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生日禮物-P」
第32章 「生日禮物-P」
“真的下雪了嗎?”
沉甸甸的眼皮上, 突然有冰涼涼的東西落下來,緩慢透過薄薄一層皮膚,沁進敏[gǎn]的神經末梢。
付汀梨迷迷糊糊地冒出一句。
旁邊便傳來一聲笑, 裹挾着高密度的體溫, 像是舒緩而松懶的海洋, 從容不迫地裹過來。
她有些費力地睜開眼。
原來不是雪。對了,她們剛剛還在加州的荒郊野外, 她心裏想的, 是祝木子和Amanda買的噴雪, 噴出來的那些白絮。
加州的夏天怎麽可能會下雪呢?
付汀梨緩過了神,那眼皮上濡濕的東西有些粘稠,遮擋了她的大部分視野,将一切渲得模糊又朦胧。
然後又輕輕從眼皮上滑過去,帶動她的眼睫毛微弱的顫動。
明明是涼的, 卻又像一根細細的引線,所到之處,皆留下劇烈燃燒過的跡象。
付汀梨覺得癢。
朦胧視線還沒來得及聚焦, 手就懶懶地擡起,試圖将那縷引線抓在手心裏。
但引線太滑, 她抓不住。
于是迷迷糊糊間, 手順着這引線溜走的方向, 去追。
房間裏昏黃光影流淌, 又帶了點萎靡的藍,黯淡如摻了水的米幻油畫, 投在天花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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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到側躺在她身邊的女人時, 視線終于有了焦點。
緩慢聚焦在女人側腰處,那鮮紅飛鳥紋身的位置。
被及背的黑發擋去了些, 發尾有點濕,帶着微卷,打在那鮮活的紅色飛鳥上。
在燈光下,竟然也帶了點偏葡萄色的紅調。
腰部皮膚細膩而過分白皙,與濡濕黑發形成對比,讓那張揚濃烈的鮮紅飛鳥,顯得越發绮靡迷眩。
仿佛下一秒就要飛出來,有種即将亡命天涯的美。
“酒醒了?”女人點一根正在燃燒的煙,火光隐隐若現。
付汀梨恍惚盯着女人的腰背。
——原來那濡濕的引線,是女人的發尾。
那算是牽引那紅色飛鳥的線嗎?
大概是酒精對她的效用太大,只喝那麽一兩口,思緒就開始飄到天涯海角。
見她許久沒反應。女人微微側頭,掀開眼皮望她,有些訝異,
“酒精過敏真這麽嚴重?”
“沒有,就是有點頭暈,記不起來事。”付汀梨緩過神來,湊近了些,望女人指尖的煙。
女人大笑,很自然地伸過來。
她湊過去,吸一口,把過了肺的煙全都嗆出來。她似乎已經迷戀這種感覺,有點痛,但又足夠劇烈。
适合當作這次旅途的标識。她想,大概以後再抽這個牌子的煙,她都會想起這次短暫而驚豔的旅途。
那也會想起這個女人嗎?
“那剛剛的事你都不記得了?”女人的嗓音清醒而慵懶,打斷了她的思緒。
“當然記得。”
怎麽可能不記得這種事?這個轟烈夜晚的結尾不可能平平淡淡。
她記得,到了酒店,空氣中飄着淡淡柑橘清新劑味道。她記得她被女人按在牆邊,雙手被高高舉起,摁在牆邊瘋狂接吻,也記得女人的腿環住她腰時的觸感。
空氣中的柑橘調,在這時候已經變淡了。
——但只要再吸一口氣,女人濃烈而漫長的吻,仿佛就還留在她的呼吸裏。
付汀梨的酒勁還沒完全緩過來,下巴趴在女人手臂上,對着那紅色飛鳥研究,
“這只小鳥是什麽時候紋上去的?”
