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誰福氣好
第9章 九、誰福氣好
太子在太子良娣出小月的日子召了太子昭容,這對于整個東宮來說都是個很新鮮的故事。
畢竟在衆人眼裏,不管比什麽,徐沅拍馬都趕不上鄭浔,她竟然有本事橫刀奪鄭浔之愛,實乃匪夷所思。
太子的後院一直都像一鍋溫水,妻妾之間總是上行下效,各得其位,根本鬥不起來。這着實讓東宮的奴才感到索然無味,因此喪失了很多工作積極性。
別枝就曾對徐沅表明,與她一起進來的一位姿色尚佳的小姐妹被分到了成王府裏,在某一個成熟的夜晚就被成王收用了。但這種事情在太子宮,基本上是不可能發生的。
太子一個月裏得有一小半的日子被聖人派出去辦公,就算在東宮,一個月也有五六天自己在含章殿将息,并不曾召人相陪。
叫人侍寝的日子半個月不到,太子妃固定八天,就算懷孕也不曾短少。太子良娣再占四天,餘下那兩三天,泰半王清惠還要占去兩天。由此可以得出,徐沅一個月侍寝的次數,真的是少得可憐。
所以對于徐沅成功争寵這件事,大夥兒百思不得其解,最後紛紛無奈将她得寵歸結于運氣好,運氣好所以聖人沒有治她的罪,運氣好又得了太子的青眼。
但總之,大家都默認這是在打昭陽殿的臉,甚至下人們都期待着太子良娣能夠站出來将徐沅這個邀寵媚主的妖妃暴打一頓,好給深宮無聊增添一樁美事。
只可惜,昭陽殿和常寧殿的主子奴才都還是客氣再客氣,恭敬再恭敬。太子良娣跟太子昭容見了面依舊姐姐妹妹親親熱熱,殿裏的奴才還是姑娘嬷嬷您先您先。
衆人打眼一瞧這做派,看熱鬧的興致大減。
只要沒有人下猛料,東宮這鍋水就依舊溫吞,根本燒不起來。
人人心裏都有一杆秤,又怎麽鬧得起來?
鄭浔一宣布身子好了,王清惠迫不及待就把管家的爛攤子給她扔回去。
她看得長遠,想得透徹,說破大天也輪不到她來當太子的家。與身份不匹配的事就要少做,不然後患無窮。
何況,太子這些日子雖然在清涼殿歇的多,但王清惠卻清楚自己這殿裏并沒有外人看起來那麽鮮花着錦,烈火烹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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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昭儀倒是灑脫,她身邊的宮人們還跟着嘆息。
知春和襲夏一直唠叨:“昭儀您管家這一個多月本就是處處體貼,太子殿下當面贊不絕口,下人們背地裏也承情,怎麽那位一好了,竟沒您的位置了?”
宮人們所知狹隘,王清惠也不會同她們計較,只道:“我知你們的難處,因我管着家,你們行事也多方便不是?只今日裝糊塗,昧下這權柄來,來日太子妃問我要呢?既本來就要還的,又何苦惹一身臊?”
當家三年,貓狗都嫌,再加上東宮又不是那麽好管的家。這一灘渾水,王清惠根本不想再沾。
王清惠輕松了,鄭浔卻對着一屋子的帳簿禮冊發起愁來。她也知道,沒了太子妃,她就必須當起這個家來,但王清惠這撂挑子的速度也太快了。
她身子才剛好一點,如今就算是太子留宿,她也會勸着他走。雖說已經大好,但下身卻總是淋漓不盡,叫她怎麽侍寝?
