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修養
第五十三章:修養
寧月抱着黑貓和廿七說笑着,走到海邊竹屋。可才繞進來,便發現海邊本空置這幾處竹屋都住進了人,炊煙袅袅,滿是煙火氣。特別是她的那一戶小竹屋外,還站了不少人,似乎在等誰。
寧月腳步一頓,眯着眼左右比對着,确認自己沒有走錯地方。
也不知道是誰眼尖看見了她,喊了一聲“是寧神醫!”
寧月便看着那一群人一窩蜂地跑到自己眼前。
她這才認出其中一些都是她在碧羅帳下診斷過的執棋人。
身邊那些生面孔,應該是執棋人所帶之“棋”。
比起執棋人的孱弱不禁風,各個“棋”那可是個頂個的聲音洪亮。
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一衆人對着她拜禮。
“多謝寧神醫救命之恩!”
醫師治病救人,被患者答謝本不該見怪。可這樣一幫江湖俠士一同煞有介事地拜謝,也屬實少見。寧月倒是想扶,這一溜人太多,她又不知道從何扶起。
“姑娘妙手回春,我娘的痛症近些年日夜不曾停歇,卻在姑娘手下緩解了。”
人群中一個高挑青年帶着一位婦人率先站出,他身上腰間別着箭筒和彎弓,似是一位精通箭術的高手。
寧月認不得他,但是認得她經手的婦人,她罹患之症乃為乳岩。
常見于憂郁積忿中年婦人,初時胸乳聚結成核,不痛,但随年限增長,結塊越大,若不及時診治,最終會五髒俱衰而亡。
“你母親的病還是拖得太久了。女子得病總容易忌諱就醫,你雖為人子,但也不能不聞不問。這病情我眼下做不到根治,我所開的藥要持之以恒地吃。若是胸口疼痛又起,記得來昌城瑞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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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青年還不及說,他身邊的婦人擠開他來到寧月面前,一把牽住她的手,對寧月和風細雨,細致妥帖那是越看越滿意。
“我這兒子不懂事,天天就知道去挑戰那什麽鷹翔榜,我這病多半是他不孝氣出來的,特別是他的婚事,我可太操心了。對了,不知道寧姑娘可有婚配啊……”
“哈哈……”寧月讪讪一笑,想起自己和謝昀沒個正式着落的婚約。
“對不住,我家小姐是訂了親的,且梅少俠也無意我家姑娘吧。”
廿七踏步上前,寧月投去一瞥,又垂眼。
他倒是挺替謝昀着想的。
梅清初時眼裏只看到這位緩步而來,婷婷袅袅如若一段靜谧月光的女子,聽到男聲,這才擡頭看見了鐵面面具的廿七。
“……是你。”梅清一下想起自己不分青紅皂白一頓追擊,卻連他一根頭發也沒傷着的場中情形。
“清兒,你認識?”梅母剛以為這交情能更近一步,誰想自家兒子竟臉上飛紅,拉着她一路從人群裏退開。“娘,我突然想起屋子還沒收拾好,先去收拾了……”
“啥啊?不是說先見寧姑娘嘛?”婦人不知道自家兒子在躲什麽,還一個勁地回頭招呼寧月道。“寧姑娘,我們娘倆搬到你隔壁來了,這島上的船壞了,一時半會的走不了,多來我屋玩兒啊……”
“哎……”寧月不及應聲,左右新的執棋人圍了過來。
大家大致意思差不離,因着修船的事宜,便想趁此機會好好養傷。許多受了寧月醫治的執棋人,想着離醫師近些,帶着自己的“棋”從島中中心的位置搬了過來。
海邊這一片的竹屋從一開始的零落無人,到現在卻是擠得喧嚣熱鬧。
臨了,人群散去,放寧月回到自己的竹屋時,她的腕上脖子上,廿七的手裏懷裏脖子上,都擺滿了執棋人執意要給的各異的“診金”。什麽醉閻羅的酒啊、五毒教能解百毒的蛇膽啊、少林的開光念珠啊……
被人群堵到屋子裏,閉門不敢見客的鳶歌聽到外面聲音消散,這才開門。
“小姐趕大集回來了?”