女人笑一下,大概是笑她說“小鳥”時有些昂揚的語氣。
等笑完了,才吐出一口白色煙霧,緩慢地答,“前陣子吧。”
“剛紋沒多久?”付汀梨有些驚訝。
“前陣子覺得好看,就紋了。”
付汀梨點點頭,覺得這符合這個女人的邏輯,畢竟這個女人要是真按常理來做什麽事,也不會攔下她的車。
“确實挺好看的,這只小鳥。”
她用手指,輕撫過紅色飛鳥的翼,那上面有些游離的線條。
女人垂下眼睫,輕輕撫着她的金色頭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
對着那些線條研究了好一會。付汀梨心裏有了數。
然後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便胡亂地套了一件T恤,光腳踩到地毯上。
“怎麽了?”女人望着她翻箱倒櫃。
“給你的腳上藥。”
那雙馬丁靴買的不是很合适,兩天的路程走下來,女人的腳踝被磨損得泛紅破皮。
她有些後悔買這雙馬丁靴。
女人卻不在意,也不讓她買新的,就這麽穿着到處走。
她知道這個女人會說自己不怕痛。
但還是買來了藥,每次到了地,或者做完,瞥見女人腳踝處的磨傷。
總歸是有些在意。
這是愧疚嗎?她這麽想着,便翻箱倒櫃地找自己昨天買的藥膏。
在外套口袋裏找到之後,手指碰到個冰冰涼涼的鏈條,是那條項鏈。
她愣了一秒。
忍住好奇想要查看的沖動,還是只拿了藥膏出來,把項鏈留在口袋。
一轉眼,迎見女人盯着她的目光。
覺着自己幸好忍住,沒讓自己多餘的好奇心,打破她們的規則。
然後扭開藥膏,很随意地盤腿坐在地上,自顧自地捏握着女人的腳,就着藍黃色光影,上着藥。
煙霧彌漫,女人自上而下地盯着她,黑發垂落下來,
“就這麽在意?”
“那你就那麽不在意?”付汀梨頭還有些發暈,好聲好氣地說,
“知道你不怕痛,但這樣下去要流膿發炎的,到時候就不好看了。”
“就只是因為覺得不好看?”女人聲音從頭頂傳過來,有些慵。
“差不多吧。”付汀梨沒往下想,坦誠地說,“我很喜歡漂亮的東西,所以想讓漂亮的東西一直漂亮下去。”
女人停頓了好一會,沒接話。
等付汀梨上完了藥,擡頭,才發現女人正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見她擡起頭。
女人緩緩掐滅那只刻度已經燃燒完的煙,不輕不重地笑一下。
然後輕擡起她的下颌,又吻了下來。呼吸間隙,輕輕地說,
“那你和我正好相反。”
正好相反是什麽意思?
——是指女人根本就不喜歡漂亮的東西?還是指女人喜歡漂亮的東西,所以也享受漂亮的東西在最漂亮時被摧毀時的愉悅感?
付汀梨會這麽想,是因為她的确在身旁遇見過這種人,甚至是癫狂地迷戀這種行為。
她不接受、也不認可這種将摧毀生命視作享受愉悅的瘋子。
可這個女人會是這種人嗎?
她覺得不是。
因為這個女人的愛憎太過模糊,她看上去不在意自己,也不在意這世間的任何一個人。
她對這個女人的了解,像一臺在初始化的藍屏電腦。
看似一直在轉圈,進度卻永遠為零。
但從一開始,她第一眼望到那雙眼睛,就覺得這個女人絕對不是壞人。
昏昏沉沉地睡過去時,付汀梨反複琢磨這個想法,覺得自己還真的有點過度天真,但還是偏要這樣執拗地想。
如果是壞人,怎麽會在那個當下,牽她的手跑過幾條街?
——反正不管如何,她都只崇尚自己目睹到的真實。
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光是朦胧的。付汀梨睡眠好,只睡幾小時也能精神抖擻。
但就是有喜歡賴床的毛病。
清醒了,也喜歡再眯一會眼。而朦朦胧胧間,天邊光影淌在臉上。
有微涼手指緩緩撫過她額邊的亂發,一下一下,似是蘊含着某種她感受不到、卻只覺得異常濃烈的情緒。文學城
這個女人又在撫她的頭發了。就這麽喜歡她的金色頭發?付汀梨甚至想問,你為什麽不自己染一個?
但她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好笑。
也許這只是人一個習慣性的動作,并不代表什麽,也并不蘊含着某種情緒。
亂七八糟地想來想去。
她聽到的是一聲極為輕微的嘆息,在嘆息之後,是一個動作極為輕的吻。
不是落在唇上,而是落在眼睛上。
或者這根本稱不上是吻,只是極輕極輕地貼了一下。
她覺得訝異。
因為這幾天下來,她們之間從未有過這樣簡單,卻又這樣不尋常的動作。
親眼睛?
