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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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媛媛覺得楊生可能是病糊塗了,睜開眼就眼淚汪汪的看着自己,一副我特別特別委屈但我憋着不說偏不說的倔強小可憐模樣。
裘媛媛上去摸了把:“燒退了啊。”
“媛媛,”楊生忽然開口,他嗓音正是變聲期,加之剛睡醒,說話聲音有青少年特有的暗啞“我剛剛做了個夢。”
裘媛媛如個善解人意的貼心小棉襖:“做噩夢了麽?”
楊生小幅度的點點頭。
他沒做夢,他只是想以此為借口同她訴說:“我夢見我五歲的時候,也是冬天,一個人要我娘下河給她撈手絹,說撈起手絹就帶我娘去見皇上,”他說時眼中一派清明,無悲無喜,似乎是在和裘媛媛說:這套劍法,應該如何如何練。
裘媛媛不自覺直起後背,認真聽着。
“我娘直接便跳下去,撈起來時只剩一口氣在,問我:‘你父皇來了麽?’”
說完看向裘媛媛,裘媛媛沒想他在山坡上吹了半宿的風回來就突然和自己講這個,前天還是一副避而遠之的模樣。愣愣的看着他,斟字酌句道:“呃……你娘好癡情。”硬生生把同情的話吞了下去。
楊生看着她,眼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那目光叫裘媛媛如坐針氈。
“媛媛……”
裘媛媛忐忑:“嗯?”
楊生望着她的一雙眼睛,一雙眼裏澄澈如天山上冰雪化做的泉水。
這樣幹淨,不含雜質。
到嘴巴的話他突然咬着舌尖吞下去,近乎絕望的閉上眼睛。
他憑什麽說中意她,憑什麽能生出喜歡,愛的心思?
楊生痛苦的想。
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徒徒依仗個狗屁身份才能接觸她,這個身份還害他一家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沒什麽,我想再睡會。”
上回一句“你多久沒喚我哥哥了?”楊生活生生大半年沒理自己,這會好不容易願意親近自己了,裘媛媛忙道一句“那你好好休息”,跪安了。
自這之後,楊生對裘媛媛的态度變的奇妙起來,經歷了“看起來愛搭不理,其實是很愛搭理”到“突然冷漠”再到現在“分不清到底想不想搭理”。
楊生現在的狀态叫裘媛媛很糾結,好幾次抓住他偷看自己,興致勃勃的去找他,他立刻板着臉,或者幹脆扭身不看她,波瀾不驚的:“嗯。”一下。
直到某一日,裘媛媛在膀胱的號召下睜開眼睛,迷糊間看見床前立了個黑影。
她登時清醒了,卻又不敢動作,一面裝睡一面憋尿,提心吊膽的煎熬了大約半個時辰,這團黑影終于有了動作。
被窩裏,裘媛媛緊緊攥着手心的木簪子,等這人靠近,就一簪子摁進他喉嚨裏。
這黑影慢慢走過來,緩緩彎下腰。
正在此時,裘媛媛聞道獨屬于楊生的氣味,這味道着實難以描述,像是皂角裏混了墨汁又帶點冬日雪花裏的清冷,更重要的是有一種獨屬于楊生的味道。
總之這種奇怪卻不難聞的味道,天底下,獨楊生一份。
裘媛媛懸着的心放下來,驚疑不定,正想着要不要繼續裝睡來避免尴尬。
額頭猝不及防被一個柔軟溫和的物什貼中,伴随着隐忍克制的呼吸,硬是在她額頭上停留了許久。
……這是個什麽情況???!
接着連續好些天,裘媛媛留了個心眼,沒再睡那麽沉,楊生簡直是一天一打卡,每回淩晨出門前,都要來她床前木棍子般站上個幾刻鐘。
她愣是從來沒敢睜開過眼。
這麽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月,一場小風寒最終不能要了鬼面離這個滿手血的刺客,偶爾楊生與裘媛媛在院子裏練功時他也會在一旁看着,出言指導一二。
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她們已在這兒逗留的夠久,準備次日離開,柳月出門買菜去了,三人照舊在小院裏各忙各的。
彼時有人來敲門,裘媛媛離門近,撂下劍便去開門,只當是來聽小曲的,不料門一來便見門外站了好些個白衣人。
熟悉的裝扮叫裘媛媛心頭一跳,反手欲關上門,領頭的男人卻上前一步将門卡住了。
裘媛媛強自鎮靜:“我們這幾日不唱曲兒了。”
一清瘦男子從一群白衣飄飄的人牆裏擠出來:“小妹妹還記得我否?你莫怕,我們是來解救你的,你且讓一讓。”
裘媛媛并不記得他,但看他這身打扮也能猜到這是上回屋頂上逮着她們的人。
裘媛媛心裏罵了聲娘,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她果然不該心軟。
“你們要幹什麽?”
