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不知走了多久,一直萦繞不散的腐臭味漸漸淡去,耳邊呼嘯的陰風消失,臺階被平地所取代。
也許是結界起了作用,之後一路都很順利,順着平地走了一會,無法刺穿的黑暗漸漸能夠看清。
幾人不約而同松了口氣,解開手腕上的繩索。
由于方才的意外,繩子勒進了皮肉中,盛星河疼得倒吸幾口冷氣,揉着那無比明顯的一圈紅痕。
他身側,江平野長身玉立,垂下的眼眸凝在他手腕的痕跡上。
小少年皮膚蒼白,于是便顯得那圈腫脹的紅痕格外觸目驚心,無比刺眼。
此時,平地的盡頭出現了一扇門,其餘幾人精神一振。
盛星河也正聚精會神盯着門,垂在身側的手腕卻被碰了一下。
冰涼的溫度格外熟悉。
他不由轉頭,看向碰了碰他、卻又很快收回手的江平野。
對方高他一個頭,盛星河只能微微仰着頭看人,露出一截瘦弱的脖頸,皮膚蒼白,在昏暗光線中格外惹眼。
倒映在江平野眼底。
黑衣少年長而濃密的睫羽遮蓋了眼中情緒,他只是擡手,又碰了碰小少年的脖子,同樣很快收回。
貼在脖上的一瞬涼意如同錯覺般。
那雙貓兒眼瞪大了,惱恨地瞪他一眼。
小師弟是不是傷的是腦子,莫名其妙。
盛星河被這一打岔,沒有注意到手腕原本酸痛的紅痕消失,恢複了一片細白。
盛酽的聲音此時從前方傳來:“結界還有一刻鐘失效,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出去。”
盛星河頓時沒有心情同江平野計較,只是快走跟上了他爹。
盛酽當先,一手輕輕推開了門,刺目的光暈從門縫中射-入,瞬間籠罩住幾人身影。
“大小姐,你來這裏胡鬧,要是被城主知道,怪罪下來可怎麽辦?”誠惶誠恐的聲音響起。
幾人籠着結界,悄無聲息推開了一方石門,在最後一人出來時又輕輕合上。
眼前是一處布置雅致的石室,一方山水屏風隔開了他們的視線,四周輕紗飛舞,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同時夾雜着濃烈到發膩的熏香。
盛星河鼻子動了動,覺得有些熟悉。
而更為熟悉的聲音響起:“只要你不說,爹怎麽知道?誰讓那春風樓來的賤-人不見蹤影,只抓到一個侍女,她的血哪裏夠我沐浴,反正哪些低-賤的難民和散修也是要死在行屍口中,石叔你就幫我挑幾個看得過去的少女帶來,也讓她們死得有價值些。”
竟然是賀櫻!
她口中的話稍一細想,頓時讓人不寒而栗。
不過,她說的侍女是誰?
“嘀嗒——”
細微的滴水聲響起,幾人仗着結界隐去身形,從屏風後繞出,俱是腳步一頓。
眼前一片刺目的鮮紅、鐵鏽味更為濃烈。
屏風後竟是一方寬大的血池!
而血池中,一長相明豔的女子正側對着他們沐浴,露出一小半香肩。
她皮膚極白,因此同滿池鮮血形成鮮明對比。
她身前,正恭敬彎腰的中年人也熟悉得緊,正是那賀管家。
不過最令人關注的,是血池斜上方,一個昏迷不醒的女孩四肢被尖銳的木刺死死釘在一塊鮮紅石板上,流淌而出的鮮血順着蜿蜒而下的凹槽,“嘀嗒嘀嗒”彙入血池中,漾出一圈一圈的血色漣漪。
而這樣的石板在四周整整豎起了四塊。
看清女孩的臉時,幾人面色一變,竟然是蓮兒!
她怎麽在這?
此時,被賀櫻稱為“石叔”的管事嘆了一口氣,似是無奈妥協,他稱了一句“遵命”,轉身便要走出石室。
他是要去見那些消失的散修和難民!
雲若竹不由跟着他的方向邁了幾步,然後又轉身,看向尚留在原地的師弟。
盛酽則是擡頭看了看蓮兒,目光糾結。
君華卻突然道:“你們去找那些消失的人吧,蓮兒我來救。”
盛酽的面上劃過愕然,定定看了君華一眼,但他明白此刻耽誤不得,難得好聲好氣對這魔修道:“那就麻煩你了。”
随後,又匆匆轉身對盛星河叮囑,“你們留在這,我和師兄去就行。”
還不待盛星河回答,美人便揮袖轉身,同雲若竹快速追向已走遠的管事。
“哎”,盛星河看向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喚了一聲,江平野按住他,低低道:“他們自有宗門的法寶保護,我們跟着去了,反而是拖累。”
說着還擡頭看了一眼立在牆邊的普通年輕人。
郁無朝:“……”,行,你們修士厲害,你們了不起!
