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最酷21——滅門大災
“嘶——日……”“裘富貴吞回後面幾個字,“慢點慢點!”
他一會已經說了五六串輕點慢點,大夫是個古怪老頭,沒好氣道:“再慢老夫的腰明天就擡不起來了,”嘀咕一句“大男人怕什麽疼。”
裘富貴下意識反駁,看見裘媛媛正坐在旁邊,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
裘富貴五大三粗的神經神器的察覺了那麽點嫌棄,閉了嘴,清清嗓子擺出當爹的威嚴:“那些人受了傷,現在天又黑,正好你們這身裝扮也不引人注目,待會我先送你們走。”
他胳膊摔出白骨,已經處理好吊在脖子上,身上還有不少大大小小傷口,大夫正給他縫合上藥。他臉上沒什麽傷,嘴裏雖咋咋呼呼喊着疼,輕點,卻也沒真正露出怕疼的神情。
裘媛媛看那猙獰的傷口,總覺得他再亂蹦蹦會死:“不用了,你告訴我們地方,我們自己去。”
“怎麽能不用呢,你們倆……”五大三粗的負情商富貴同學今天八成是腦子開了光,說到一半忽然猜裘媛媛在顧慮什麽。激動的一拍大腿,結果扯動一身的傷,哎呦哎呦叫兩聲,大夫狠狠瞪他一眼。
裘富貴一邊痛苦一邊興奮道“媛媛是擔心爹爹?不用擔心!爹爹練就一身好武功,刀槍不入,死不了!”
裘媛媛許久不言,別扭半天:“……不行。”
最後還是裘富貴送的兩人,他笑呵呵的讓裘媛媛去收拾東西,待兩人出門,裘富貴已經吊着胳膊坐在門檻上,老大夫氣呼呼的扛着藥箱子從他面前走過:“哼!”
一看就是沒遵醫囑。
裘富貴樂呵呵的跟他揮手道別。
轉眼看見裘媛媛楊生“來了,走吧。”裘富貴招招手:“來來,給你娘拉着,我身上有傷。”
門口放了個驢拉的破爛木車,木板子上橫着的是金蘭花,不知裘富貴打哪弄來條破破爛爛的髒布,像是窮人家墊床墊了一二十年,硬邦邦的棉被。将金蘭花身上的绫羅綢緞遮的嚴實,金蘭花趴在木板睡着,活像是要被拖去亂葬崗。
裘富貴繼續笑呵呵的說:“待會你們就拖着你娘在前面走,我在後面遠跟着。那地兒也不遠,就在這附近的巷子裏,對了,你們拖着木板兒的時候得悠着點,你娘身上傷口上的皮肉還沒長好。”
裘媛媛看他頓了下眯着眼睛,那只沒傷着的手摩挲着下巴,張着嘴似乎還想啰嗦着些什麽,她默默把自己的小包袱甩在木板上,撿起地上的麻繩,背在背上拖。
手裏的麻繩被人奪去,裘媛媛擡臉看向楊生,後者瞥她一眼,背起繩子往前走。
木車在青石板地上拖着,發出聲響,在寂靜的夜裏,伴着裘富貴羅裏吧嗦的喋喋不休中緩緩向前。
四下無人,有風來襲。髒破的補丁麻布衣裳吹的揚起,裘媛媛将金蘭花的褲腳掖進去。
楊生背起麻繩在前,裘媛媛在後推,她望了眼楊生弓腰駝背拖着木板前行,終于感覺到些蕭索的意味。
她們這是在逃亡,裘富貴滿身傷,金蘭花昏迷不醒,習慣拿鼻孔看人的楊生負重前行。
“……要和睦相處,現在不比以前……哎!”裘富貴一擡頭,兩娃娃拖着木板已經走出好遠。
“日……”他扶着門站起來,傷口剛縫合,這會又裂開了,血滲過紗布,裘富貴掀開衣服看了眼,暗自罵了聲娘。
他一瘸一拐的跟上去,低聲一句:“兩小兔崽子……”擡頭看見兩孩子默不作聲的往前走,又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半晌,幽幽一嘆:“……怎麽這麽快就長大了。”
七彎八繞,毓江屬江南小城,青石巷縱橫交錯,裘媛媛感覺像走了個迷宮,終于到了裘富貴說的小院,他在門前敲了三下,兩急一慢。
隔了一會,門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木門吱一聲打開。
開門的是張紫辛,裘媛媛乍一枚認出來。
張紫辛憔悴許多,懷孕加恐慌,她整個人看起來又黃又瘦,她看見裘富貴又喜又驚,呆了半晌咬着下唇哭起來:“你個王八蛋,你也曉得來看我……”
她一邊哭訴一邊錘裘富貴,裘富貴嘶牙咧嘴,用健康的那只胳膊把她抱進懷裏:“快別打了,胳膊都折了,這幾天風頭緊,再說我這不是來了。”
裘媛媛心中不快,打斷兩人:“二姨娘。”
張紫辛才見裘富貴身後有人,收起眼淚,在臉上擦擦:“這……怎麽回來了?”
