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超酷34——生離(上)
一天十二個時辰,楊生把自己的時間分配的緊緊的,他及其渴望快點長大,快點強壯起來,也好讓自己忙一點,忙一點腦子裏才不會張牙舞爪的想其他東西。
天還沒亮,枯草上還有白霜,他穿在薄衫早早起來,衣服太多的話行動不方便,他打開門,撲面而來的寒氣叫他咬緊後牙槽。
他的房間正對着鬼面離的房間,楊生一開門就看見柳月坐在鬼面離房外,一口一盅酒的醉生夢死。
柳月這些天憔悴許多,是實打實的“為伊消得人憔悴”,衣服都寬了,她大半夜吸着露氣喝涼酒,雙頰喝出病态的紅,眼睛都是帶水汽的。
她看見楊生:“呀,起這麽早。”
楊生颔首算是打過招呼了,扭頭往外走,柳月卻喊住他:“你過來,過來,姐姐和你聊聊人生。”
楊生站定蹙眉看她,他不想搭理這個醉鬼。
柳月向她招手,像拐賣兒童的人販子:“哎,過來過來,過來告訴姐姐,你是不是看中我徒兒了?”
楊生一時間沒想起她徒弟是誰。
柳月笑眯眯的又說:“小皇子,你是不是相中媛媛那小妮子了?”
這仿佛是開天破地,自己一直極力否認小心掩藏的東西被人拔出來放在大太陽底下曬。楊生下意識的想否認,出口之前狠狠将自己嘴咬住了,極力保持冷靜,扭身開門。
柳月不知怎麽飛到他面前來,輕笑一聲,直接将他提起,在空中一轉,兩人都到了那臺階前。
柳月将衣擺一甩坐在地上:“坐。”
楊生冷冷的看着她。
“啧,你這小孩。”她摸出一個酒盅,往裏倒了點酒,遞給楊生,楊生沒接,她又“啧”一聲,自己一口飲了。
“我頭一回看你,就覺得滿身刺,活像個炮仗,不點也能着。”
“喜歡就喜歡,大大方方的承認了,越早看清越好,不要想這個那個,像裏面躺着那個那樣?至今還憋悶着。”
楊生走不掉,也聽不進去,柳月的話到他耳朵裏就像母雞下蛋,咯咯噠聒噪的很,他只想感覺耽誤了他去後山練功夫。
這個年齡的孩子大多都這樣,以為自己心智已經很成熟,沒必要局限在家中一方天地,可以自己闖蕩江湖潇灑流浪。長者苦口婆心的教導都是以“吃的鹽比你吃的米”為由的啰嗦。
楊生覺得自己懂的夠多了,他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見過人間冷暖,自認為世上沒什麽他看不破的紅塵。
裘媛媛……只是因為自己還不夠強大才會對她産生錯誤的感情,他遲早會和她劃清界線,遲早能割舍得掉,只是時間問題。可事實卻與此相反,柳月前面說了什麽他一個字兒都沒聽進去,忽聽她念了個“裘媛媛”,楊生不由自主的就仔細去聽。
“你離離很像,好在裘媛媛和祁湘不同 ,我記得我在你們面前念過一回,祁湘就是生離的心上人。”
“他兩一塊長大的,我頭一次遇見他兩,嗯……”她看着楊生沉吟片刻“差不多和你一樣大,好像比你大一些,那時候他已經能獨擋一面,是個小殺手了。”
“那時候他兩和你兩也很像,雖然兩人話都少,但能看出來感情很好,我就是個半道插隊的,那時候小,我不清楚,後來清楚了,他兩已經不可能了,連我個插隊的也不小心陷進去了。”說到此她笑了兩聲,眼裏似乎有淚。
柳月第一次見生離是一個雨夜,天上不見一絲光,只兩旁房屋上挂着幾盞半明半暗的小紅燈籠。
柳月出來倒紅樓姑娘們的夜壺,瞧見一個黑衣少年撐着牆搖搖晃晃的蹒跚前行,身後的血進雨水稀釋,在紅燈籠的映照下真真血流成河。
那時候的柳月還是個妓.院裏的小丫鬟,沒見過世面,只曉得填飽肚子這件人生大事,一見這副場景,喉嚨眼裏連個聲都發不出來,手裏拎着夜壺呆若木雞。
少年踉跄的在她面前走過去,柳月聞見一種清冷的甜鏽味,他就這麽硬撐着走了幾步,突然倒在地上。
時至今日,柳月也想不通當時膽小如鼠的自己怎麽敢救他,想來……應是中了毒下了蠱。
柳月把他藏在紅樓的馬廄裏,紅樓也就是那家妓院的名字,馬廄裏氣味不好但有幾頭牲畜,又有幹草蓋着,比其他地方都安全。
為了照顧這滿身血的小少年,柳月把喂馬的活計也包覽下來。她不敢請大夫,扯慌買了藥,大半夜的去偷偷煎,把自己燙的滿手泡。
而這血流成河的人居然活了下來,簡直是老天睜眼觀音菩薩保佑,柳月那幾天開心的不得了,連媽媽打她扯她頭發也不怎麽疼了。
