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深宮多變
第30章 三十、深宮多變
兩個人東扯西扯,直到二更天才睡着。孟旭剛眯着,還沒睡熟,趙德勝又在門外拉長了嗓子喊“太子爺、太子爺”,他一喊,孟旭醒了不說,吓得徐沅也驚坐起來。
趙德勝急成這樣,肯定是宮裏又出了事兒。孟旭套了一件衣裳坐在床上,趙德勝已經由值夜的宮女放了進來,見着太子就開始吆喝:“太子爺,楊大人在前線出了事兒!陛下急召您到文華殿!”
孟旭揉了揉眉心,朝趙德勝揮揮手:“你先出去,我跟昭容說兩句話。”
等趙德勝退出去了,徐沅緊着招呼宮人們給孟旭穿戴梳洗。常寧殿時時都有熱飯熱菜,但聖人叫得急,只怕也沒時間用。
在前線的楊大人出了事,除了楊繼業還有誰?孟旭心裏不安,一把握住徐沅給他系盤扣的手,語氣鄭重:“在家好好地,替我守好內院,不用過分憂慮。”
趙德勝在常寧殿一聲高過一聲地喊太子,縱是徐沅想瞞也瞞不住,等孟旭走了,她也穿戴規整,端坐在榻上。
沒過多久,王清惠也收拾齊整地過來了,看見徐沅第一句話就是:“宮裏出甚事了?”
具體出了什麽事,徐沅也不清楚,只能把趙德勝的話給王清惠重複了一遍,然後才說:“王姐姐,楊繼業大人可是殿下舉薦的,他在居庸關捅了簍子。你說,聖人會不會治殿下的罪?”
聖人多疑,又一心想往北地跋涉,就是王清惠也知道個大概。深更半夜把太子往文華殿叫,肯定不是什麽好苗頭,如果楊繼業把聖人北上的事兒辦砸了,只怕太子都得跟着吃瓜落。
王清惠一顆心直往嗓子眼冒,但又想到東宮如今只剩她和徐沅撐着,又強逼自己鎮定下來:“小沅,你別慌,還有我在。殿下現在進宮,只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咱們先顧着眼前的事兒。等宮裏有消息了,再做定奪。”
要說擺在眼前的事兒,這頭一件不就是成王妃的奠儀,徐沅也不知道成王府派人來報了信兒沒有,只能問王清惠:“王姐姐,可是那府裏使人報信了?”
跟太子進宮前後腳,成王府就派了專人往東宮裏報喪,因此王清惠還比太子跟徐沅早起一刻。她聽說成王妃殁了,正想第二天找太子商議怎麽走禮,卻沒想到又聽到聖人急召入宮的旨意。
事情一多,王清惠也坐不住,只能來找徐沅商量一下,先把成王妃的事兒定了:“我們倆也不是正妃,自然是不能親去吊唁。如今殿下也不在,太子妃和阿浔又懷着孕,不如派人往王府裏送了祭禮也就是了。”
這倒是個折中的法子,徐沅也應了:“咱們宮裏又沒有能給成王妃守靈的人,想來她在天之靈也不會怪罪。”
這事兒有個譜了,王清惠又開始愁陳家那個庶女,她在清涼殿聽了太子派趙德勝傳的話,心裏直罵他挨千刀的:“既是定了婚,怎麽好意思出爾反爾的!府裏樣樣都預備上了,這位爺反而說他不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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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太子能不能躲過聖人的雷霆之怒都還兩說呢,徐沅引着王清惠往深想:“王姐姐,這回只怕殿下想娶,陳家也不會嫁了……”
如果楊繼業真讓聖人北上成了天下人贻笑大方的彌天大謊,以聖人的性子,說不準就覺得是太子存心忤逆。面上恭順,背後又跟楊繼業兩個人私下勾結,只把事情往壞處辦!雖然廢太子的可能不大,但孟旭這回不死也得脫層皮。
齊國公陳家嫁女兒,說白了就是靠姻親來強撐門戶,要是知道太子被聖人厭了,只怕不會再讓姑娘嫁到東宮。
徐沅和王清惠等到雞叫三遍,內宮裏還是毫無動靜。日子總得繼續,只要還有這一口氣,穿衣吃飯的事兒就不能斷。尤其東宮還有兩個孕婦,這後院裏絕對不能自亂。
有上回白芍投毒的事兒在前,王清惠跟徐沅把個膳房守得跟鐵桶一般,還打着孟旭的幌子從武備院請了不少帶刀侍衛。王清惠和徐沅且還顧不着,只把這些帶着兵戈的人放在了太子妃和鄭浔的殿門口。
鄭浔還好,一早聽說太子奉旨進宮了,苦等了一晚上,除了眼睛熬紅了,其他都一切如常。等到徐沅帶着別枝和驚雀給她送早膳,她坐在飯桌上,提了筷,第一句卻是:“小沅,是北邊的事兒?”
