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四、花好月圓
第34章 三四、花好月圓
太子妃已然生了兒子,李皇後除了真有些舍不得圓圓以外,也不想過分為難兒媳婦。于是趙德勝一說了來意,她就先把圓圓喊到跟前,問:“祖母的乖圓圓,你娘給你生了個弟弟,想回家看看嗎?”
圓圓剛進坤寧宮的時候,覺得哪裏都不舒心。偏偏皇祖母說話又跟爆仗一樣,讓她每天都很想念東宮溫柔的娘娘們。可是跟祖母在一起久了,圓圓又發現她其實很孤單,如果張娘娘不來坤寧宮,她都沒有人一塊兒說話。
她認識家裏的趙大監,也想回家看娘,可是她又舍不得祖母。小小一個人,竟然還為難起來,輕輕地攬了李皇後的脖子,說:“圓圓想看爹娘還有弟弟,可是圓圓也舍不得祖母……”
李皇後見了圓圓淚眼汪汪,心都化了:“乖圓圓,你先跟大監回去,等過些日子,再跟你爹一道進來看祖母好不好?”
圓圓趴在李皇後的懷裏,鄭重地跟她道別:“圓圓多謝祖母教圓圓讀書寫字,姑姑還給圓圓做好吃的……還有張娘娘,圓圓也謝謝她……”
太子妃把圓圓教得很好,小小年紀就懂事知禮。李皇後見了又欣慰又心酸,把個小人摟得緊緊的,又哭了一回。非等到用了晚膳,才肯放圓圓走。
圓圓人被趙德勝牽着,嘴上還在囑咐宋姑姑:“姑姑,我住的屋子裏還有一盒蜂蜜炸糕,你到時候記得拿給祖母吃……但是不能吃太多,會壞牙的……”
等到圓圓被趙德勝領走了,李皇後還回不過來神:“好好一個孩子,昨兒還跟我說想吃桂花胡桃餡的圓子,怎麽一下就家去了?”
宋姑姑是看着皇後怎麽一點一點對昌樂郡主好起來的,這時候也只能跟着勸:“您什麽時候想小郡主了,就叫太子爺領回來看看也就是了……何苦傷心?”
孟旭這樣突然把孩子喊回東宮,就是有些生皇後的氣。宋姑姑看不明白,李皇後自己卻清楚:“你懂個屁!這回阿旭被關了禁閉,我沒出面幫他說話,他媳婦生産又遭了大罪。你當他心裏不埋怨我?”
可是這埋怨也是應該的啊!宋姑姑一路看過來,覺得聖人跟皇後偏心太過:“要奴婢說,當今太子跟先太子就跟雙胞胎似的,娘娘您跟陛下,就是偏寵大的那個!小時候端慧太子就是要天上的星星,聖人也千方百計給他找!輪到小的身上,冬日裏想吃一口反季的蔬果都是沒有的。”
宋姑姑一番話,說得李皇後都有些汗顏:“阿旭內斂,又不愛在我跟前賣乖,哪裏注意得到?”
這是當娘的人應該說的話?宋姑姑耐着性子:“就是這樣,當今太子對您也是沒話說的!”
李皇後無法反駁,又惦記起剛出生的孫子:“等阿旭媳婦出了月子,也叫他們把小子帶進來我瞧瞧。阿旭是六月裏的生辰,正好!”
主仆倆正在這兒商量怎麽給東宮行賞,百年難得一見的聖人卻來了這坤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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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皇後聽見王懷瑾的通傳,就當沒聽見,一味只坐在榻上不動彈。
坤寧宮的奴才們恭敬給聖人行了禮,聖人的臉上看着一片平靜,跟皇後兩個人面對面坐了,都不說話。
宋姑姑看情況不好,趕忙就讓殿裏的宮人們先下去。萬一這夫妻倆又吵起來,總不好讓一些年輕宮女聽了去。
誰知道聖人倒不是來吵架的,反而話說得溫柔:“昨兒阿旭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改天讓他們帶進宮來瞧瞧。”
皇後卻不理會,她心裏有一團火:“陛下做主就是!妾領命!”