掌門令是在雲若竹手中,随着結界消失,停在原地的幾人身形當即暴露在賀櫻身前。
她被幾個憑空出現的男人吓了一跳:“你們是誰?”
當目光掃過君華的臉上,愕然道:“君子蘭,你怎麽在這!”
早在師兄弟二人出了石門時,君華便擡手在石室四周貼了幾塊木牌,布下結界遮掩了動靜。
他聞言,回頭朝少女露出個陰森笑容:“你不是找我嗎?我便來了。”
他用的是男聲。
讓賀櫻大吃一驚的同時,又被他的表情吓得膽寒。
同時也意識到不對。
怎麽沒有侍衛趕來?
少女眼中劃過殺意,她當即提氣破水而出,無數飛濺的血珠在靈力操控下猶如冰雹一般像他們兜頭砸來。
然而還沒到身前,便被君華擡手攔住。
盛星河都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只覺眼前一黑,被人捂住了眼睛,江平野清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非禮勿視。”
“……”,他當然不會看啊!
盛星河當即郁悶,而且你怎麽不捂自己,誰知道你有沒有偷看!
到底發生了什麽,那魔修行不行啊?
盛星河無比着急,他只能聽到打鬥聲,卻又怕萬一睜開眼看見什麽不該看的,只好任由江平野捂着。
而他卷翹的睫毛劃過眼前遮擋的手心時,黑衣少年只覺得心裏像是被小貓抓撓一般,癢癢的,卻不得其法。
打鬥聲很快消失,盛星河按耐不住,一把扯下身前的手,定睛一看,卻見賀櫻此刻被捆仙繩粗暴地五花大綁,丢在一邊的地上。
她身上嚴嚴實實地裹着幾層輕紗,遮住了身體,只露出一雙雪白小腿。
賀櫻不過築基後期的修為,在君華金丹期面前自然不夠看,她驚慌失措地喊道:“你們想幹什麽?”
慌亂的視線掃過牆角,瞥見一張從留影石中看過的面孔,賀櫻當即眼睛一亮,忙出聲道:“你、你是郁無朝,你們是一夥的!誤會、都是誤會,你們快放了我,我是他未婚妻啊!”
幾人不為所動。
君華只是快步走到浴池邊,擡手放出靈力,原本刺穿蓮兒四肢的木刺當即飛出,也許是放血時間太長,竟然沒有鮮血迸濺,而少女的身體也軟軟地從石板上滑落,在掉進血池前,被君華飛身接過,小心放到石臺上。
“我來,我這有補血氣的靈藥。”盛星河說着,将一顆高階丹藥毫不猶豫地塞進女孩嘴中。
君華看清了丹藥品階,不由眼神一動。
盛星河光顧着救人,沒注意他這細微變化。
蓮兒不過是失血過多,高階丹藥立竿見影,雖然尚在昏迷,一張蒼白的臉卻漸漸紅潤,連四肢被木刺留下的恐怖血洞也在飛快愈合。
因血肉生長而帶來的癢痛,讓女孩無意識地想要去抓撓傷口。
君華當即道:“按住她。”
盛星河小心避開傷口,按住蓮兒手臂。
虛弱的女孩沒什麽力氣,他輕松就能按住。
然而身後卻有人扯了他一把,盛星河不由倒退幾步,站穩時,原本的位置卻被人占據。
“我來”,江平野只留給他一個冷酷背影,那雙經常握劍、瘦削有力的手像是按着一只小蟲般,就這麽搭在女孩手臂上。
盛星河想到他在書院前那揮劍的勁頭,看得膽戰心驚,不由提醒他:“你輕點。”
他怕對方一不小心就把人胳膊折了。
然而,江平野微微轉頭,露出高挺鼻梁,側臉線條鋒利,側頸扯動的青筋格外明顯。
他道:“你倒是挺憐香惜玉。”
語氣冷漠,語調毫無起伏。
但盛星河莫名聽出了淡淡嘲諷味。
再看去時,江平野卻已經轉過了身。
盛星河一頭霧水,只覺莫名其妙。
再聯想方才此人的舉動,只能感慨,小師弟,真是一個看不懂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