徐沅佩服她的政治嗅覺,往她跟前遞了一碗燕窩八仙湯,說:“趙大監來請殿下的時候,只說是楊大人在北邊出了事。”
鄭浔端湯碗的手都在發抖,一碗湯倒灑了大半,徐沅見了,又只能叫翠霧把鄭浔手裏的碗先拿了,服侍她一口一口抿。
喝了這一碗湯,鄭浔就一把推開翠霧的手,再不肯吃東西。
徐沅怕她太過心焦,會傷到胎兒,輕輕拉了她的手,說:“我前日給殿下做了一個香包,如今得了,倒不知往裏放哪味香料。阿浔,你殿裏有內宮新賞的檀香,不如勻我一些?”
這樣的長篇大論只換來鄭浔冷冷一句:“他回不來了。”
徐沅有意寬慰鄭浔,扶着她往床上走,卻不正面回應她那句回不來,只說:“你受了驚,且先歇一會兒。”
可不是受了驚,等青煙和翠霧給鄭浔取了披在身上的外衣,還沒等服侍她躺下,亵褲上又是一灘紅。
鄭浔這個孩子,自懷上就沒有過平穩胎象,前一胎傷了身子,這回好不容易懷上了,三五不時就要落紅。張太醫回回來都勸她寬心,她當面應了,背地裏卻天天憂思更甚。
顧嬷嬷往日裏在東宮作威作福,叫鄭浔好一頓搡不說,一氣之下直接給了賞銀,把人攆回了鄉下。如此一來,青煙和翠霧兩個人在鄭浔面前也不敢多言多語,偶爾勸她一句想開點,又惹出鄭浔不小的氣性。兩個人怕跟顧嬷嬷一個下場,再不肯有所規勸。
徐沅看了一眼鄭浔下身的血,深嘆一口氣,連忙叫人去請張太醫。她偏了頭,朝外間吩咐宮人們燒些熱水來,鄭浔忍着疼,冷汗淋漓地緊抓她的衣角,說:“先別管我了……如果殿下久不回來,就說我流産了,先想辦法找到皇後和德妃,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她說的,王清惠和徐沅也想的到。且不說內宮還沒有定論,就是已經下了廢太子的旨,王清惠和徐沅想跟皇後搭上話也難。找內宮的兩位娘娘自然保險,可是怎麽找?再闖一次內宮嗎?她徐沅有幾條命,可以這樣用!
鄭浔說完就只把徐沅往外趕,再不要她近身不說,還對着她放狠話:“小沅!你信我!不用保這個孩子了……你走!你走!”