但還沒等她細想,就模糊聽見,女人似是移開了些,似是在望着她,或者望着別的地方。
好一會,才輕輕落下一句,
“第三天了。”
-
這個早上,是Nicole首次參與服裝展。
盡管這只是小鎮的一次鎮慶活動,但對Nicole來說,也是來之不易的、作為特邀模特的公開展出機會。
急匆匆地收拾好,付汀梨和女人趕到了現場。
經過一整晚的喧嚣活動,小鎮的清晨顯得格外靜谧。
街邊節日殘骸被清掃幹淨,馬路敞亮,有一絲涼意,但還是泛着潮熱。
來看服裝展的人不多,為了防止昨天晚上那群金發鬼男來搗鬼,她們和負責方商量了得一定負責Nicole的安全,這會現場倒是沒什麽看起來鬼鬼祟祟的人。
付汀梨放了心。
“給我拍張照吧。”女人突然出聲。
“好啊。”付汀梨對這個要求已經不陌生。
詢問在場工作人員是否可以拍攝之後,她拿起手機,先打開攝像頭。
手機裏的畫面也從那空蕩蕩的臺,轉到晃悠晃悠的人群。
再轉到一件随意敞開的美式格子襯衫,和女人白色T恤的領口,白皙流暢的鎖骨處皮膚。
“怎麽不往上擡了?”
畫面頂上,掉了一縷黑色的發下來,在鏡頭面前蕩蕩悠悠的。
“這樣好看。”文學城
付汀梨微微彎腰,皺着鼻子找角度,先這樣拍了一張。
女人大概是看到她有些別扭的姿勢,也笑,笑聲傳到鏡頭裏來。
等笑完了,畫面裏又闖進一截白皙的手,把那蕩下來的發捋到女人耳後。
是付汀梨的手。
文學城
“你頭發亂了。”她在鏡頭背後,笑眯眯地解釋。
“你一大早,心情怎麽這麽好?”女人很随意地問。
“今天天氣好啊!”
說着,付汀梨就把手機擡起來,對準那日出時有些泛紅的天邊,晃了晃,光暈便暈開來。
“你看這上面的天多好看,我還是頭一次親眼見紅色的——”
“哎,快看,那邊有小鳥!”
說着,她伸出手指往那一指,趕忙調整焦距,擴大,對準那在天邊飛成一溜的鳥。
鳥排成整齊的人字形,從西邊往東邊飛。付汀梨的手機,也就跟着這一串鳥,從西邊往東邊飛。
等鳥飛不見了,鏡頭還對準那一片空蕩蕩的天。
付汀梨的語氣有點遺憾,“小鳥就這麽飛走了,好可惜,視頻都沒來得及錄上呢。”
“看到了不就好了?”女人的聲音從耳邊傳過來。▲
“是啊,看到了就好了”
Nicole還沒出來,付汀梨這麽說着。卻還是眼巴巴地望着天,期待着還能有一串紅色小鳥飛出來。
她莫名覺得,那串小鳥在天邊飛過,周圍暈着點紅光,有點像女人腰間的紋身。
于是也就真的這麽說了,“還有點像你那個紋身,挺漂亮的。”
話音落下,手機上傳來一股力道,鏡頭被扭轉過去,混亂光暈裏。
女人的臉從下至上地移進屏幕,先是下颌,不厚不薄的、她吻過無數次的唇,緊接着是淌着日光的鼻梁,最後是那雙清晰又深邃的眉眼。
全都撞進這一塊窄小的畫面,完完整整地敞了出來。
付汀梨愣住,下意識按下定格鍵。
畫面裏,女人清晰的眉眼微微向上擡,似乎是想說些什麽。
“我說那一對有情人!你們回頭看看我們一眼好不好!”
身後傳來祝木子的聲音,因為她們沒說名字,祝木子幹脆這樣稱呼她們。
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付汀梨匆忙收起手機。回頭望過去,果然是Amanda和祝木子。
兩人還是皮衣和衛衣,手牽着手,擠在現場這一堆鬧哄哄的人裏,一個拎着頭盔,另一個背着琴包。
這兩人一出場,就氣勢洶洶的,自帶打算遠走高飛的氣氛。
“剛剛在這拍什麽呢?”祝木子興沖沖地問,
“叫了好幾聲都聽不見?”
