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超酷17 滅門大災
夜裏,亭臺樓閣燭火都已熄滅,唯楊生這處還亮着燈,侍候的丫鬟小厮也被他攆了出去,一盞明燈下一人捧着書讀。
外面響起敲門聲。
“進來。”
裘富貴推門進來,反身就門關上,尋了個椅子坐下:“我就不行禮了,就當随意說說話。”
楊生将書合上,微微坐正:“本就不應。”
裘富貴叉着腿坐在太師椅上,兩手撐在膝蓋上,肩膀高高聳起,他偏頭擺擺手:“……十二皇子都猜到了?”
楊生點頭。
又是一會沉默。
“先皇去了,新皇繼位,不知道是哪個漏了風聲,總之……準備準備,明日便逃。”
他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真正來的時候又那麽猝不及防,父親棄他若糟糠,兄長千裏迢迢要滅口,楊生想想居然覺得有些好笑。
“多謝,日後……”他也只能許諾日後,可天曉得他這種人有沒有日後“必定相報。”
裘富貴擡臉看他,歲月在他臉上刻了淺淺的紋路:“我裘富貴一介草莽,不敢求皇恩浩蕩,只希望十二皇子回朝後……莫踏先皇舊步,時刻警醒新皇。”
先皇周嗣長一生只幹兩件勾當,玩女人,玩百姓,是個徹頭徹尾的敗家子兒,歆錦南國國庫空虛外強中幹,毓江富庶尚且說的過去,邊境苦地早已民不聊生。
話說到此,楊生站起來,抱手深深一揖:“謹記教誨。”
這個禮他受的得,裘富貴穩穩的受了,站起來“如此我便告辭”這幾個字在嘴裏呼之欲出,他忽然想到什麽,站在原地。
楊生道:“但說無妨。”
“這……”裘富貴猶豫不決,咬咬牙“小女媛媛年幼無知,若有什麽地方沖撞了皇子……還望皇子多多擔待。”
楊生的眉頭輕輕一蹙,道:“并沒有。”
。
一大早,金蘭花将裘媛媛塞進一輛馬車裏。
裘媛媛扒在車窗想說話。
金蘭花卻對裏面急急說:“一路當心,如果遇見什麽不對勁的就趕緊跑。”
她扭頭看見楊生也坐在裏面。
“媛媛,”金蘭花望着自家小女兒的臉,心有千言萬語一時卻不知道說什麽“好好照顧自己。”
裘媛媛奇怪:“只是去小姨家住兩日,娘你哭了?”
金蘭花似嗔似笑:“是風太大了。”
說着要擡手要揉眼睛,裘媛媛忙探出身子抓住金蘭花的手:“眼睛進沙子了?進沙子可不能揉,我給你吹一吹。”
眼淚反而越吹越多,金蘭花拉開裘媛媛,眼眶紅紅的帶着淚,滿面難舍的摸着裘媛媛的頭:“好了好了,你們快走吧,耽誤不得。”
馬車搖搖晃晃上路。
馬車三面架起可坐的木板,木板上墊了幾層墊子,木板下放許多木箱子,還有大包小包的東西。
東西可真多,裘媛媛心想,随口道:“怎麽準備這麽多東西?”
說完想起昨天兩人似乎吵架了。
楊生正閉着眼睛坐的筆直,身子随着馬車左右搖晃,沒搭理她的意思。
裘媛媛“哼”一聲,往旁邊挪。
有過了一會,兩人都被慢悠悠的馬車颠的昏昏欲睡,楊生靠在牆角落裏,頭一點一點的往下滑。好死不死的裘媛媛正好瞧見,還沒想好要不要扶,手已經伸過去穩穩托着。
心裏暗罵一句,裘媛媛緩緩往他那邊挪。
楊生這時睜開眼睛,裘媛媛頓時像做了虧心事,忙不疊松開手。楊生頭一下磕在馬車壁上,清脆的一聲響。
“哎!”裘媛媛給吓着叫了聲,楊生捂着頭坐直,他放下手,額頭上有個鮮紅的印記。
裘媛媛看那鼓起的包,下意識道歉:“不好意思……”
楊生搖搖頭,揉揉太陽穴,看向裘媛媛道:“昨日的糕點很好吃。”
裘媛媛沒想到他提這個,吶吶的應一聲。
楊生放下胳膊,不說話,仿佛魔怔般緊盯着裘媛媛。
“你真當我是你哥哥?”
……年輕人的思維真跳躍,裘媛媛再次吶吶的應一聲,轉念一想這是與他拉近距離的好機會又忙應:“那是自然,當成哥哥的喜歡。”
馬車颠了下。
楊生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坐馬車的時候,也算不得馬車,那是輛運送時令瓜果的驢車。
那時他在宮裏唯一的牽挂也沒了,他想着他還待在這裏幹什麽?宮裏沒人承認他是個皇子,出門會被當成剛進宮的小太監,被抓去幹活。他還待在這四方天裏幹什麽?
