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小鳥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清晨的天空灰蒙蒙的，屋外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唐蔚合上古籍仰靠着椅背上閉目養神。一夜沒睡，他的臉色不是太好，眼底倦意被濃密的睫毛遮去了些許。

攝靈石巴巴地扒拉着唐蔚面前桌上的結界瓶，對裏面的儲靈石碎屑不停地閃着紅色的光，似乎極盡所能想要引起注意——瓶內淡藍色的碎屑全無反應，很是浪費了攝靈石的努力。

五分鐘後，閃了得有一小時的攝靈石終于暫停作妖，結束了花孔雀行為，趴結界瓶旁休養生息，不動了。

書房裏一片寂靜，不知道過了多久，唐蔚被短信提醒驚醒，餘光一掃是宋灏擇的，唐蔚豁然抓起手機，快速看了一遍，又慢下來一字一句地看——

現在電話打不通。兩邊世界時差越來越大，時間流速也不一致。我回我這邊的時候，你那邊應該是11月21日晚上七點，現在我這裏是11月21日下午四點半，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你收到這條信息的時候，至少是11月22日早上七點半，而那個時候，我這邊可能還是11月21日下午五點半。我這邊時間流速越來越慢，很有可能，以後兩個世界的時間會一直差下去。

現在是七點四十分，這麽看來，收發信息需要至少四小時。兩個相似程度很大的世界，一直以來時間日期同步，信息電話能通，忽然這一切起了變化，如這條信息所說，那麽以後時間差會無限擴大，很可能到最後再也對不上。

兩個世界的交集就快沒有了如果是這樣，為什麽還能互發短信

唐蔚邊回短信邊站起身，發出短信的同時一把抓起桌上的結界瓶和攝靈石，施以妖力将結界瓶妥善藏好，攝靈石磨磨蹭蹭，看樣子似乎是在儲靈石和唐蔚之間左右為難，不知道是該留下來還是跟着唐蔚，就在這個時候，業務繁忙的手機又有了動靜，這次是皇萌。

“我們要去地下室了，你身體還行嗎要不要一起去”

“要的，我半小時到。”唐蔚往書房門口走，攝靈石糾結了兩秒，最後嗖地一下竄向唐蔚，作為一只小型挂件扒拉到了唐蔚身上。

不出所料，地下室裏莫靜秋留下來的各種陣法已被一一破除，且沒有一絲一毫破陣的妖力殘留，估摸着是昨晚陌生男人的手筆——任何事情，只要發生了則必然會留下痕跡，能抹得幹幹淨淨，可見那人實力确實是深不可測。

唐蔚打量着四周——昨晚他先皇萌他們一步拿到了儲靈石碎屑，然後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相信在他離開之後，皇萌和陌生男人會有除儲靈石之外的更多發現，甚至會抹去一些他想要得到的關于自己記憶的信息，當然，其他信息一定會留下，否則容易因為做得太過而使他起疑心。

想要得到除莫靜秋夫婦罪行以及儲靈石以外的有用的信息，最好的時機是昨晚，但昨晚那種情況下唐蔚不可能在拿了儲靈石碎屑後留下來被他們發現，顯而易見，那兩人都不希望唐蔚接觸到儲靈石。

十二小時之內第二次站到這裏，這次沒有了昨晚的陰森可怖，看上去倒和平常屋子差不多了。

唐蔚停下腳步，微微擰眉: “昨天這裏”

皇萌攤着手笑眯眯道: “哎呦我們昨兒都受了傷，尤其是你……安全起見，一些危險的陣法就先請了位大佬破了，沒其他人進來過。”

“嗯。”聽言，唐蔚沒有再表現任何疑慮。

*

安靜的審訊室中。

“我要見凡睿淵。”聶昕辰擡起頭， “否則關于攝靈石，關于怎麽去另一個世界，我什麽也不會說的。”聶昕辰似乎知道宋灏擇想問什麽，在宋灏擇還未開口之前率先提出了條件， “我還要一瓶酒，凡睿淵最愛喝的那種。”

凡睿淵正處于休假狀态中，這個時候不是在家蒙頭睡覺就是在外浪到飛起，按照宋灏擇對她的解來看，最有可能的情況是後者。

宋灏擇拉開椅子，坐到聶昕辰的對面: “凡睿淵最愛喝的酒”

沒想到，聶昕辰聽言竟在嘴角挂上了一抹奇異的笑，他定定地盯着宋灏擇的眼睛，神色似帶嘲諷: “你竟然不知道她愛喝什麽酒”

不明白為什麽自己一定要知道凡睿淵最愛喝什麽酒的宋灏擇接通內線吩咐了幾句，三分鐘後一瓶酒一只杯子被送到了桌上——凡睿淵一愛美男，二愛美酒，所以在殺活館以及監獄這邊都存了酒，雖然不合規定，但除了老館主和宋灏擇以外她最大，比她大的兩位不說什麽，她手下的就算敢怒也不敢言，這會兒這些存貨第一次起了點除了讓凡睿淵上班飲酒以外的正經作用。