“啊,那可能是音樂聲太大了。”
付汀梨這麽說着,這會才想起低頭看自己剛剛拍下的照片。
那張被定格的照片,裝載着女人那張還貼着創可貼的臉。
天邊的光很亮,亮得鏡頭裏有些模糊,女人望向鏡頭的眼也很模糊。
付汀梨松一口氣,幸好,她把她拍得很漂亮。
這時候,服裝展開始了,喧鬧音樂更加震耳欲聾。祝木子和Amanda為走出臺的第一位模特揮手歡呼。
付汀梨在嘈雜人聲裏看一眼女人。
女人似乎也捕捉到她的視線,朝她不痛不癢地笑一下,還是那副不在乎自己照片是醜是美的淡然表情。
若無其事地對視之後。
付汀梨把手機收起來,心情卻突然有點難以平複,她想這個人的臉好适合拍電影。只一個眼神,一個笑,都能不由分說地将人抓住。
有那麽一個瞬間,她甚至還亂七八糟地想到,等到了洛杉矶,這些留在她手機裏的照片要怎麽辦?難不成全留着?還是發給女人之後全删掉?可是這個女人會把這些照片留下嗎……
但下一個瞬間,她已經沒心思多想,因為Nicole走了出來。
臨近中午的時候,Nicole的展出很順利地結束。
昨天晚上嚣張跋扈的金發鬼男,到了白天也不敢出來鬧,沒鬧到現場來。
同這麽一段驚心動魄和轟轟烈烈的路,也到了要分別的時候。
等走出展出現場的草坪,Amanda和祝木子又坐在了那輛高高的摩托車上。
戴着那兩個一破舊一嶄新的頭盔,背着那個浪跡天涯的琴包。
手揮得高高的,和她們說“後會有期”,然後将那頭盔下的擋板一刮下來,兩張清晰的臉變得朦朦胧胧的。
騎着摩托,像一縷聲勢浩大的煙,徹底湮滅在這個清晨。從那以後,付汀梨再沒見過這兩個人。
只是旅途中認識的人,這樣一聲“後會有期”,已經是最好的道別方式。
畢竟走出這段旅程,有些東西就變了。還不如把這段記憶留在當下,到了以後,記起來,起碼記憶裏還是好的。
就像這兩個人,在這場旅途裏像活在一場九十年代的愛情電影裏,愛說什麽“有情人”,又愛說“後會有期”。
人生太過漫長,她不願意在以後聯系的時候,得知各自都生出什麽變故,顯得陌生又窘迫。
——付汀梨自認為,這是她會一輩子貫徹到底的旅行哲學。
Nicole也不再跟着她們往前走,直接踏上列車回舊金山。
為了防止她被那群金發鬼男糾纏,付汀梨把她送上了列車。
臨走之前,Nicole抱住她,有些不舍地說,
“舊金山見,你會回來過生日嗎?”
提到生日這個字眼,付汀梨頓了一下,她瞥了一眼坐在車裏的女人。
女人的手正搭在車門邊上,撐着側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應該是沒有聽見。
付汀梨松一口氣。
轉而又跟Nicole抱了一下,小聲地說,
“不知道,去洛杉矶的話,還得開小半天車。如果動作快一點的話,明天晚上能回來。”
Nicole點點頭,松開她之後,又往她身後的車看一眼,用有些蹩腳的中文,喊了一句,
“說好了,下次見面,我給你買煙。”
女人似是聽見了,懶懶地笑一下,然後也喊了一句,當作回應,
“下次看到你,給你點贊。”
驚天動地的五人行,終于在第二天中午,再次成了心照不宣的二人行。
付汀梨知曉,過不了多久,到了洛杉矶,二人行又會分道揚镳,走各自的路,成了那孤零零的一個人。
——這大概就是許多人,會在這之後産生旅行後遺症的原因。
但付汀梨早已習慣。她想,她熱愛自駕游的原因,大概就是出自于這一點。因為她始終相信,那一點由旅途帶來的後遺症,都會是她波濤洶湧的人生素材。
車子再度啓程,開往洛杉矶。
下午的風更加熱了,吹過來,都像是火在燃燒的味道。
付汀梨扭開電臺,于是澎湃輕快的男聲,就在熱浪裏唱那首反複循環的《California dreamin》。
女人慵懶地靠在頭枕上,頭發被風吹得很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臉上仍貼着創可貼,出門之前已經換過藥,裏面的傷口愈合得慢。
小臂上還包着紗布,是昨天晚上,為了拉她,在巷口牆邊磨的。
穿着的那雙寬大馬丁靴裏,也是磨到紅腫的腳踝。
還有那……被她喝醉之後逞強,咬到的唇。
——仔細想想,這幾天下來,反而是坐上她的車之後,女人身上的傷越發多了。
難道是因為她們命裏犯沖,一同路就要奔命負重、遍體鱗傷?
