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嬌花照水
第17章 十七、嬌花照水
等第二日太子酒醒了,見着徐沅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倒流露出幾分心疼:“喝酒誤事,以後再不會了。”
嘴上乖覺,心裏卻在可惜這麽好的身段偏遭了難。
徐沅在一堆衣裳裏找小衣,遍尋不着就朝太子發脾氣:“都是您幹的好事!現下連衣服都尋不着!”
一件衣裳而已,孟旭趕着上朝,比徐沅起得還早些,已經在用早膳了,叽裏咕嚕往肚裏灌一碗粥,說:“急什麽,這屋裏就這麽大,衣裳還能長腿兒跑了不成?”
徐沅見跟太子說不着,只能提了聲音往外間喊人:“別枝,驚雀!”
別枝和驚雀聽到自家主子在喚人,也不跟含章殿的小中人說笑了。一進內室,先恭恭敬敬給太子行了禮,而後才走到床前問徐沅:“昭容,怎地?”
一早上剛起來,徐沅就被這一個二個氣了個半飽:“你家娘娘連衣裳都找不着了,還問我怎了!”
啊?別枝和驚雀一頭霧水,心想徐娘娘您回回侍寝不都是這麽個境況,今兒怎麽還計較起來了。
但畢竟是主子的吩咐,別枝和驚雀也不敢跟她辯什麽,立馬在地上床上榻上到處翻找徐沅的小衣。
到最後實在找不着了,驚雀只得翻出來一件備用的:“要不昭容您先穿這個?原都是預備好的。”
搞了半天,奴才們都習慣了她侍寝之後找不到衣裳。徐沅一想就覺着太子可惡:“殿下作甚回回都要捉弄我!讓我在丫頭們跟前鬧個沒臉!”
無端挨了一頓怼,孟旭卻笑得一臉燦爛:“關我甚事!我可天天都還要吃徐娘娘的派頭的。”
徐沅敬他怕他卻不把他當作洪水猛獸,孟旭跟她一道相處,總是感覺舒适、親昵,但又不會逾矩。甚至徐沅惱着他,拿話刺他,他還更得意些。
孟旭跟徐沅處得慣,既因着她床上豔若桃李,卻也不全為着香暖雲屏那些事兒。
太子這兩天得意,成王卻怎麽都不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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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婆婆落了難,成王妃肚裏揣着孩子還急得嘴上都撩了泡,偏成王自家還天天眠花宿柳,悠閑得很。
好不容易等到成王在關雎館歇一晚,趙鶴嫣就算惹他發氣都要問一句:“母妃在宮裏遭了罪,妾本遞了摺子想去瞧一眼,還不等坤寧宮那位發話,父皇反倒對着妾好一頓罵。”
成王妃不懂,成王自家卻看得明白:“你別往宮裏傳信兒了,更別往王懷瑾跟前打探。”
趙鶴嫣卻也不是真可憐文貴妃,只不過利益相關,一損俱損,她倒不好袖手旁觀:“爺說得甚話?難道母妃落了難,王府反倒不管不顧嗎?”
因着文貴妃往日盛寵,成王妃在外交際得了多少奉承讨好,如今一下變了天,她自家只怕還醒不過來。
見趙鶴嫣執迷不悟,孟昕只得把話再挑明一點兒:“你再往父皇跟前湊,別說娘,就是整個王府,都得一塊兒陪葬。”
聖人劍已出鞘,不見着血怎麽往回收。
孟昕正憂心文貴妃保不保得住性命,成王妃卻還在做春秋大夢:“爺別唬我,往日母妃也不是沒有行差踏錯的時候,不見得就爬不起來。”
爬?怎麽爬?除非文貴妃能把欠東宮的血債連本帶利地還了,不然哪有什麽連爬帶滾。
到底是自己的親娘,成王也不想害她,更不會由着趙鶴嫣胡鬧:“縱上面那位願意施恩,那東宮呢?太子呢?他這些年受了多少閑氣,他會善罷甘休?”
這麽些年都在受氣,難道一朝就能得勢不成,趙鶴嫣不服:“那一宮算什麽東西?依我看,就是爺太好性了,要是一早就廢了他,如今哪有這些麻煩?”
廢太子,成王自家這麽想,但被趙鶴嫣一說出來,他反而真動了怒,擡手就打了她一耳光:“我們父子兄弟的事兒,還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
顧忌着成王妃的身孕,也沒有使多大力。
成王雖不是什麽良配,卻從來也不跟女人動粗,趙鶴嫣突然吃了教訓,扶着肚子就要往外走:“我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您就打我!為着她一條賤命,我費了多少心血,難道我只為了我自個兒嗎?”
兩個人養育了三個孩子,往日就算說不上鹣鲽情深,但成王多少也願意給關雎館幾分薄面。
如今鬧成這樣,倒把成王妃身邊的玉樹、瓊枝吓得不輕。兩個人連忙跪在趙鶴嫣面前,抱住她的腿兒不讓走:“王妃息怒!您肚裏還有一個呢!”