每回聖人有心想說兩句好聽的,皇後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連正眼都不給他。要是放在旁人身上,只怕死了幾萬回,偏偏聖人又理虧,不敢拿皇後怎麽樣。
聖人也記不清皇後有多久沒有對他笑過,硬着頭皮繼續說:“昨天不是有意要拘着阿旭的……”
不是有意是什麽?李皇後簡直被聖人氣笑了:“陛下?九五至尊的陛下?是您一聽前線出了事,就害怕得不成樣子吧?也是您不分青紅皂白就把阿旭關起來的吧?”
會這樣做,不就是害怕太子跟楊繼業聯起手來颠覆朝局嗎?聖人被戳中心事,不敢出聲,李皇後卻是得理不饒人:“就像阿昶一樣!您對他們兄弟倆,都是一樣的絕情!要不是楊繼業大功告成,阿旭還能活着走出重華殿嗎?”
這些不過是尋常的帝王心術,有什麽值得好指責的?聖人依舊不覺得自己有錯:“阿旭私底下跟楊繼業來往多少回?他跟老三兩個人又在我跟前弄了多少鬼?這些你怎麽不說?”
這兩個人年輕的時候興許還有些濃情蜜意,花好月圓,從端慧太子一死,聖人跟皇後一見面就只剩下橫眉怒目。
王懷瑾正在組織語言,預備上去勸兩句,聖人卻受不了皇後的冷淡,袖子一甩,大步流星地出了坤寧宮的門。
皇後自然也不會挽留。
聖人是真的生氣,他不明白為什麽妻子兒子都不理解他,他是皇帝,天生的疑心,不是理所當然?走在宮道上,聖人想不通,怎麽就弄成這種妻離子散的局面了?
王懷瑾一看聖人随意的步伐,知道他沒有想去的宮殿,于是問他:“皇爺,今兒召哪位娘娘侍寝?”
聖人氣不打一處來,逮着王懷瑾就開始罵:“狗東西!回幹清宮!”
聖人生着氣從坤寧宮出來,這已經不算什麽新聞了。就連東宮,也能聽一耳朵。孟旭見怪不怪,徐沅卻有些好奇:“殿下,聖人竟也有吃癟的時候?”
這有甚,一物降一物罷了。孟旭好歹名義上是養傷,可他怎麽覺着越養越傷,于是問徐沅:“我這膝蓋怎麽越來越疼了?”
徐沅有心笑話他:“欸,讓我替您想想……上午跑太子妃那兒三趟,阿浔那兩趟,下午從昭陽殿出來,又跑去了王姐姐那兒……晚膳又到我這來了……東宮雖比不上成王府有幾千畝地,您這樣馬不停蹄地跑,那腳不難受才怪!”
正是這個道理 ,孟旭頭回覺着後院嬌妻美妾也不是甚好事,靠在引枕上,也不知道在琢磨什麽。
徐沅仔細看了看上藥的地方,也覺着有些紅腫,于是問孟旭:“要不然叫禦醫重新來上一回藥?”
雖然徐沅心裏覺得叫禦醫太矯情,但考慮到孟旭是尊貴的太子殿下,還是象征性問了這麽一句。
顯然孟旭也不是嬌氣的人,啐徐沅一口:“過兩天就好了,我又不是紙糊的!”
太子都這麽說了,徐沅只好作罷。見他無聊,倒給他拿了一本自己臨的帖:“您幫我瞧瞧,哪些字寫得不好。”
孟旭拿過那本字帖,根本不上心,翻了兩下就要扔在小幾上,說:“怪沒勁!”
這可是徐沅辛辛苦苦寫了好多天的,她趕忙從孟旭手裏搶過來:“您可真是不識貨,給您開開眼,還扔我的東西!”
要說開眼,孟旭卻聽說徐沅讓陳夫人栽了跟頭,比起字帖,他更想開這個眼。
于是一把抓住徐沅,非把人拉着跟他一塊兒側躺,又煞有介事地問:“我怎麽聽說,徐娘娘在東宮裏要砍齊國公夫人的頭?”
原來是這事兒。這美人榻根本不是躺兩個人的地方,安置一個孟旭這種成年男人就有些困難,他硬拉了徐沅,徐沅根本就是趴在孟旭身上的。
但說到陳夫人,徐沅還很義憤填膺:“我哪砍了?不就吓唬了兩句?別冤枉我!”