宋灏擇将酒推到聶昕辰面前。

聶昕辰垂眼看向桌上那瓶酒，方方正正的瓶身，透亮的暗金色液體在燈光下流轉，顯得尤其烈。先前宋灏擇問凡睿淵最愛的酒是什麽他嘲諷，現在拿對了，他倒更顯得落寞。

“酒先給你，凡睿淵今天休息。”

聶昕辰将杯子推到一邊，直接打開酒對着瓶口猛灌兩口，也不說話，只是低着頭，全身上下散發出“等我喝完再說”的氣息。

看得出來這位并不是喝酒的料，兩口下肚眉頭緊皺，就連領口露出來的皮膚都燒紅了，活像只即将被煮熟的蝦。

審訊室裏漸漸充滿了烈酒的氣息，短短五分鐘，那瓶暗金色酒液已經有大半入了聶昕辰的口。

十分鐘後，不知道是這位明顯不能喝的把自己灌懵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沒見到凡睿淵，聶昕辰竟然也打開了話匣子: “你知道虛妄之地嗎”

“聽說過。”

“你去過嗎”

虛妄之地，是B世界最北端的一處死地，傳說中那裏是整個世界最不能靠近的地方——風去了那裏會停，光去了那裏會消失，水去了那裏會停止流動，人去了那裏會死，沒有任何生物能接近那片土地——宋灏擇自然沒有去過。

“我去過。”聶昕辰灌下一大口酒。

“哦”宋灏擇擡眼看他，思索着這條蛇到底是喝多了還喝多了。

事實上蛇妖早就喝得感覺對面坐了四個宋灏擇，他有些迷茫地一個個看過去，忽然皺起了眉頭，低聲嘀咕着: “不行，我不能說，說了你又要讓她作為容器，去拿。”

作為容器他還是她

是她。

蛇妖的話一字不落進了耳，宋灏擇稍加思索，試探道: “攝靈石還有一小半，在虛妄之地。”曾經在唐蔚那邊，兩個人研究過攝靈石，攝靈石身上有一道年代久遠的切痕。

聶昕辰聽言，立刻搖頭，用比往常大一點的分貝否認: “不在!”

看這反應，無外乎兩種情況，要麽宋灏擇猜的就是事實，要麽聶昕辰想要讓宋灏擇覺得他猜的是事實。

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宋灏擇可以另外想辦法去驗證，至少目前有點方向。是的，宋灏擇想弄明白時間流速越來越慢的原因，以及，他不是太能接受以後再也去不了唐蔚的A世界。

宋灏擇沒再多說什麽，他的對面，蛇妖明顯已經喝醉，抱着空酒瓶絮絮叨叨: “我在另一個世界喝過那邊的酒，和這邊一樣，沒有任何差別。

“怎麽會沒有差別呢怎麽會呢怎麽會沒有任何人發現不對呢

“殺活館裏，都是把戲，老館主在做戲，你在做戲，她也在做戲……

“這一整個世界，都活在夢裏……”

蛇妖一把鼻涕一把淚，臉上是誰都能看出來的痛苦，宋灏擇聽着他意味不明的話，心下微動，就在這個時候，有個矮個小龅牙慌慌張張地推門跑來，連敲門都忘了: “不好了老大!老館主出事了!”

自從宋灏擇接管殺活館以來，老館主宋緒林就當起了甩手掌櫃，成天逍遙自在四處溜達，一年到頭見不到人影。

宋灏擇已經記不起上一次見到宋緒林是什麽時候了，也許是五年前，也許是四年前。

小龅牙遞過來一張帶血的符紙，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這是老館主的求助……傳訊符。”

宋灏擇接過，妖力流轉一波，血跡是老館主的無疑，符紙上還有不屬于宋緒林的強大妖力附着着，宋灏擇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立刻擡腿往外走: “通知季九明。”

*

如唐蔚所料，花園洋房裏除了搜出了莫靜秋夫婦奪舍陸狄夫婦的物證外，其他任何信息都沒有，一圈搜下來幹淨到有些過分。

“真是奇怪啊，那莫靜秋說她得到了儲靈石的碎片，這才能夠奪舍，這一圈找下來，別說儲靈石碎片了，連個儲靈石的影子都沒有，你說會不會被莫靜秋他們藏別處了”皇萌看着唐蔚。

唐蔚盯着主卧的牆壁，似乎在研究着什麽，聽言緩慢點頭: “有可能。”幾秒鐘後，他從牆壁上收回目光，詢問皇萌， “但他們能藏在什麽地方呢”

皇萌也看向那面牆: “我們查到‘陸狄夫婦’名下還有其他房産，在隔壁W市，待會再去那邊看看。”

