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最酷35——生離(上)
柳月從小丫鬟晉升成小跟班之後發現了兩樣事,一是自己在武學方面有極高的天賦,什麽心法功法她看一遍就能記住,別人随意一舞她就能看出出自何門何派,二是她發現這兩兄妹是實打實的生活無能患者。
這兩樣事相輔相成,加上柳月長兩人一歲,一年後她很快由丫鬟晉升為大姐兼職保姆婆子,又過一年她不知打哪弄了本輕功秘籍,練就一身風過無痕的輕功,上竄下跳偷來了許多門派的功法,雜七雜八的練,竟然也被她吞了個七七八八,成功晉升為家裏的大姐大。
至此,升無可升。
後來她武功漸漸出色,又因好四處流浪,江湖上莫名又多了個柳無痕的稱號,有人喊她月女俠有人叫她柳偷子。柳月動了加入忌亡客的想法,生離制止了她。
“我還羨慕你來去自由,你倒是卻想紮進火坑。去忌亡客作什麽?”
柳月想說有你在的地方火坑也是溫柔鄉。
可她沒敢說出口,那時候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能看出生離待祁湘不是口中說的兄妹之情,更多也因為年齡大了,明白窗戶紙是個什麽東西。
年少卑微的喜歡大多是這樣,不說穿自己是熱鍋上的螞蟻,但也清楚說穿了是熱鍋上的死螞蟻。也只有不是真心的喜歡才敢說,大不了做不成朋友。
柳月可不敢,她能将一句“當惹了心風寒”細嚼慢咽,掰開來揉捏着聽,當成一句模糊的情話。
誠然她知道生離對祁湘是更多的體貼,為她添衣服,給她燒火爐,甚至于來葵水時給她揉肚子。
柳月說不清自己什麽時候對生離動了非分之想,也許是在那臭烘烘的馬廄裏,那個微笑着聽她手足舞蹈講故事的小少年,也許是在小院子裏教她怎麽握劍時從他身上傳來清冷的氣息。
她夜夜在自己的少女夢裏煎熬,半夜跑出去劫貧濟富就是怕一時沖動捅破了窗戶紙,然後白天若無其事的和兩人為芝麻大點的小事笑的前俯後仰。
三人這般過了幾個春夏秋冬,這樣的日子截止在柳月來到後的第四年。
祁湘接了一個任務,下令人出資千金,要求他們殺一個人。
這人叫周嗣長,當時的三皇子,如今已經作古的先皇周嗣長。
楊生那個做作的死爹。
忌亡客挑了祁湘去辦。
當時的三皇子實力隐隐超過當朝太子,皇帝也偏愛這個老三,眼見皇帝纏綿病榻,不日就要咽氣,還天天要見他的寶貝三兒子,太子這才動了殺心。
祁湘作為忌亡客數一數二的美女殺手,此次任務義不容辭。
忌亡客将她扮作一個琴師送進了三皇子府邸。
祁湘入府的第二日就得了周嗣長的青睐,生怕別人不曉得似的,日日傳喚。
這是計。若周嗣長怎麽容易就中了美人計,那他就不是周嗣長了。
生離知道妹妹進王府做任務便很少與祁湘來往,兩人一個月裏幾乎沒有來往,直到有一日,生離不知從哪兒聽得消息,說三皇子大張旗鼓的遣散後院佳麗要納一位樂師為妾。
這是周嗣長的計,誘敵輕心的計。生離不知道,他咋聽聞大白天裏就飛進王府去見祁湘。柳月怕出意外也跟着了。
柳月伏在屋頂上,小心翼翼的掀開一個瓦片。
屋裏就兄妹兩人,門窗緊閉。
生離穿着黑衣,臉色一貫的蒼白,望着祁湘緩緩道:“你當真要嫁給周嗣長?”
祁湘似乎沒想到他會此時來,微微有些惱,蹙着眉說:“後日便嫁。”
生離沉默好久:“那你……”他突然停住,又一會才說“你真心中意他?真心,喜歡?”
他說的及緩慢聲音且輕,仿佛刻意壓制着什麽。
祁湘道:“我自然是中意子梅,喜歡子梅的。”
子梅是周嗣長的表字,她都喊這麽親密了。
生離不再說話,他低着頭,胸脯劇烈起伏,祁湘又問:“兄長問這個幹什麽?”
祁湘以往只喊他生離,從不叫他哥哥,更不談兄長,此時一句兄長倒想刻意挑明關系似的。
生離晃了下,口中喃喃:“那便好,那便好。”搖搖頭“無事。”扭身從窗躍了出去。
柳月忙不疊跟上。
生離躍過王府的牆頭,竟是再沒氣力施展輕功,扶着牆走,突然吐出一口血來,滑倒在地上。
柳月也不匿藏行蹤了,跑上去扶他,他卻是站也站不起來。他唇上沾了血襯的一張臉如白紙般,他前些日子出去受了傷還沒好全,八成是舊疾複發了。
生離推開拉他起來的柳月:“你讓我歇一歇……”
他說話時眼神空洞,推柳月的手沒有半分力氣,在空中舉了下就掉下去了,望着牆面發愣。
柳月拼命拖他起來:“這兒有守衛巡視,抓住救麻煩了,你快起來。”
生離這才被她半拖半扯的站起來。
回去後他像失了魂一樣坐在桌子前,柳月給他送飯,他卻失魂落魄的問:“這世上有什麽澆愁的物件?”