徐沅的頭發應該又是烘過的,帶着淡淡的香味,此刻卸了釵環,只拿一支綠松石青玉簪松松別在腦後。孟旭又有些心猿意馬地想上手拔那只玉簪,被徐沅手疾眼快地躲過了:“可別,您膝蓋上還有傷呢!”
就這樣半趴半躺,徐沅都害怕自己會壓倒孟旭的膝蓋,于是求他:“天色也不早了,您去床上歇着吧。”
孟旭倒真還有些疼,走起路來都龇牙咧嘴的,徐沅見了,又免不了虛扶他一把。孟旭還沒坐到床上,就一只手勾着徐沅,把她往床上帶。
等徐沅被推到床上,才發覺自己受騙了:“您怎麽好意思裝疼得厲害?”
孟旭在徐沅面前一向是沒皮沒臉,這時候也只是一只手扣住徐沅的腰,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小沅貌美,惹人情動。”
這不是孟旭第一回 誇徐沅好看,但徐沅還是想不明白,因為比起東宮其他人,她真算不得容顏絕世。
可孟旭回回來,都還是會說那句小沅貌美。
徐沅琢磨不明白太子的心意,就索性不去想了。
兩個人已經洗漱過了,都只穿了寝衣,徐沅被掐了腰,也不惱,一只手撐了腦袋,輕輕拍了孟旭的手:“您總作弄人幹什麽?”
這一兩天都沒怎麽睡過,孟旭也有些疲憊,于是平躺下去,又摸了徐沅的手:“小沅,我倒有些覺着累。”
在內宮熬了一晚上,一回東宮也是四處折騰。徐沅有心問一問陳家的事,但一看到孟旭困得眯了眼睛,就放了帳子,跟他一塊兒躺下:“咱們歇了吧。”
太子不僅沒有獲罪,而且還添了一個天生福相的小皇孫,這對齊國公來說實在不是什麽好事。再加上一個背信棄義的成王,陳家到處被人家看笑話,齊國公簡直是有苦說不出。
眼瞧着成王妃過了頭七,陳夫人有心勸齊國公往王府裏提一提當初口頭作下的婚約,跟齊國公夫妻倆還沒心平氣和說兩句話,先吵了起來。
齊國公倒還有些醒悟,既然聖人不喜歡他們這些公卿之家卷入奪嫡之亂裏面,那他的意思就是再給府裏的姑娘尋別的親事,以後都遠了這些王孫貴胄。
可是真正了解上京婚戀市場的陳夫人卻死活都不樂意,把手上的茶盞扔得東倒西歪,一開口就讓齊國公無言以對:“不說權勢,就說人才,放了皇家這幾兄弟,到哪去找更好的?”
陳夫人很有些話憋在心裏,不說三姑娘叫東宮臨門一腳退了婚,京裏早就傳得沸沸揚揚。就是陳家跟王府那些口頭之約,京裏知道底細的人也不在少數。這回随便擇一戶人家結了親,陳家的女兒豈不是一輩子擡不起頭,一輩子低嫁?
可是齊國公卻只是在乎姻親給陳家帶來的助力,見老妻面色不虞,只管火上澆油:“本來三丫頭能進東宮,屬實是高攀了……偏你要去當現眼包……”
身份上倒有些高攀,畢竟陳家三姑娘只是四房裏養大的庶女,也不是齊國公夫妻正經的女兒。選了她出來,也是陳夫人自家看重她溫婉端秀,去了宮裏,也不會給族裏招羞。
陳夫人本來都預備好了,三姑娘嫁到東宮,大姑娘或是給哪位親王郡王做正妃,或是在幾個國公侯府裏選一個成器的好男兒。
那成王,陳夫人本來是一萬個嫌棄的。相貌言行自然是一等一的,只英年喪妻這一條,在陳夫人這些內宅婦人眼裏就差了一截。
何況成王身上還有休妻另娶的傳聞,把一個精心教養的嫡長女嫁進成王府,陳夫人始終覺着于情于理都是陳家吃虧。
奈何齊國公被成王下了蠱,幾句不明不白的話就讓他覺着自己有國丈的命,又許了不少財貨聘禮,連哄帶騙地讓陳夫人也勉強同意了這門婚事。現在成王過河拆橋,再不提當日那些豪言壯語。齊國公反倒把責任都往妻子身上推。
陳夫人氣得七竅生煙,說話也不客氣:“當日三丫頭的婚事,還是我做主提的!國公爺但凡睜眼看看太子的後院,就知道那實是個好去處!當初不管我怎麽勸,您都說當個妾有甚好的,委屈了府裏的姑娘,非要同成王一道為難東宮。如今壞了事,就要我頂包?”