裘富貴擺擺手,表示不想多說。張紫辛又看清躺在木板上的是金蘭花,眼淚又往外冒,撲到金蘭花身邊:“大姐這是怎麽了,怎麽,怎麽躺着的。”
裘媛媛深受各類宅鬥文化影響,怎麽看她都是在裝,聯想以前遇到的人,甚至覺得她惡心。将她拉開,迅速站到一邊:“先進去說。”
張紫辛擦着眼淚點點頭,有些手足無措的看着金蘭花,似乎想喊她,手伸兩下似乎是想抱她,最後終于看見楊生手上的麻繩,又想去拉木板。
裘富貴拉起她的手:“讓孩子們來,你去看看有什麽吃的,突然想吃你做的東西了。”
慌了神的張紫辛看見裘富貴鎮靜的模樣,也不覺冷靜下來,擦擦眼眶,點點頭:“你等會。”
急急忙忙的就走了。
小院不大,與裘宅相比簡直可以用袖珍來形容,幾人合力将金蘭花擡到床上,這兩下擡來擡去,裘媛媛見她後背又滲出血,心中不免有些抱怨。
憑什麽張紫辛被養的好好的,她娘卻要出生入死,受傷了也不照顧,非要把人弄到這兒來,難不成要張紫辛照顧,小老婆照顧大老婆?!
她心裏有氣,藥膏擰了半晌也沒擰開,和一個瓶子賭起氣來,抱着瓷瓶面目兇狠。
懷裏的瓷瓶忽然被人接去,裘媛媛擡頭一看,裘富貴一手拿着瓶身,用嘴咬着瓶塞,輕松打開了。
裘媛媛看着他。
裘富貴笑着在她頭上摸了一把:“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脾氣這麽大。”
裘媛媛暗暗翻了個白眼,低下頭正好看見他傷口上的血滲透衣服,愣了一愣。
裘富貴用屁股将裘媛媛擠開,坐在床邊:“行了,還是我來吧。”
裘富貴動作很熟練,撒藥換紗布一套動作下來,金蘭花眉毛都沒皺一下。
“來,幫我撕開。”他把紗布遞給裘媛媛,“我手不太方便。”
撕拉一聲,裘媛媛遞給他,裘富貴接過來:“這天氣越來越暖和了,傷口容易發炎,你看這傷口差不多結痂的時候紗布就不用纏太嚴實,容易發炎。”
裘媛媛點點頭。
裘富貴想起什麽,笑道:“以前我和你娘年輕那會兒,走江湖的時候,經常受傷,有回人直接把我捅了個對穿,好家夥,肚子直接被開了個洞,你娘一邊哭一邊給止血,那眼淚,鹹的!全掉我肚子裏去了。”
他語氣輕快,血淋淋的舊事被他說的像是在開玩笑。
他想到什麽,神情有些激動,轉過來看着裘媛媛,眼中帶光:“你不知道吧!我和你娘就是因為受傷才走到一塊去!那時候你娘昏迷不醒,跟現在差不多,那時候荒郊野外,我總不能給她變出個女大夫,然後我就……”許是下面內容少兒不宜,他忽然一頓,尬咳一聲“你娘就只能跟我了。”
“不過,你猜後來怎麽着?”