走吧。
他幾近抱着自殺的心情,躲進一層層的籃子裏。
他小的時候爹不疼娘不愛,活生生将自己縮成個刺猬,後來跟着裘富貴,心中有再多豔羨也只字不提,跟誰都保持着刻意的距離。
因為怕傷害,所以不敢有所期待。
他不是沒肖想過那種親密無間,在那人面前胡言亂語也不必有所忌諱的感情,哪怕是平日裏粗茶淡飯家長裏短,偶爾因為一下雞毛蒜皮的小事拌拌嘴,那種世俗的煙火氣息于他而言就是可望不可及的金銀財寶。
或許眼前這個人是不一樣的,楊生默默想,她待自己是真心的,應當是不一樣的。
“那好,日後我便是你哥哥了。”
他盯着自己半晌就得出個這麽個狗屁結論?裘媛媛忍不住罵了聲娘,不好直說,隐晦道:“呃,我指的是那種一輩子不分開的哥哥。”
楊生凝重點頭:“嗯,一輩子不分開。”
裘媛媛:……少年,我們不在一個頻道啊。
好在他對莫名的抵抗是沒有了,兩人可以其樂融融的扯淡。
路途漫長,裘媛媛東拉西扯,不知道聊到什麽,楊生接道:“裘悅詩和裘悅茗今日下午也會出遠門。”
馬車硌着石子兒,颠了下,窗簾被抖開,窗外碧樹藍天眨眼而過。
裘媛媛一下子坐起來,撩開布簾。
樹梢上的枝葉一動不動。
沒有風,今天一天都沒有風。
裘媛媛緩緩的扭過頭看向楊生,楊生斂了眉沒看她,心中的不安陡然填滿:“我娘送我的時候是真哭了?”
楊生放下手裏的書,回望她:“想回去就回去。”
裘媛媛一下沖出馬車:“車夫,車夫!停車!”
車夫停了,卻不願回去:“裘老爺說了,不把你們送去越市就不給我錢,不行不行。”
裘媛媛央求他,道家裏必定發生了什麽事,回去願意出雙倍價錢。
“不行不行!村兒裏人要知道我毀了裘老爺的事兒,一定會被戳脊梁骨,講我不地道。”
裘媛媛發狠:“你回不回!”
車夫擺擺手:“不回不回。”
裘媛媛轉身,噔噔噔的鑽進馬車。
車夫以為她放棄了,操着口地道方言味兒:“裘老爺家大業大,能有什麽事兒,再說你一個女娃娃回去能中什麽用,你……”
脖子忽然一涼,女娃娃嬌聲喝道:“回去!”
車夫顫顫巍巍的低頭去看,一把銀閃閃的匕首抵在他大動脈上。
“你,你幹什麽……”車夫是個老實人,一輩子都沒見過人血。
裘媛媛手中使力,車夫脖子上被割破了皮:“我最後問你一遍,回不回去!”
“回……回,回去。”
回去已經天黑了,老大遠就看見裘家的方向火光一片,滾滾濃煙飄向天際。
裘媛媛愣愣的看着那方向,抵在車夫後脖子的手發軟,匕首掉在地上,車夫趁她不留神,連滾帶爬的溜了。
楊生也從馬車裏走出來,望着遠處的火光他也有些茫然。
“我們,先下來。”
他也沒遇過這樣的事,年齡比裘媛媛還小,也很慌亂,可裘媛媛站在他身邊,楊生告訴自己不能亂。
“馬車的目标太大,被人發現就不好了。”
此時,旁邊的竹林裏忽然沖出一個人,兩人一驚,齊齊轉頭看去,卻見眼前一個雖披頭散發身形依稀可辨有些威武的胖子沖到兩人面前。
胖子拔開面前稻草樣的頭發,露出一張圓潤飽滿的臉。
裘媛媛:“爹?!”
裘富貴第一反應是:“嗚……二閨女你終于喊我爹了,”忽然想起場景不對“你們怎麽又回來了!”
他身後跳出個身姿輕巧的女子:“怎麽還不走!”
扭頭看見裘媛媛:“媛媛!?”她扯掉臉上的黑布,居然是金蘭花“你怎麽又回來了!”
……
荒野寧靜,幾人無語凝噎,空氣中仿佛飄着淡淡的憂傷。
……
不遠處有幾個舉着火把的人往這兒來,空氣中淡淡的憂傷瞬間沒了蹤跡。
裘富貴抹把臉,罵了句髒話:“走走走走走,上馬車!”
裘富貴在外駕馬車,風将他野草般的長發吹成流浪氣息滿滿的絡腮胡子文藝中老年人。
金蘭花坐在馬車裏氣的語無倫次:“老娘好不容易拖了他們半天,你們倒好,又回來了!你這兩個狗熊王八羔子!老……”後面一個字她黑着臉憋回去。
裘媛媛隐約猜到發生了什麽大事,但見夫妻兩臉上沒有痛色,心中寬松不少,正看着裘富貴這副猶如流浪漢的造型,暗自憋笑。
楊生道:“她們走了麽?”
“走了走了!”沒過腦子的答完,金蘭花狐疑的看向楊生,又拿刀子眼掃向裘富貴。
後者打了個冷戰,朝馬屁股打了一鞭子:“駕——”不敢回頭。
楊生又問:“我們現在去哪兒?”
他如此鎮靜,金蘭花收回目光,也奇異的冷靜下來,沒好氣道:“問外面那個王八蛋。”
裘媛媛尚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老黃瓜刷綠漆裝嫩,奶聲奶氣的:“娘,我們家惹着什麽人了麽?”
金蘭花是個藏不住的心思的人,聞言看了眼楊生,又撇開眼睛,搖搖頭悶聲說:“不知道。”
誠然此裘媛媛非彼裘媛媛,已經猜到七七八八,估摸着和楊生拖不了幹系。
裘媛媛又問:“張姨娘呢?”
夜靜悄悄的,小荷已露尖尖角,夏日的小蟲早已探出頭,碌碌車軸聲和蟲鳴陣陣,更顯寂靜。
金蘭花不知想起什麽,好久才說:“她先逃了。”
裘媛媛可以理解金蘭花長久的沉默,同是夫妻,張紫辛被早早的安頓好,生死無憂,而她卻要出生入死,在刀尖下搶命。
這種差別的待遇,就算是天大的理由,女人也會感到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