領頭的人本就面色不善,見裘媛媛不配合,臉就是一沉,劈手來打她。他身後的清瘦男子手疾眼快,将裘媛媛提溜起來,男人舉着高高擡起的手,瞪了男子一眼:“哼!”将衣袍一甩,走了進去。
裘媛媛從這人手裏掙紮下來,在一群白衣長腿裏穿行,先一步跑到院子裏,院子中只一個楊生在練金蘭花教他的劍法,坐在門口的鬼面離不知了去處。
當年金蘭花教的這劍法不過是啓蒙作用,都是些簡單的動作,如今的楊生耍起來早行雲流水,再流暢不過。
院子裏呼啦啦闖進一大群人,楊生面不改色的揮舞着手裏未開封的鐵劍,似乎看不見他們。
領頭的白衣人掃了楊生一樣,在院中踱步:“給我……”
第二個字剛脫口,楊生手上的鐵劍失控脫手而去去,直接朝這人臉上飛。
這人面色一凜,錯身躲開:“找死?!”
楊生緩緩收了身形,站直了,波瀾不驚道:“手滑。”
裘媛媛已經悄咪咪的挪到楊生旁邊,見鬼面離躲起來,楊生又在旁邊,不知打哪來了底氣,挺着小胸脯:“你們闖進我家還在我家大放厥詞!”
這人嗤笑一聲,許是不想和兩孩子多費口舌:“把你們家大人喊出來。”
裘媛媛已經準備好唇槍舌戰,和這人大戰三百回合,激動的上前一步,楊生一下搭住他的肩膀:“去屋裏喊人。”
裘媛媛還沒搞懂他怎麽突然服軟,又覺楊生在她肩膀上捏了捏,便壓下心頭疑惑,轉身往裏走。
她剛踏上階梯,只聽身後一聲輕微的“咔嚓”聲,像是什麽機關啓動的齒輪聲,不知是誰大喊一聲:“不好!快走!”
裘媛媛扭頭,正見密密麻麻的鐵絲線以極快的速度向院子中心靠攏,絲線在陽光下山着寒光,可以想象在這麽快的速度下它有多大的殺傷力。
楊生顯然是早就知道,騰空而起,足尖一點跳到了另一邊的廊沿下。他衣袂飄飄輕巧落地,同時噗呲的切割聲,方寸寧靜安詳的小院立刻成了修羅場。有人反應慢,直接被攔腰切斷,有人躲的不及時或是沒躲開,斷腿斷腳,血迅速将小院染成紅色,慘叫聲不絕于耳,連院子裏幾顆棗樹都不能幸免,斷成兩節。
樹幹倒地,血濺迅速紅樹葉,院子裏寂靜兩秒。
裘媛媛看着面前血腥的畫面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其實她在現世中是個很重口的姑娘,什麽**殺人狂,*神來了,**嶺等等等各類她都看。只是眼前着血肉橫飛的場面太大,她有點懵,臉色白了白。
又看見這些人首身各異,一地血肉內髒,還沒忍住轉身吐了。
楊生往裘媛媛這邊掃了眼,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人吸引了,這群白衣人還是有那麽兩個真材實料的,躲開了“千百絲”。此刻正有一人的劍鋒朝他刺來,他反應如電,腳往他手肘踢去一面躲閃。
這人正是這些人的領頭人,此刻他雙眼發紅,見楊生即将躲開嘶叫一聲,劍鋒一轉。
楊生畢竟習武不到兩年時間,眼見着劍拐了彎,心中也知道要躲,只是身體還沒反應,眼見着劍要刺進他肩膀。
一顆石子砸中劍身,劍身一顫,只聽“嗡”一身,劍偏了出去,只将楊生的手臂擦破了個口子。
鬼面離站在屋檐上,将院子裏的一切盡收眼底,只見那面具黑洞洞的眼睛漫不經心的看着他:“想死?”