裘媛媛搖搖頭。
“後來生米煮成熟飯,你娘有恃無恐了,告訴我那都她設的計,嘿!”他一拍大腿,立刻疼的直叫,捂着傷口“我就說她當時怎麽哭了那麽久都不見淚珠子。”
“噗……”裘媛媛沒忍住笑起來,又見裘富貴忍痛又想笑的滑稽表情,接過他手裏的傷藥“你傷口裂了。”
裘富貴一愣:“裂……裂了裂了!哎喲,哎喲,疼死了,要是這時候有個可愛的閨女給爹爹上藥,那真是太好了。”
裘媛媛忍着笑睨他一眼,蹲下來查看他傷口。
忽地,門口“嘭!”,然後一陣稀裏嘩啦的木板摔碎的聲音。
一道陰陽怪氣的笑聲:“呵呵呵呵……南通前輩,您這倒是個享清福的好地兒呢。”
這妖裏妖氣的聲音叫裘媛媛白了臉,她站起來,裘富貴看了眼屋外:“別出來。”走至門口,神色幾經變換“照顧好你娘,我……對不住她。”
他打開門,外面是百丈青天,繁星點點。
便一去不返。
裘媛媛上下兩輩子,唯一一個爹爹,尚且沒嘗父愛是個什麽滋味,這個爹爹就留給她一個背影,便一去不返。
裘富貴出去,轉身關上門,裘媛媛聽外面一人喊道。
“把小王爺交出來,不然我滅了你滿門!”
又一人說:“南通前輩,您看您一家子都在這兒,您又何必愚忠,為了一個死人不要一家子的性命呢,只要您交出小王爺,我們既往不咎。”
“這打來打去也沒意思,您那些招式我們也拆的七七八八了,就別浪費時間了,您給個痛快話,是要交出小王爺,還是保全家?”
許久,裘媛媛貼着門聽見裘富貴說:“交出去就放過我們。”
“哈哈哈哈哈……放過放過!”
裘媛媛一驚,直接将窗戶紙撕破,月光下正看裘富貴将楊生提到三煞面前。
“給你,放過我一家。”
蒙面人伸手來接。
裘媛媛一把拉開門:“不要!”
電光火石之間,裘媛媛沒看清發生了什麽,楊生突然被人甩過來,沖擊力直接将她兩人摔在一起,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
緊接着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巨大的火光沖天而起,裘媛媛出現了短暫的耳鳴,耳朵裏是令人頭暈腦脹的嗡鳴聲,她聽不見任何聲音。
她搖搖晃晃站起來,一扇門不知被炸到哪兒去,裘富貴将才站着的地方出現一個黑坑,火坑中間有什麽在燃燒。
血淋淋的殘肢炸的到處都是,院子裏的柴火堆被點燃,一些門窗被濺上血,火在血漬上靜靜燃燒。
張紫辛眼睜睜看着裘富貴将自己炸的幹幹淨淨,滑倒在地上,她手上還有沒來及洗掉的面粉。
裘富貴終究是沒吃上。
噠。
那帶倒刺的鞭子忽然從屋檐上掉下來,掉在裘媛媛腳前,她低頭去看,那威風凜凜的鞭子只剩一個手柄,被一只斷手捏着,血從那斷手底下流出來,蔓延到裘媛媛腳邊。
她怔怔的看着那條斷臂,踉跄一步,将咽在喉嚨裏的半口氣吐出來:“回來……”
楊生摔的不輕,一條腿蹭破一片皮肉,他扶着牆費力的站起來,整個人埋在陰影裏,似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
耳朵裏不斷有嗡鳴聲,裘媛媛捂住耳朵,緩緩蹲下來。
楊生一步深一步淺的走過來,他站在裘媛媛身後,手伸出來,又收回,反複好多次,他輕輕把手放在裘媛媛後背。
他早猜到裘富貴會死,只是沒想到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天黑看不清,楊生此時才感覺她渾身發抖。
“裘媛媛,裘媛媛。”
她沒應,楊生又喊幾聲,她還沒理,楊生以為她在哭,默默站了會,她還是在抖,越抖越厲害,楊生終于察覺不對勁,費力蹲下來,他才看見她已經将嘴唇咬出血,眼神空洞恐慌,因為屏住氣息,她臉色漲紅發紫。
“裘媛媛!”他用力掰開裘媛媛的手“你看着我,看着我!”
“裘媛媛!”
她緩緩擡起頭,眼裏茫然。
“看着我,我是楊生。”楊生說,他在她下巴上輕輕按了下,将她下唇捊出來,上面一排牙印,往外滲血“沒事,不怕不怕,呼吸。”
“媛媛,呼吸。”
“唔……哇——”她脫力般一下子坐在地上,大張着嘴哭出聲,因為缺氧腦袋有些暈,她緊緊抱住楊生“我爹沒了……”
楊生也坐在地上,任她抱着,看見裘媛媛臉色漲紅發紫的樣子,他突然覺得害怕。
七情中恐一字頭一回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楊生閉眼,将血淋淋的現實關在一層眼皮外面,收緊胳膊将她緊緊摟在懷裏。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