一個偏房庶女,憑她再怎麽出挑,能搭上儲君,也算是有些運勢。何況太子的後院,妻妾和睦,比多少人家都幹淨。進去了只要老實本分,光等着日後晉封也就是了,陳夫人一想到這些就肉痛。
齊國公或多或少有些懼內,挨了老妻一頓吼,他也不敢張揚,反而放低了身段:“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壞了夫人一番綢缪……”
齊國公府家道中落得厲害,陳夫人待字閨中的時候就有所耳聞。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總歸比陳夫人的娘家清遠伯府強一些,清遠伯夫妻倆咬咬牙,還是敲鑼打鼓地把姑娘送出了門。
真等嫁進來了,陳夫人反而沒有那些怨言,盡管丈夫不成器,可還算體貼,又不好女色。兄弟妯娌縱然多,對她這個大嫂也是畢恭畢敬。
這樣一想,陳夫人又不怎麽生氣了,也軟了話頭:“妾也不是要怪您,既然宮裏不許我們跟太子、成王攪在一處,以咱們家姑娘的秉性,再往下找也能找到好的。只一條,國公爺得應了我,再不許跟成王打交道!”
陳夫人算是把成王這個人看透了幾分,同樣都是盤剝陳家,從太子身上怎麽都能刮下一層油來。跟成王做買賣,那就是連本帶利賠個幹淨!
齊國公不敢跟妻子說,其實成王現在還跟他有幹系,一張老臉黑裏透紅,嚅嗫半天,就是說不出話來。
陳夫人眼尖得很,一瞧齊國公的神色,就知道他心裏有事兒。于是也顧不得體面,直接站起身來,狠揪了自己這個糊塗丈夫的耳朵。
随後又對他耳提面命:“國公爺!不是我說嘴,您是打馬吊都能輸光家底的人,去皇家父子跟前逞什麽能?要我說,太子成王這兩個人,分您一多半心眼,您跟他們打交道也只有吃虧的!”
青鸾和青鳳一看陳夫人上了手,趕忙就去拉偏架,三個女人把齊國公的耳朵揪來擰去,疼得他眼淚都出來了:“那我有什麽法子!我知道我無能我成不了事!可如今要是我再不把家裏的擔子挑起來,難道要這一族人去喝西北風嗎!”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齊國公庸懦,擔不起族長的責任,栽不成大樹。可放眼望去,陳家的男丁卻比他還不如,只會敗家。
年輕一輩的少爺公子都被嬌縱壞了,京中的酒樓賭坊、煙花柳巷,處處都能看見陳家哥兒,可要說進業考舉、發奮苦讀,滿府裏找不出一個來。
陳夫人也知道,如今府裏就是看着光鮮,實則後繼無人,将來只怕還得靠出嫁的女兒接濟。
再跟齊國公說話,就多了幾分心酸:“您有您的難處,我看在眼裏。可是皇儲這些事,卻不是咱們能說嘴的……您跟着成王太子打轉兒,日後惹怒了聖人,那就是滅門之禍!我半截入土的人了,也不在乎甚死啊活的,可這一族的老老少少,他們都是靠您這個國公頭銜才能喘氣兒的……”
一說到滿門抄斬,齊國公反而下定決心跟成王斷個幹淨!既然陳家對子侄的教養已然一敗塗地,那就另辟蹊徑,總能延續家族榮耀。太子跟成王為個皇位争得頭破血流,就讓他們争去!陳家再不理會,總不至于惹出滅門之禍。
夫妻倆在堂屋旁若無人的你一言我一語,卻不料正被院裏的陳為寧聽了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