柳月一有時間就往馬廄跑,什麽事都告訴那個小少年,比現在的裘媛媛對着楊生鬧騰還鬧騰幾倍,她當時許多東西說不清楚,手足舞蹈的演示,他居然很認真的聽着而且也理解她的意思。
柳月對着他,十六年來憋在心口的話都恨不得一股腦全倒出來。
後來知道他叫生離,柳月表情誇張:“生離?你這名字可真不好,怎麽會又人給你取這個名字。”又轉着眼睛古靈精怪道“那你是不是還有個妹妹叫死別啊!”說完自己笑起來。
生離輕輕笑了下:“是有個妹妹,不過叫祁湘。”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裏的溫柔要溺出來,柳月當時就想:有個哥哥可真好。
她家裏光景不好,娘病了,爹爹只能把她賣了去給她娘買藥,總比在家被活活餓死強。可那個人販子不是個東西,轉手就把她賣到這種地方來,他娘知道了一口氣沒提上來,死了。後來爹也死了,柳月只能在這燈紅酒綠的窯子裏夾着尾巴過活。
許是她往馬廄跑的太勤了,被一個嘴碎的姑娘給瞧見了,第二天就叫紅樓的媽媽知道。
柳月聞風趕來時,生離已經被人從馬廄裏扯出來,蒼白着臉靠在牆根坐着。
年近半百臉上糊牆一樣抹了一層白粉的媽媽指着生離:“這兒哪兒來的小狗崽子!”環視一圈沒人敢應,她走近看清了生離的長相“喲,這還是個小白臉,是那個金屋藏嬌,把隔壁小倌的人偷來了?!還不快來人把他給我送過去!”
這是要把生離賣了,柳月知道旁邊那小倌的厲害,夜裏那傳出來的哭嚎簡直不是人叫出來的,是得折磨多狠才叫出那種聲音。
柳月怕極了這個媽媽,走路都是躲開她,因為每回被她看見自己,身上總免不了一頓傷。
她吓的直發抖,跌跌撞撞的撥開人群,跪在她腳底下:“李媽媽,生離不是那邊的人,他也沒動紅樓的東西,李媽媽求求你開開恩,放過他吧,我現在就把他的送走!”
媽媽陰陽怪氣的笑一聲,一腳把她踢開:“我說你怎麽打死都不接客,合着是有個小郎君了。”她臉色一變,厲聲喊道“把她給我拖去小黑屋,關上個三天三夜,叫隔壁的南蠻子過來好好調.教調.教!”
這等同于判了死刑,柳月吓的呆在地上,手腳發軟都忘了掙紮,直溜溜的被拖着走。
生離基本不說話,惹急了基本是手動解決,可今身上帶了傷,還發着低燒,頭疼腦熱看不清人,随身兵器也成了兩截不知道丢了哪兒去。眼見救他一命的小姑娘給拖下去,他眯着眼摸出藏在頭發裏的銀針,忽見牆頭一紅衣随風獵獵。
紅衣女子從牆頭跳了下來,落在他身邊,衆人都見她從天而降,一時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連拖着柳月的婆子都停了下。
她仿佛旁若無人,蹲下摸摸生離的額頭秀眉微蹙:“你應該給我留個信號。”
生離看見她眉頭都舒展開,微微一笑:“怕你麻煩。”
一旁的李媽媽終于反應過來,叉腰指着這紅衣女子:“你是哪一個!敢入我……”
她話沒說完,衆人只看銀光一閃,她脖子像開了閘,鮮血噴湧出來,連個聲都發不出來,捂着脖子嗚嗚倒地。
以李媽媽為圓心,馬廄為半徑,尖叫聲此起彼伏,一群人兩股戰戰喊着“殺人了”作鳥獸散。
頃刻間只留柳月一個,她兩腿發軟,走不動。
紅衣女子冷着臉一句:“吵死了。”問生離“要我背你麽?”
生離無奈的笑笑:“真是越來越胡鬧了。”他扶着牆站起來“扶我一把就好。”
兩人将離開,生離這才想起柳月,回過頭來對她說:“你也逃吧,她們不會放過你的。”
柳月坐在地上,望着兩人足有十秒才反應過來:“我,我能不能和你們一道?”
生離愣了下,道:“那倒是不能了,太危險。”
柳月急急站起來,想走近幾步,看見紅衣少女冷冷的一張臉又僵在原地:“我,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吃的也不多,而且,而且……”她局促的揉着衣角,覺得自己真是一無是處,他們這麽厲害,自己當個跟班也不能做什麽。
柳月低着頭,臉要埋在脖子裏:“我會洗衣做飯,我可以……”
紅衣少女忽然打斷她:“那倒是可以。”
生離笑着搖搖頭,對柳月說:“那便來吧,”又想起什麽“這是我義妹,祁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