“好。”

“你這是在瞧什麽呢”

唐蔚搖頭: “沒什麽。”說完轉身走出主卧，進了次卧。

皇萌沒有立即跟上來，唐蔚知道，他此刻必定在看方才自己“研究”的那面牆壁，牆壁上其實什麽也沒有，只是皇萌不肯放過他一絲一毫的異常或者發現而已。

之前皇萌見到宋灏擇的反應，清除唐蔚記憶碎片的行為，昨晚和陌生男人的對話——以上種種，唐蔚覺得宋灏擇很可能原本就是自己這個世界的人，皇萌和那個陌生男人應該都認識他，可能和宋灏擇有過節;後來宋灏擇因為某種原因去了B世界;或者， AB兩邊世界原本是一個整體，後來因為什麽原因一分為二，現在攝靈石到了A世界，宋灏擇那邊的時間流速就開始變慢，很有可能攝靈石在B世界起着諸如維持穩定的作用。

唐蔚很早就有這種猜想，可是古籍上的字跡和宋灏擇的字跡對不上。并且，皇萌見過宋灏擇且知道宋灏擇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如果真的有過節，為什麽皇萌後續沒有任何動作又或者說，他有過後續操作——攝靈石來到A世界，宋灏擇回到B世界。

再者，皇萌見到宋灏擇表現出了驚訝，相對來說，宋灏擇的表現更多體現了不知情和一點疑惑，如果皇萌認識他，那麽他認識皇萌嗎他是假裝不知情的嗎或者，他和自己一樣，記憶是不全的嗎

唐蔚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皇萌和他是多年老友，就目前來看沒有害他的企圖，但是很明顯的不想他恢複記憶，就算他退一步想皇萌不讓他恢複記憶是為了他好，他也得考慮考慮皇萌背後不知底細的男人。且，無論是什麽樣的記憶，好或壞都是他人生的一部分，理應屬于他自己，其他任何人都無法剝奪;他和宋灏擇相處時間不長，但對宋灏擇這個人，卻無論怎樣都有種莫名的信任感。

想到宋灏擇，唐蔚又揉了揉眉心。

“今天狀态似乎不好啊，要不要回去休息”皇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跟了上來，不無關切地問唐蔚。

唐蔚微微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能堅持，可能昨天耗費了太多精力，有些疲憊。”

“你別硬撐，不行就和我說。”

“我知道。”

“還能去W室嗎”

唐蔚點頭。

一小時後，陸狄夫婦的另一處房産內。

“就是這裏。”

相比于陽光花園來說，這處小公寓很新，且置辦的家具并不多，整體展現出一種不常住人的狀态， W市是比較有名的旅游城市，大概這裏僅僅作為莫靜秋他們休假時的居所。

四室三衛，最小的那間房間被改造成了一間頗為豪華的錄音室，看樣子是為喜歡玩配音的宗景準備的。

唐蔚一踏進這間錄音室就擰緊了眉頭——這裏的氣息讓他感覺有絲飄渺的熟悉，但怎麽也想不起來，空氣中似乎有一把把小鈎子，若隐若現地勾着他去尋找——跑到哪裏都覺得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這不是件好事。

他所有能獲得的信息都有可能被他當做尋回記憶的小方向标，在自己一無所知且有人暗中阻擋的情況下，這些信息到底是真的，還是有人動好手腳送到他面前的呢而他一旦選擇了錯誤的方向，很有可能和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馳。

“啧，這裝修，這設備，加起來四十萬兜不住吧這倆人對那只小松鼠不錯啊，一個愛好而已，舍得砸這麽多錢。那花園洋房才是他們最常居住的地方，為什麽在臨時住所裝修了錄音棚，花園洋房反而沒有呢”皇萌道。

唐蔚稍加思索: “上次夜訪，花園洋房附近似乎有宗景參加的配音社團，也許是因為社團有設備，所以沒有裝修的必要。”

是的，那天兩人去花園洋房，妖盟會費石濤負責盯梢宗景，一開始說人回家了，被皇萌發現宗景并不在後進一步确認，又說宗景是進了小區附近的配音社，這麽看來，順着唐蔚這個思路去解釋也沒什麽毛病。

皇萌圍着各種設備啧啧稱奇，唐蔚則看着錄音室泛着微微藍光的隔聲牆若有所思。

“會長!主卧有發現!”費石濤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來了!”皇萌聽言快步往外走， “走，一起去看看。”

唐蔚應了一聲，正欲擡腿，忽聽“咔嚓”一聲，隔聲門不知道被誰關上了，周遭瞬間變得極為安靜，錄音室裏只剩下他一個人。這還不算，緊接着頭頂傳來燈管爆裂的聲音，不到兩秒鐘這間沒有窗戶的錄音室就陷入了一片完全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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