院子裏死了那麽多人都沒見這人面露懼色,但鬼面離單單兩字就叫他面色發青:“你還活着?!”
幾乎同時一個變了調的哭腔響起:“放我走!”
衆人錯愕看去,裘媛媛不知何時被人挾持,劍刃緊緊貼着她脖子,楊生身形一動,險些沒克制住上去揪住那人。
……真是躺着也中槍啊,她剛吐完還沒直起腰就被人當擋箭牌了。
“楊生……”
楊生又是一動,可他深知自己趕不上那人的劍快:“放開她。”
這人不知是被院子的場景刺激到,還是被鬼面離刺激到,渾身都在抖,手上的長劍也跟着抖,整個人看起來都岌岌可危。
“我不想死,我、我不闖江湖了,我要回家,讓我回家……”
被挾持的媛媛并沒有感到恐懼,甚至還有些想笑:這種初出茅廬的菜鳥竟然躲過了那些密密麻麻的鐵絲。
然後她凄凄慘慘的喊了聲:“楊生……”
要不是戲感不足,她能哭出來。
楊生臉色果然安撫:“別怕。”雖然他看起來更害怕些。
裘媛媛眼神越發可憐,并默默收回了手心裏的匕首。
裘媛媛深感自己要得道成仙兒了,為了和楊生拉近距離她連小命都不要,捏着匕首巴巴裝可憐。
啊,多麽偉大的情懷。
……主要是她已經看見鬼面離掏出一只菱形的暗器。
裘媛媛沒看清那小小一塊鐵片什麽時候飛過來,就聽那人“唔”一聲,熱血撒了她一身,身的人直接倒在地上。
楊生幾乎是起飛一樣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拉開,裘媛媛的渣演技受到鮮血的刺激仿佛受到升華,腦子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撲進他懷裏嘤嘤嘤。
少年人的身體長的飛快,裘媛媛半年沒接觸楊生,這會撲上去才發覺他長高許多,這會撲上去只能抱着腰,楊生身上也結實許多。
乘着他不注意裘媛媛悄悄在他肚子上摸了把,果然,那軟乎乎的肚皮已經離她遠去。
裘媛媛嘤的更加真實。
裘媛媛的小身板只能貼着楊生的腰,聽不到他心跳如鼓。
他想象不出如果裘媛媛發生什麽意外,他該如何,楊生前所未有的恨透自己的無能為力。
裘媛媛察覺他緊繃着,心道難道他還排斥自己?心中莫名凄涼,眼淚婆娑的離他一步遠。
正是擡眼的一瞬間,被幾人遺忘在身後的那個白衣人面色猙獰的舉劍過來,劍身反光,照的她眼睛一疼。
她瞳孔一縮,大半年的學習在此時有了作用,她迅速反應過來這劍的走勢。
直搗楊生的後心窩。
裘媛媛往後退一步,楊生疑惑低頭,看她神色一動,這一動算不上驚恐,像是有華光在她眼中閃過,她似乎驟然變的沉穩狠歷,這驚鴻一瞥,她完全不似一個九歲的女孩。
然不等楊生明白過來,裘媛媛一把将他推開,他身形變動,眼角餘光才看見身後的利刃。
這一切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楊生被她推開,偷襲的人見此,向裘媛媛刺去,推開楊生已經耗費時間,裘媛媛再沒時間躲開,這劍尖自己刺入她的胸口。
劇烈的疼痛裘媛媛叫都沒力氣,直接被人捅了個對穿,倒在地上。
楊生眼睜睜看裘媛媛小小的身軀被劍刺的往後退了幾步,他心跳似乎在此時靜止,呼吸不能。
裘媛媛趴在地上,胸口的劍傷自己疼的她頭昏腦脹,不知今夕何夕,眼前都是一片模糊,娘诶,這是靈魂都給疼出來了?