趙鶴嫣自嫁進皇家也沒受過這種委屈,因自己說了一句實話就要挨打,她氣得渾身發抖,也顧不上兩個宮女的哀求,只道:“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想要嫡子、想要權勢的時候就給我個好臉,一轉頭又将往日情分忘個幹淨!早知如此,王爺何苦娶我!”
縱是怨偶,也是聖人指的婚,如今說什麽都為時已晚。
這段姻親,不光趙鶴嫣試着煎熬,成王自家一樣嘗不到甚好滋味。今兒借着趙鶴嫣鬧這一通,他甚至有了別的念頭:“王妃既然對本王諸多怨怼,不若咱們就此合離,一別兩寬!你若樂意,本王立馬便跟父皇請旨!”
原以為是夫妻拌嘴,沒想到成王先吃了心。
玉樹、瓊枝不敢去惹氣頭上的王爺,只能一個勁兒地給趙鶴嫣磕頭:“王爺意氣之語,王妃莫要動怒。”
宮人們粉飾太平,趙鶴嫣自己卻知道成王不是說笑,也歇了心思,一屁股癱坐在榻上:“說得好聽,什麽合離,不過就是休妻下堂!”
成王妃這頭猶豫不決,孟昕卻是一意孤行:“只要你願意,退了婚書聘紙,解了父母之命,你我再無瓜葛!”
成王說得潇灑,妻子兒子通通可以抛下。趙鶴嫣卻還想着自家兩個孩兒:“休了我,王爺自可再尋良配。但煜哥兒剛開蒙,祺哥兒才長牙,你要為他們尋個什麽樣的後母?”
肚裏還有一個沒生出來,成王就動了休妻的念頭,還這樣大大咧咧說了出來,底下的人也是一臉懵。
孫福禮有心上前勸一勸,還沒開口就被成王攔了下來:“大伴兒休要多言,本王心意已決。”
見成王堅決如此,趙鶴嫣血氣上湧,也一口應下:“事已至此,覆水難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
成王安然無恙地回了上林苑,立時就往聖人跟前遞了合離的摺子,徒留成王妃在關雎館抱着肚子痛得死去活來。
既是王妃動了胎氣,又見了紅,成王那頭還不聞不問。玉樹、瓊枝再沒有主意也知道好歹,立馬就把養在東暖閣的穩婆先請了出來。
田婆子一直給成王妃接生,卻也沒有遇到過這種症狀,雖然足月,但胎位不正,再加上産婦又動了氣,怕是不好生。
她心裏擔心這回差事恐辦不好,面上卻還是鎮定地吩咐瓊枝:“姑娘去拿些參片來給王妃含着,羊水剛破,宮口尚窄,只怕還有得等。”
成王妃有過生育的經驗,想來宮口應該開得快才對,可田婆子左等右等,王妃的宮口就只肯開二指有餘。
婦人産子,十指寬的宮口尚且不夠,成王妃這二指寬又有個甚用?
田婆子急得坐立不安,心裏明白靠成王妃自個兒是不行了,她只能自家用熱水淨了手,拿着熱帕子不斷擦拭着成王妃的下身。
倒有些效果,田婆子就着那道口兒也能模糊看見個東西像是孩子的頭。
這一弄,成王妃也只開到三指就再無動靜。
田婆子覺着奇怪,怎麽這肚裏頭倒像個死胎,偏又沒個一塊兒拿主意的人,她只得先叫成王妃:“您忍着疼,再往下使使勁,宮口不開,奴婢也施展不了拳腳。”
趙鶴嫣自己也發覺了異樣,肚裏這個根本就不想出來,她只得吩咐産婆:“田嬷嬷,這是怎了?”
田婆子不好說透,把熱帕子一扔就喊人:“玉樹姑娘,快請太醫來!”
偏今兒又是休沐的日子,輪值的太醫本就少,再加上成王府如今的境況,螞蟻見了也要繞道走。
玉樹把太醫院轉了個遍,就是無人應承她去給成王妃看診。
誰知碰巧撞上了太子妃身邊的綠雲來太醫院取八寶丹,玉樹顧不得往日恩怨,也知道太子如今說話管用,見着人先跪了:“綠雲姐姐救我!”
綠雲還是頭一回見着成王府的奴才這麽規矩,也不拿喬,笑得和煦:“這不是玉樹姐姐?”
東宮和幾個王府裏伺候年輕宮嫔的侍女們,都是同一批從宮正司出來的,因着玉樹、瓊枝年紀稍大一點,綠雲她們往日見了都還要喚一句姐姐。
玉樹明白如今自家失意,她家得意,又有求于人,姿态擺得更低:“綠雲姐姐,我們家王妃早産了,太醫院的醫正們都抽不開身,如今只有專為太子妃看診的張太醫還有餘暇,求姐姐垂憐!”