偏這時候還不能靜養。
王清惠這做派倒讨了顧嬷嬷的好,嘴裏誇獎不斷:“王昭儀倒是知禮,聽您大安就把東西還回來了。”
這話說得就好像鄭浔一開始就是管家的那個人一樣。
其實顧嬷嬷還想借機踩兩句徐沅,但是一看鄭浔愁眉苦臉的樣子,又不敢太放肆,生生憋出內傷。
倒是青煙和翠霧看得明白些,還寬慰道:“您別操心,這些內宮瑣事,有我們還有嬷嬷替您料理。您只管安心休養,再替太子殿下養育一位皇孫才是。”
鄭浔聽了,多少有些安慰,也就着人理起事來。細細問了太子爺最近的人情走禮,各處的節禮都有疏漏沒有,還有宮裏各處的支出記帳、年節封賞、人事變動等。
不看不知道,一看倒看出很多麻煩來,又免不了對王清惠工作疏忽的地方進行大刀闊斧的修繕。
滿打滿算,鄭浔花了三日時間才對上一任管家者工作不細致的地方做了善尾,總算是把帳面做平了。
東宮裏的規矩也重新興起來,各處閑雜的人手也都有了執事,因着白芍的事,又放出去一批來歷不明的宮女內侍,只留下那些知根知底的老人。
她本來還在一堆爛帳裏埋頭苦幹,直到太子妃身邊的紅玉姑娘來通傳:成王妃以及趙王妃攜禮來探望良娣,此時正在長信殿等候。
紅玉一語未了,竟直接要鄭浔稍微收拾收拾随她一起去見客,可能怕太子良娣緊張,還安撫道:“太子妃也一道請了王昭儀和徐昭容呢。”
成王妃和趙王妃特意相邀來東宮看望鄭浔,也算是來替文貴妃致意的。畢竟鄭浔那個孩子是在文貴妃眼前折騰沒的不是。
太子妃身子重不說,懷相也不好,連坤寧宮的圓圓且顧不上,這時候反倒又念起李皇後把圓圓接進宮的好來。
但成王妃一行人既登門拜訪,說白了就是來賠禮道歉的。成王妃又将臨盆,辛苦如此,吳字微也不好避而不見,于是硬撐着坐在榻上跟成王妃和趙王妃兩個噓寒問暖。
太子妃原是一張圓臉,現下瘦的都成了個尖下巴,成王妃趙王妃還是臘八冬宴見過一次太子妃,現下都覺得奇怪:“您怎地如此清瘦?想來是肚裏這個不體貼?”
兩個孕婦倒還能說上兩句,太子妃一面安排人去請東宮幾個妾,一面又示意綠雲給兩個王妃安座上茶,接話道:“不像三弟妹好福氣,都五個月了,還是寝食難安的,憑他什麽山珍海味,總無福消受。”
吃不下睡不着,還得保着肚裏那個長成,母體虧損是必然的。太子妃再怎麽瘦,她這肚子可比尋常五個月的還大上幾分。
成王妃看得明白,知道東宮這是孤注一擲,只不戳破:“二嫂受苦了,只盼他生下來好好孝敬你就是了。”
婦人生子,千奇百怪。成王妃的産期在三月底,她懷三胎都是能吃能睡,從沒受過太子妃這種苦。
趙王妃雖然大婚兩年無所出,但也看着成王妃懷了兩個,心裏對太子妃的懷相不免起疑:“二嫂這胎也太奇怪了些,尋常婦人害喜總也有個定數,你這眼瞧着都六個月了,怎麽還……”
這為人處世講究一個看破不說破,顯然趙王妃許蓁是不具備這個覺悟的。
一席話弄得太子妃成王妃兩個人都不好接話,還是成王妃反應快:“阿蓁你又沒有生養過,知道什麽?婦人有孕不就是鬼門關裏走一遭,你當字微想受這苦不成?”
說起來太子妃和成王妃原還是閨中密友,只是後來走向了不同的位置,面上就不好怎麽來往。
成王妃一聲字微勾得太子妃想起剛進內宮時兩個人互相扶持的情誼,順嘴就說:“鶴嫣你說四弟妹做什麽,她不受這些罪,不比我們福氣好?”