見鄭浔執意如此,徐沅只仔細吩咐了青煙和翠霧,說太醫馬上就到,讓她們倆好好服侍着。青煙翠霧恭順地應了,徐沅看鄭浔這兒到底是婦人之病,又把兩個嬷嬷從常寧殿殿請來坐鎮。趙嬷嬷和李嬷嬷資歷深,對于宮裏這些爾虞我詐見得多了,聽了徐沅的囑托,就一心一意護着鄭浔。
等把昭陽殿安置好了,徐沅就帶了宮人往長信殿去找王清惠。鄭浔聽了噩耗,好歹還能強撐着,心裏還有些計較。可是太子妃如今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一聽王清惠說聖人因為北上急召太子,就有些腹痛難忍。
吳字微一開始還不想露出異樣,直到王清惠服侍她用早膳,把手往她被裏一探,就是一手的水。劉嬷嬷在旁邊一瞧就知道,太子妃這是羊水破了,只怕是要生。
王清惠聽了劉嬷嬷喊太子妃,吓得打寒顫,這才七個多月,怎麽就要生了?但一想到徐沅之前說的催生,心裏又覺着能順産總比硬拽出來好。
長信殿一早就備了産婆,這時候叫上來接生倒不難。顧婆子比王清惠這個沒有生養過的還鎮定些,聽到太子妃的呻吟還給她寬心:“昭儀娘娘放心,太子妃娘娘這胎早已長成,此時生産正是瓜熟蒂落,您且坐在正殿上,奴才們就有主心骨。”
聽了這話,紅玉和綠雲就把帳子放下來,又往太子妃的床前擺了屏風隔斷,把王清惠往外間請:“昭儀放心,太子妃娘娘生産過,奴婢們都省得。”
王清惠坐在正殿上也不安心,一只手緊抓着小幾桌沿。宮人們一盆熱水端進來,又一盆血水端出去,太子妃娘娘剛開始還能叫兩聲,慢慢地就只剩嗚咽。
她坐不住,提了裙就要往産房去,正撞上一手鮮血的顧婆子,又被攔腰趕了出來:“婦人生産本就艱辛,昭儀可不能再給奴婢們添亂!”
就這樣,王清惠又只能癱坐回榻上。
徐沅到長信殿的時候,一看屋裏的陣仗就知道太子妃早産了,跟王清惠打了照面,兩個人俱都默契地苦笑一聲。
長信殿亂成這樣了,徐沅也不好再提鄭浔那些話,只能試着寬王清惠的心:“太子妃娘娘胎兒偏大,只怕有得等,我跟姐姐就在這兒候着。”
王清惠按了按徐沅的手,眼睛還是緊盯着那座屏風,只盼着母子平安就好。但又想到,要是拼死生下個兒子,要是太子先被廢了,不也是白忙活?
東宮都還沒得着準信兒,齊國公夫人突然叫小厮遞了帖子,要求見太子妃。無事不登三寶殿,王清惠随便扯一句太子妃正在生太孫,就叫小中人先去外院拒了齊國公府來的小厮。
誰知孟國公夫人卻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厚道人,一聽說太子妃早産,反倒不肯離去,千方百計就是要往東宮來湊熱鬧。
徐沅心裏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朝王清惠笑道:“昭儀姐姐在這兒看護太子妃娘娘,就請國公夫人到常寧殿稍坐一會子,我去跟她說清原委。”
陳夫人是個狗皮膏藥,讓徐沅去會一會也好,總不好見着東宮落魄了,誰都能來踩一腳。王清惠點了頭,輕輕囑咐徐沅:“不必與她客氣,東宮什麽時候輪得到她來撒野?”
王清惠一席話跟徐沅心裏想的不謀而合,她朝王清惠行了禮,笑得溫婉:“是,謹記昭儀姐姐教誨。”
陳夫人本來想在太子妃面前耍一通威風,一看來人只是東宮的一個小妾,心裏先生三分不屑,嘴上的話卻還客氣:“倒不承想是您來。”
國公夫人是一品诰命,本來的确輪不到徐沅接待她。但聽了她這一句嘲諷,徐沅連禮都懶得跟她見,先往正殿主位上坐了,笑道:“今兒是太子妃娘娘生産的好日子,您怎麽也來了?”