都快滿九個月了,也算不得早産,綠雲只作不懂:“玉樹姐姐這是說的什麽話,王妃着急,先召張太醫過去也無妨,太子妃娘娘絕不會多嘴。”
既要召太醫,總得先有個像樣的旨不是。
嘴裏說着無妨,手上卻只管跟醫官拿藥,再不會幫玉樹美言一二。
玉樹心頭發苦,面上還要賠不是:“綠雲姐姐何苦折煞我!如今全靠姐姐一息憐憫,還求姐姐替我跟太醫道一聲有勞!”
東宮不發話,玉樹就是哭瞎雙眼,張太醫也不會看她一眼。
偏偏綠雲拿了八寶丹就要走:“你我姐妹,說這些作甚?”
同樣都是為皇家開枝散葉,太子妃吃了多少苦,成王妃受點疼有什麽了不得的,至于滿宮裏嚷嚷嗎?
綠雲走在回宮的路上仍心有不平,但一想到太子妃的囑托,就又對身後小宮女道一句:“你去給張太醫說一聲,就說讓他入夜去看看成王妃,到底是東宮的一番心意。”
小宮女擡頭看了看日頭,想這離入夜還早着呢,但一想到婦人生産本就耗時,又不疑有他的回去報信兒了。
紅玉瞧着綠雲回宮時神采飛揚的模樣,只當她是揀了銀锞子,一把搶過她手裏的八寶丹就往匣子裏放:“你作甚樂成這樣?”
綠雲歪着頭,翹翹嘴:“無事窮開心還不成?偏只許你日日顏色好,不許我片刻暢快?”
紅玉說不上傾國傾城,但總也有些姿色,聽了綠雲的編排,還是好脾氣:“鬼丫頭,太子妃娘娘日日吩咐你往太醫院去,也不好好治治你的失心瘋!”
該得失心瘋的可不是她綠雲,而是另有其人。
太子妃正倚靠在榻上看開元天寶遺事,一本民間文人杜撰的閑書。綠雲興沖沖地跟太子妃描繪了成王府是怎麽吃癟的,誰知卻只得了吳字微寡淡的一個“哦”。
綠雲覺着太子妃無趣:“奴婢們這麽高興,偏您不鹹不淡!”
紅玉見她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還想着壓一壓:“成王妃那頭到底不好鬧出事來,太子妃的吩咐你可辦妥帖了?”
今兒日頭好,吳字微透過紗窗都能看到外間花紅柳綠,起了些出游的興致,也不理綠雲,只吩咐她:“日暖風和,春色正好,你搬一把躺椅到紫藤花架下,我出去發散發散。”
孟旭這頭也聽說了成王府的動靜,成王夫妻倆大庭廣衆鬧着要合離,下人們背地裏都傳遍了,不消入夜,各家各院就都知道了。
成王會出此下策孟旭不意外,讓他意外的卻是太子妃的反應也這麽快。他扯故去看看吳字微,卻沒想到在院裏遇見個睡美人。
太子妃懷孕清瘦了不少,卻多了幾分弱柳扶風的韻味。孟旭離她很有幾步路,只能看見她閉着眼,嘴角含笑,身上還蓋着一本書。頭頂的紫藤花随暖風輕輕搖曳,薊粉海棠雲紋春衫倒襯得她跟嬌花照水一般柔美。
此等怡然自樂在徐沅身上常有,在太子妃這兒卻少見。
見太子不開口說話,綠雲只能先喚了一聲:“太子殿下。”
吳字微不曾想太子這時候會來,朝他露出個惬意的笑:“殿下怎麽這會兒來了?”
孟旭實話實說:“來看看你們母子,今兒進得香嗎?”
太子妃的孕吐這兩日已有見好的症狀:“這兩日倒還好,想是不會再吐了。”
聽說太子妃吃得下東西了,孟旭倒更高興幾分:“你好好養着就是,外面的事有我,再不必費心。”
吳字微知道太子指的是成王妃生産的事,也不跟他虛客氣:“也不是什麽大事,三弟妹到底緊要些。”
成王心裏想的,孟旭大概也能猜到。借着跟成王妃鬧別扭,就想把文貴妃的事混過去,往聖人跟前弄這一出苦肉計,倒比天天請罪還管用些。
那藥遞上去一兩天了,也沒見宮裏傳出喪訊。要是讓成王把握住了聖人的心思,只怕文貴妃還真能有一條活路。
東宮兩個孩子換成王府一個孩子,這事兒本來就不值當,更何況這些年成王他們弄的鬼,又不止孩子這一樁。端慧太子死于聖人的猜忌不假,可帝王疑心不也是旁人撺掇起的。
往日裏太子害怕自己老爹會像殺端慧一樣殺了他,可如今抓住了聖人的命門,總要看見點兒不一樣的東西才好。
成王想當着天下人的面賣慘,孟旭卻不會買他的賬。就是吳字微不吩咐張太醫,孟旭自己也會做出個兄友弟恭的模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