成王妃坐在榻邊,就近拉拉太子妃的手,點點頭:“這話不假。”
太子妃無心之語,許蓁卻被說得羞紅了臉。趙王只把她當個鎮宅之寶供着,卻并不寵她。她膝下無子,就連郭昭儀也時有挑剔,出來交際還得看三嫂趙鶴嫣的眉高眼低。如今兩個嫂嫂當着面這樣嘲弄她,竟也無法自白一二句。
而太子妃和成王妃則真個敘起舊來,只招呼宮女們伺候趙王妃喝茶吃點心,許蓁在一旁話都說不上一句,急得眼睛都紅了。
還是鄭浔一行人的到來打破了室內僵硬的氣氛。東宮的姬妾們別的事上心還有限,但一說到跟成王趙王的妃妾打太極,那絕對個頂個都是高手。
按照規矩,鄭浔她們三個給兩個王妃見禮,成王妃和趙王妃也禮節性地還了半禮。
太子妃的寝殿原就不大,內裏還有一間碧紗櫥被隔開,外間起居的地方被一屋子女人占了去,總顯得有些個擠。
鄭浔眼角略微掃一掃成王妃和趙王妃的模樣,就知道今兒這兩人不過是拿她充藉口,真正的來意只怕還沒跟太子妃挑明。
既說見她,那她便來坐着,只管禮數周全地應上一兩句就算了。
太子良娣都是這個态度,王清惠和徐沅兩個位分低,更不會上趕着跟成王妃、趙王妃找話說,不論哪一句犯了這倆人的忌諱,趕明兒就被文貴妃拉過去喝茶。
成王妃看着太子這幾個美嬌娘行動之間對主母的恭敬,一時間倒生出許多豔羨來:“還是二嫂有福氣,不僅二哥體貼,就連底下的妹妹們都與你貼心。”
她自家後院那些花穗柳葉,趙鶴嫣是一個都看不上的。那些貨色的談吐做派,不說別的,就給東宮這幾位提鞋都不配。
另外兩個先不論,鄭浔身份多貴重啊,那是聖人和皇後親自教養的女孩。縱不配太子,日後封個郡主也不在話下。現如今還不是老老實實在東宮當着妾,處處低就還事事周全,這就很難得。
偏生成王府裏那幾個瘦馬狎妓日日在那調三斡四,惹是生非,叫人不得安寧。
成王妃越想越氣,面子上的和煦都快繃不住了。大家看着成王妃一臉郁色,都能猜出個七八分來。
還是鄭浔主動虛掩着嘴笑道:“我們底下這幾個縱體貼吳姐姐也有限,不像您,王府後院多美人嬌客,貼心的自然多。”
趙王妃聽了這話,直接笑出聲來:“三哥府裏那一堆是些什麽貨色?不氣三嫂就是萬幸了,還貼心呢。”
成王生性風流,處處留情,宮內宮外都司空見慣。
前些日就有個歌姬在上京各處的青樓酒館遍地嚷嚷自己懷了成王的種,日日往王府跟前鬧。
那歌姬閨名妙儀,是個難得的聰明人。心知自家若不鬧便只能由得成王妃擺布,于是更加不要命的一味混說。
連成王下面那東西的尺寸,與她耳鬓厮磨說的那些個好話,甚至連成事時是個甚滋味都說的繪聲繪色,打定主意就是要賴上成王。
成王妃不用出去打聽,天天在自家府門就能聽到那女人柔若無骨的如泣如訴。
先趙鶴嫣還派人去趕她,誰料不理她還好,一去招惹,她就作勢往門口的石獅子上撞,口中都是什麽以死明志、一屍兩命。
出了人命就得背官司,成王不怕官司,但為着個破鞋卻不值當。不就是添一雙筷子的事,成王妃把心一橫,一頂小轎先将人擡進後院。
原來趙鶴嫣打量着成王自家應該是把這個女人抛之腦後了,不然也不會由着她天天胡鬧。
誰知道一把人放到他眼前,成王似又想起了往日兩廂情好時那賤妾的千嬌百媚,竟還百般擡愛她。
趙鶴嫣素知成王性好女色,只不想這麽沒規矩,氣的當時就見了紅。成王一看妻子的症狀反倒真有幾分顧忌,狠下心來閑置那賤婢在待月閣,再不理會。
但只有那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
妙儀擡了侍妾且還不知足,眼瞧着成王妃懷着孕,自己縱下個金蛋也無益。就日日在待月閣臨風灑淚對月長籲,憑幾句不成文的酸詩與成王暗通款曲,又勾得他日日魂牽夢萦。
這些笑話不僅民間愛看,徐沅她們這些深宮婦人也愛看。
鄭浔的話像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趙王妃更是直接就把這把刀插進了成王妃胸膛裏,讓她有苦難言。
徐沅有時候真的看不明白,趙王妃到底知不知道誰是她的盟友,郭昭儀又是從哪找的奇葩兒媳婦。
幾句話說得成王妃氣都氣不起來:“我們府裏的那幾個縱有阿浔一半體貼我也認了。”
許蓁見終于插進去話,連忙抓住機會續上一句:“三嫂你們府裏那是幾個嗎?我之前還愁我們府裏那二十幾個怎麽安置,一看你們府上少說也有四五十號人,也不知道你從哪尋來那麽大的地界?”
還能怎麽安置,眼下得寵的就好吃好喝養着,沒有正經身份又失寵的就幹脆發賣了,或返還本家,或遣去幹粗活。
總之趙鶴嫣想得明白,只要過了成王的新鮮勁兒,她就有本事讓他再想不起這個人。
當然,待月閣那個妙儀賤人除外。
成王妃能這樣,一是她自家有手段,二是成王跟聖人一樣好色薄情,女人玩了就忘了,再不會提一句半句。
太子妃也不好讓成王妃處處吃癟,出聲緩和:“你瞧四弟妹說話,難道父皇賜給三弟的府邸住不下幾百號人?”