付汀梨有些不着調地想。
想着想着又笑出了聲。她覺得自從遇上這女人之後,自己的想法就越來越往那演電影的方向靠。
又不是什麽亡命鴛鴦,同路就非得頭破血流。
那她們又是什麽關系呢?
朋友吧,在加州滾熱如火的風裏,付汀梨下了定義——等到了洛杉矶,就注定要分道揚镳的朋友。
“今天好熱。”滾滾熱浪再次撲過來的時候,付汀梨感嘆一句。
然後瞥見被随意扔在前邊的測溫計,很明顯,三十八度二,已經超過了三十七這個數字。
難怪女人一直沒說話。
付汀梨放慢車速,猶豫地問,“你不舒服嗎?”
女人微微擡眼,有些遲鈍地說,“沒有。”
付汀梨覺得有。她微微皺了皺鼻子,一邊開車,一邊往四處張望。
瞥到一個招牌,上面寫着“露天泳池”幾個字。她心不在焉地開過去,又慢慢吞吞地倒回來,
“你要不要去游會,可能會舒服點。”
“游會?”女人雙手環着雙臂,語氣有點漫不經心,“我不會游泳。”
“啊?”付汀梨沒想到這茬,卻還是點頭,把車重新開走了,“那還挺可惜的。”
“你喜歡游?”
“加州這邊夏天天氣熱,我熱了就喜歡往水裏淌,游一會整個人都會輕一些。
你要是會游泳的話……
以後再遇上三十七度以上的天氣,說不定就會稍微舒服一些了。”
付汀梨輕快地答。
女人靜默地聽完,望向她的時候,頭發被風吹得很亂,
“倒回去吧。”
“什麽?”風吹得太大,付汀梨有些沒聽清。
“倒回去吧。”女人又耐着性子重複了一遍。
“你不是不會游泳嗎?”
付汀梨有些疑惑,但又以為女人要臨時學。車已經開到另外一個路口,沒想其他,還是轉了方向,倒了回去。
車停在露天泳池門口。
外面是買賣和租用泳衣的攤販,熱熱熱鬧鬧的。
付汀梨下了車,才想起問,“你有泳衣嗎?”
女人笑,似是覺得她這個話有點好笑,“當然沒有。”
然後又很随意地望了一會那攤販的泳衣,再問,
“那你呢?帶沒帶?”
付汀梨也才想起,她遇見女人的時候,這個女人孑然一身,哪裏有什麽行李,哪裏有什麽泳衣?
于是也被自己的話逗笑,眼睛彎成了一條縫,
“我也沒帶,收拾行李的時候忘了。”
“那買一件吧。”
“好啊。”付汀梨又沒所謂地補了一句,“等到了洛杉矶再還我就是。”
她把女人的話先搶過來說了。
結果女人的動作比她更快。似乎是走到那個戴着草帽的攤販面前,叽裏咕嚕地說了一大堆,攤販露出懷疑的表情。
女人又耐着性子,解釋了好一會。緊接着,把自己兜裏的那個火機掏出來,放在那張被日光曬得發舊的桌上。
攤販盯了好一會,有些驚訝。然後搶過那個火機,仔仔細細地研究着。
女人不輕不重地笑一下。
大概是已經心有成竹,在攤販點頭之後,已經選好一件泳衣。
終于成交。
付汀梨等着女人慢慢踱步過來,然後微微皺着鼻子,說,
“我感覺你吃虧了,這個攤販的表情很不對勁,說不定你這個火機很貴呢?”
她一邊說,一邊往攤販那邊走。
“還是我去給你買吧——”
話說到一半,被拽了回來,發絲飄蕩。手腕上是女人微涼的手指,隐隐透着血液的熱度。
日光濃烈得像快要炸開。女人手指掐握住她的脈搏,牽着她往裏走。
付汀梨跟在後邊,仍有些不甘心,回頭張望着攤販,果然,攤販還對着那個火機研究着,一副撿到寶的表情。
但女人攥住她手腕的手明顯不由分說。于是付汀梨只嘆一口氣,說,“不劃算,他賺大了。”
“劃算。”
稍有些淩亂的腳步聲裏,她聽見女人在她耳邊說,
“你不是喜歡游泳嗎?”
“喜歡游泳也劃不着啊!”
女人停下腳步,拎着那件泳衣,回頭望她,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然後像以前一樣。
擡手在她後腦勺輕輕地按了一下,給予她一個無足輕重的笑
“生日禮物,還劃不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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