雖然有心看東宮的笑話,但陳夫人也沒忘記正經事,叫随侍的丫頭給徐沅遞了婚書,再開口就有些居高臨下:“這是我家三姑娘與太子爺的婚書,本是一樁好婚事。偏昨兒聖人身邊的王大監來傳旨,說我家三丫頭的八字倒生得不好,只怕妨礙了太子爺的青雲路。”
太子往內宮裏去了這麽久,也沒見個音信,是死是活東宮的人都不清楚。偏陳夫人是個會說話的人,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麽青雲之路。
徐沅聽了,只是淡笑:“我雖低微,但陳家三姑娘倒也見過,可是你家四房那個庶女?模樣倒好,跟我們殿下卻不般配。怎麽也得讓聖人許她一個新科探花,才配得上國公府的門第不是?”
看着年紀小,說話卻句句都厲害,又是瞧不起三姑娘,又是諷刺國公府在兒女婚事上鑽營。只不過,憑這位太子昭容怎麽舌燦蓮花,也救不了朝堂上的太子。陳夫人心裏還是暢快:“陳家無甚家底,只知道不能把姑娘往火坑裏送。”
火坑不就是指的東宮嗎?可再怎麽說,孟旭也還是太子,陳夫人就算想落井下石,也該選個好時候。
徐沅從頭上拔下一支多寶流光步搖,遞給了別枝,說:“這婚書我先替太子跟太子妃娘娘收下,這支步搖是原來我冊封的時候,皇後娘娘賞的,也算是有些年頭的古董。我聽了夫人的話,心裏喜歡三姑娘,這玩意就賞了她罷!”
說完,又繼續對着陳夫人溫溫柔柔地笑:“夫人怎麽還不替三姑娘謝恩?”
幾位國公夫人平日裏把哪家的妾看在眼裏過?陳夫人看着眼前這個年輕女孩兒,心想,今天要是給徐沅行了禮,說出去還不被笑掉大牙?不等她出東宮的門,她給太子昭容下跪的事兒就能傳遍上京!
陳夫人裝聾作啞,徐沅也不着急,只喊了一聲驚雀:“你去把太子妃娘娘殿裏的帶刀侍衛請過來,就說,就說咱們這殿裏進了賊人!”
一聽這話,陳夫人氣得拍案而起:“你算個什麽東西?敬你一聲昭容娘娘,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叫了侍衛來,還想殺了我?”
徐沅朝陳夫人裙邊拂了一碗熱茶,說話也橫了起來:“怎麽?您打量我不敢?反正太子在宮裏拘着,是生是死尚不明朗!真要魚死網破,您覺得您這一條命值幾個錢!再說了,東宮跟貴府,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怎麽就輪到您在太子的地盤撒歡?”
那兩個侍衛本就是徐沅從長信殿帶過來的,不消片刻兩個人就架着陳夫人往外走,刀架在她脖子上了,陳夫人還知道喊救命。
徐沅也不是真想要她的命,就是想掙這一口氣,等陳夫人被扔在院裏,徐沅又客氣起來:“東宮本是好客,您要解除婚約,我們也應了,還給了賞。您怎麽就天生反骨,不肯服輸呢?只要您今天規規矩矩給我磕了頭,我保證您毫發無傷地回府!”
陳夫人看着橫刀相向的兩個侍衛,才發現徐沅不是吓唬她,貼身服侍的丫頭們已經被扣押了,她有心想喊兩句,徐沅又跟她說陳府的馬夫和小厮已經出去賭錢吃酒了。
讓她別白費力氣。
誰叫她上趕着找死。
再不磕頭,就割了她的腦袋喂狗。
陳夫人清楚,如果太子真的倒了,東宮也不怕再背上一條血案。
最後還是恭恭敬敬給朝徐沅行了三拜九叩大禮,喚一聲:“昭容娘娘得罪,請娘娘見諒。”
東宮裏的人,對着聖人皇後處處容忍也就罷了,一個異姓國公也想來作踐人,也不細想想自己配不配?徐沅安安心心受了陳夫人的禮,又把人扶起來,只說外頭有人送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