柳月将飯菜撤了,給他拿了幾壇子酒來,那八成是生離頭一次這麽多喝酒,一壇下肚就分不清柳月和祁湘了。
對這柳月說:“祁湘祁湘祁湘……”
柳月也喝酒,她酒量比生離強,喝的半醉未醉,酒壯慫人膽,拉着生離的手說:“我好喜歡你。”
生離說:“祁湘祁湘。”
柳月笑:“生離。”一口酒入喉,竟是苦的,還有些鹹。
兩人抱着酒喝,後來喝着喝着不知如何滾到了床上。
清晨的陽光照進來時,柳月睜眼看見眼前是生離,在明媚的陽光下他整個人被鍍了光,如夢如幻。
她以為是做夢,摸了把,生離醒了。
他由呆愣到驚恐再到慌張最後定格在一片空白,空白的坐了起來。
柳月看他渾身抓痕,才想起昨夜的荒唐事,也怔怔的看着他。
過了好一會生離穿好衣物在床邊坐了好久,背對着她說:“對不住。”
打開門出去了。
開門的一瞬間,陽光撲面而來,刺的她眼淚往下掉,只是一句對不住。
柳月笑着對他說:“沒事,不過一夜春宵。”
門吱呀一聲關上。
祁湘都找到如意郎君了,你就給我個對不住?
“再然後,世人都曉得三皇子身邊多了個紅衣美人,和一個忠心耿耿的鬼面離。”
柳月說完一壺酒也沒了,一段往事說得颠三倒四,楊生個二悶瓜子一個字也沒聽出這和他有什麽關聯,木然的看着她。
柳月舉起酒杯斜眼看他:“你還不懂得?”她咯咯笑起來,搖着頭“你再不回過味兒來,你的裘媛媛也合該跟別人跑咯。”
說罷她便站起來,嘴裏哼着不知名的曲調,搖搖晃晃的往自己房裏去。
徒留楊生在廊沿下站了良久。
他仿佛是被點醒,陡然醒悟。
是了,他一直想着将裘媛媛從自己心裏剝出去,卻從沒想過若裘媛媛先他一步将自己剝了出去,那該如何。
那決不能!他一定會将那個人碎屍萬段,綁也要将裘媛媛綁在身邊。
他發瘋一般想罷,臉攸而一白。
寒冷的冬夜在他身上打了一層霜他都不知道。
完了,楊生閉上眼睛,默默想,他要和他那可憐的娘一樣了。
他腦子裏紛紛擾擾一堆東西,似乎是将從小到大的經歷浮光掠影的過了一遍,可待裘媛媛過來找她時,楊生望着那張臉,覺得自己在寒風凜冽的山頭站到雙腿發麻,滿腦子的想的原來都是裘媛媛。
楊生望着她小跑着過來,臉被冷風吹的發紅,氣喘籲籲:“你怎麽穿這麽少!”
他看的如癡如醉,面色卻不漏半分情緒,直勾勾的看着她似乎要将這半年的躲開的目光全補回來。
裘媛媛看他臉色不對,擡手在他額頭摸了摸,似乎是有些低燒,她底嘆一聲:“楊生!你發燒了。”
她想把手縮回去,楊生卻一把抓住她的手,閉上眼臉貼在她手心裏,這般好像能從她手心裏汲取些溫度。
院子裏兩顆棗樹到冬天就禿的老樹,夏天一派繁盛冬天一片蕭索。
楊生微微佝下身子,合上複雜的眼靜靜立在她跟前。
剝不掉就不剝了,倘若她願意騙我且偏我好了,若那日敢負了我便将她綁在我身邊,走到哪兒帶到哪兒,讓她見不到別人,日日只能叫我看。
這麽想着,他心裏生出苦澀的幸福感,想笑又想哭。
他娘親是個小小縣官之女,全憑一張天生的好模樣入了皇帝眼。
皇帝那老不死的,活生生一只披了人皮的吃人妖怪,一張嘴口腹蜜劍,這樣的皇帝上下嘴皮子一合将他那可憐的娘騙的團團轉,至死還念着他。
人人都以為他高燒一場,不記得這些事了,但那些記憶哪怕是忘了,憤恨也刻在心裏的疤是脫胎換骨也忘不掉的。
他娘坐在門檻前瘋瘋癫癫的喚着梅朗,他得裘富貴庇護前甚至連個像樣的名字都沒有。
楊生小的時候就見識了各種人親冷暖,還是張白紙的時候就被人性最陰暗面對待。
親情對他來說是可望不可及的,他渴求,所以願意将裘媛媛當做妹妹,将自小離家的裘媛媛當作一類人。可當他發現他對裘媛媛的感情變質了,悄無聲息的變成另一種時,那是他最唾棄,甚至于感到惡心的情時,他第一反應是抗拒,想将自己對裘媛媛的情感剝離掉,剝皮抽筋也要丢棄。
他不願變得和他那卑微的母親一樣。
他親眼見證了他娘對那個男人卑微的愛,而那男人又是怎麽對待的,他為生他的女人感到可恥,憎惡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