚魂未定。
對方咒罵的聲音太響,宋萸一聽完就打開書桌上的電腦,飛快搜索新聞。
浏覽數秒,他眉皺成川,把電腦屏幕轉到聶思凡那邊,“你看這個。”
《江市晚報》頭版頭條,她的名字赫然出現在标題,大字報一樣。
又有電話打進來,聶思凡呆望着一連串陌生江市號碼。
手機忽被抽走。
“一個都不要接。”
宋萸直接關機,手機反扣桌面。
“不行,我得找吳銘。”她瞳孔張大,說着要伸手。
宋萸拽住她手腕,把手機放遠了些。
“假新聞就是他寫出來的,找他有什麽用。”
“我回一趟江市。”聶思凡脩地一下站起來,“聶海絕不能看到這些新聞。”
她匆忙收拾了點行李,換了身外套就準備出門,坐晚班火車回老家。
主卧門口豎了個大高個,長腿一擡,幹淨的腳踝經絡分明。
宋萸語氣嚴肅:“不要沖動,先想好應對策略再走。”
“來不及了!”她緊盯宋萸的臉,“我爸如果在監獄看到這些,他會……算了,總之你先讓開。”
“我陪你。”宋萸放下腿,看着她說,“我跟你一起走。”
我跟你一起走。
浪漫得仿佛私奔。
“別鬧了,你明天月考。”她推他胸膛,“讓開。”
宋萸晃都沒晃一下。
“我們剛才怎麽說的?”聶思凡攥住他背心領口,指尖劃過他脖頸,“你給我好好學習考試別亂添麻煩,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剛剛才緩和一點的關系,你确定又要破壞?”她湊近一步,臉貼上他鼻尖,咬牙的口氣近乎威脅,“你懂點分寸,我們興許還能做朋友。”
宋萸幽深瞳孔裏的光亮一絲一絲淡去。
她總能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他确實沒有資格失了分寸。
宋萸默然退後一步,讓出門口的路。
深夜的派出所,辦公室裏只有一人還在加班。
網監科同事傳來一串地址信息。蘭曉喝了口濃茶,微眯起眼,思考數秒,打了一通電話。
第二天,情智高中第一考場。
月考的鈴敲了兩遍,第一列第五排的座位仍舊是空着的。
孫老師翻開家長通訊錄,挨個打電話。
打給本人,鈴聲響兩秒便被挂斷。打給嫂嫂,電話關機。打給哥哥,自動轉接到語音信箱。
“孫老師,第一考場的學生還沒來嗎?今天區局來檢查模拟考情況,領導已經到樓下了!”
孫老師氣得一拍通訊簿,豁然站起:“奇了怪了,姓宋的一家人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