模糊間似乎看見楊生往自己這邊來,胸口的傷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搶救一下。
“楊生,別走……”她揪着他的衣服,腦仁都疼的直跳跳,完全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嘴裏不知道吐出什麽玩意兒,頭一歪,幹脆暈了。
楊生看她在自己懷裏失去意識時,腦子裏一片空白,兩眼發直的看着她閉上眼睛,愣愣答:“我不走。”
待鬼面離擡手滅了幾個上門挑事兒的,往兩人這邊走,看見楊生眼睛時眉頭一擰,擡手想試一試裘媛媛的脈搏。
楊生如護食小怪物的看着他,眼白發紅,呼吸急劇緊促,鬼面離毫不懷疑自己再動一下楊生就會撲過來咬上自己的大動脈。
鬼面離:“她沒死,還有脈搏。”
眼前的小怪物神色一怔。
鬼面離道:“把她給我,你再抱着就真的要死了。”
八成是因為傳說中的主角光環,那一劍好巧不巧,偏了,裘媛媛人品爆發沒死。
但也丢了半條命,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前幾天,她大半時間都是在昏迷,迷迷糊糊的聽見有人在她耳邊念叨着什麽,偶爾醒來就能感覺身邊坐了個人,剛開始她還因為是醫生護士之類,後來醒的次數多了才發覺是楊生。
腦子裏有了意識,睜開眼睛看見這貨時,裘媛媛差點以為他去了趟荒野求生。
她想開口說話,嗓子幹疼的厲害,楊生将水送到她嘴邊,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下去。
裘媛媛一點一點的灌了進來,全程盯着楊生那只拿勺子的手抖啊抖。
積攢些力氣,裘媛媛氣若游絲道:“……你怎麽弄成這樣了?”
黑眼圈快趕上眼睛大了。
楊生開口,聲音也是幹澀嘶啞:“你走吧。”
裘媛媛沒聽清:“什麽?”
楊生卻緘口不言,換了藥碗,沉默的喂裘媛媛喝藥。
裘媛媛精神不濟,勉力喝完藥腦袋又開始發昏。
藥還有小半碗,楊生也不強迫她,将被角掖好:“睡吧。”
裘媛媛覺得不大對勁,撐着眼皮子又喊他一聲。
他心神具裂,嘶喊哭嚎,想将自己心刨給她看,問她願不願意要他。最後只是輕輕應了一聲,說:“快睡吧。”
再不睡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眼皮仿佛千斤重,裘媛媛迷迷糊糊道:“你等我把傷養好。”
楊生喉結上下滾動着,癡癡的看着已經睡着的裘媛媛,一滴淚悄無聲息的從眼睛滑下來。
他察覺後,迅速在臉上抹了把,手再拿下來又成了那個疏離的楊生,他用與平日一樣的語氣道:“我已經通知你娘了,她明日就到,我,”他頓了下,壓住心中翻江倒海一樣的酸澀“我要走了,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他一字一停頓,說的十分艱難。
“你當我是你哥哥,我便做你哥哥,只是哥哥沒用,保護不了你。日後,”他突然停住,又等了片刻,讓聲音聽起來無懈可擊“日後要是遇到如意郎君了,記得告訴我一聲,我替你看看。”
楊生沒那麽大方仁慈,裘媛媛已經睡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這一番話說給誰聽,說完又愣愣加上一句:“我要是看不上,你就不許要。”
轉眼一想除了他自己,他好像誰也看不上,又覺自己有什麽資格這麽說,突然有些想笑。狠狠的掐了把眉心,決然的站起來:“我走了。”
裘媛媛靜靜躺在床上。
楊生只瞧了一眼,辛苦搭建好的決心立刻土崩瓦解,眼眸化作一汪春水,喃喃道:“你不許忘了我。”
他自诩頂天立地,最瞧不起那傷春悲秋的嬌氣樣子,可事到臨頭,那些個亂七八糟的想法,無一不折磨的他衣帶漸寬。
……
裘媛媛再醒過來眼前人就成了金蘭花,她差點給吓的跳起來,顫顫巍巍道:“娘?”
金蘭花冷着臉瞪她一眼,然後一勺子一勺子的藥往她嘴裏灌。
裘媛媛差點沒被這苦巴巴的中藥給嗆死,拿眼睛在屋子裏掃了一圈,裘悅詩裘大業都在。
心驚膽戰的和她娘說了第二句話:“楊生呢?”
金蘭花将空碗往床頭櫃上一撂,恨鐵不成鋼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