聖人給成王禦賜的宅子可占了大半條街,不養女人還真浪費了。這也就是成王,于美色之事上聖人從不苛責,父子倆還總是互送美人。要是放到太子身上,徐沅覺得皇帝老兒都有可能直接扯故廢了他。
再往下就不能深究了。鄭浔也知道這個道理,立馬話鋒一轉:“正是這個道理呢,成王一向得聖人看重。嬌妻美妾、良田茂林,從聖人手裏漏出來的還少了?”
成王妃憋着氣,不受這種恭維,也懶得再彎彎繞:“二嫂,我今兒來卻不止為阿浔一個人,倒還想借二哥二嫂一處地方使。”
趙王妃見切中肯綮了,終于想起來自己的使命,幫腔道:“三嫂不說我都快忘了!是這樣的,眼瞧着就是花朝節,我們家那位想辦一處春宴請兄弟姊妹們同聚取樂。男人們由二哥帶着賽馬鬥雞,我們女眷們還可以聽戲下棋。二嫂看好不好?”
徐沅聽趙王妃的談吐,又覺得辦正事的時候,她還是有幾分聰明的。可能郭昭儀就是喜歡她這種時靈時不靈的性格也說不準。
太子妃不接趙王妃的茬,轉頭問成王妃:“這原是好事,你們府上原是先帝的胞兄恂親王曾居過的,裏面亭臺樓閣、花鳥蟲魚、樣樣精致。我們東宮且還比不過,設宴請客放着這麽好的地方不用,反而問我借清寧宮作什麽?”
徐沅幾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東宮本來就淺,成王妃這樣大張旗鼓地,哪裏是要借東宮,分明是看上了太子別的地界。
果然就聽趙王妃叽叽喳喳:“二嫂在想什麽呀!你這清寧宮就夠打個轉身,既要設宴取樂,自然要一開闊地界。”
王清惠坐不住了,饒有興致地問:“也不知王妃要什麽開闊地界沒有!你們兩府養個百十來號人都稀松平常,我們東宮住這幾個人且費着勁,縱我們想借不也有心無力?”
但這會兒大家都知道,成王妃估計就是想要太子剛冊封時得的那處皇家園林,或者說貼上了太子專屬标簽的地方——南苑。
成王妃嘆道:“原也不是為着地方大小,是想着先太子遠行後,南苑不是再沒用過,那麽好的地方竟浪費了。”
其實也不是沒用過,時氣好的時候,徐沅她們就經常套車去跑馬垂釣,只這話太子妃不會說:“大哥早逝,父皇本就傷痛欲絕,再提南苑豈不徒惹傷心?”
成王妃也不着急,話裏話外都是勢在必得:“那是原來,此後再不會了,我今兒原就是帶着父皇的聖旨來的。”
說完成王妃就笑吟吟地讓随侍的宮人念了聖谕。
怪道呢,口氣那麽大,一出口就是南苑,原來一早就算計好了。
太子妃跟着改了口,只面上連最後一絲故人相逢的喜氣都沒了:“三弟妹既有聖旨,何不早點拿出來?難道東宮衆人還會忤逆父皇不成?”
成王妃見目的已達到,一開始受的氣就都疏散了,又恢複了原來的從容不迫,擱下茶盞:“知道二哥二嫂孝順,父皇原說讓我一手操辦,我想着總要與二哥二嫂說一聲,以免誤會。”
天家兄弟關系不好,很大程度上都是聖人在背後撺掇的緣故。像這樣莫名其妙把象征太子身份的莊子借給成王府辦春宴,就真的很難得到東宮衆人的理解。
畢竟南苑,它不是一處簡單的皇莊,它象征的是儲君的恩寵與天家的威嚴。可以說,從大邶朝第一任君王至今,只有儲君能夠決定南苑的命運。
可眼下,這最後一份君恩也任人予取予求。
送走了兩個王妃,太子妃也沒什麽說話的興致,只囑咐鄭浔晚上把成王妃的要求跟太子提一下,看他是個什麽态度。
其實若真的只是借去辦宴也沒什麽,就怕他們有別的打算,太子又不是懦弱無能的人,也不會樂意讓外人來當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