“……別貧嘴,過來幫忙。”
寧月手上還要護着黑貓,有些吃不住力了。
鳶歌噢了一聲,把竹屋的門開得大了一些。
寧月這才看見屋子裏還有客人,正是晉王沈霄,他坐在輪椅之上似是等了一段時間,此刻望見她平安,手上還被人禮贈不少東西,唇邊添上一抹淺淺的笑意。
只不過這笑意沒對上寧月一瞬,就被廿七擋去。
“公子,天色不早了,我家姑娘忙了一天也該休息了。”
有了寧月在,廿七的嗓子都柔和了幾分。
只不過在沈霄聽來依舊刺耳。
他示意小厮将他往前推了幾步,直接略過了廿七,迎向寧月。
“見寧姑娘無事我便放心了,今日寧姑娘也勞累了一天,确實該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找姑娘換藥吧。”溫雅的公子善解人意地準備離開。
醫師本能的寧月一把拉住小厮推輪椅的手。
認真道。“這怎麽行,藥得準時換。”
寧月把黑貓暫且交給了廿七,自己則拿着傷藥與沈霄一同回了他的屋子。
留下廿七和鳶歌,一同在屋子裏整理多出來的“行李”。
不過鳶歌理着理着,便發現廿七有些心不在焉。看多了話本的鳶歌立馬就嗅到了一點男女情愛該有的醋味,她放下手裏東西,向廿七靠過去,狡黠之色鋪滿眼底。
“廿七,你心悅我家小姐吧?”
廿七抱着黑貓的手緊了緊,差點沒被黑貓反咬一口。
鳶歌見廿七态度,更是篤定了些。
“唉,正常,我家小姐這樣好,在醫館時就有很多人無病無災也要到小姐這兒來看診呢,不過那個時候小姐還有和謝家少爺的婚約,那些人也就是想想罷了。我家小姐當時滿心滿眼就只有一個人呢……”
“你呢雖然功夫不錯,對小姐也是忠心耿耿,不過還死了這條心吧。”不是鳶歌想要扼殺廿七這剛剛誕生于襁褓之中的情愫,實在是小姐的體質特殊啊。
“我家小姐的良配只有謝家少爺。”
就算小姐再怎麽鬧着要和謝家少爺退婚。
小姐的命還需懸在謝家少爺所習的獨門功法上。只要一日沒有找回七味奇藥,把小姐的寒症根治,小姐和謝家少爺的婚約便一日不會解除。
充其量,就是不斷地往後延着。
所以,真要喜歡小姐,挺可憐的,那得是一輩子的求而不得。
鳶歌也是看在他們交情不錯的份上,才好言相勸。
可廿七卻跑偏了話中重點,只強調了一句。
“反了,是謝家少爺的良配只有你家姑娘。”
“……總之你們沒結果的,把心思收一收吧,針對晉王殿下也太明顯了,連我都看出來了。你也不想想,人家堂堂晉王,和我家小姐門不當戶不對,不可能成好事的啦。”
廿七不言。
無人知道,他閉眼時,寧月穿着嫁衣與晉王舉行婚儀的畫面清晰無比。
許多次午夜夢回,這一幕都在反複出現。
不是他刻意回憶,而是這個結局總是成為大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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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的船壞得蹊跷,可是島上的衆人都被蓬萊的大方俘獲了。
又有醫師,又有良藥,又毫無紛争的日子,過于歲月靜好,一時無人再提起初選時自己那沖動的異樣。特別是那些本應出局離島的,更是不關心那蓬萊的船到底是怎麽壞的,又要何時才能修好。
“小姐,你看呀,它自己跑起來了!”
在鳶歌的歡呼下,寧月在院子裏一邊調配着新藥,一邊笑看着黑貓在院子裏釋放本性的翻滾跑動。
入秋的日光不再曬了,一點熱意反而将院子裏的藥香激得剛好。
待在院中不覺刺鼻,聞着只如檀木一般,沉心靜氣,好不心安。
“廿七,這藥我新配的,你跑一趟給了凡大師送去。”
寧月這些時日都沒有閑着。
能來島上求藥的,非是尋常小病小痛,她在碧羅帳下只能看了個大概,先用針術和蠱術先行将病症壓住。其中能完全治愈的還是少部分,多數只是叫寧月多搶一些時間在這人間,還是逃不開要長期地服藥,和定期地找醫師回診。
廿七嘆了口氣,他想叫寧月歇歇,可這姑娘一旦撲在醫術上就像被迷住了魂似的。只能先遵了囑咐,乖乖送藥去。
卻道是他前腳剛走,後腳寧月的小院來了位貴客。
“寧姑娘,又在配藥呢?我給你帶了點吃食來。”
一襲紅裙的阿什娜提着食盒,帶着親切的笑推開了寧月的竹籬門。
這是島上開始修養療傷的七八日來,阿什娜第五次登門了。
寧月一開始還誠惶誠恐,但漸漸地,當她發現阿什娜的目的後,她也不算太意外。
“姑娘別看了,今日不趕巧,我護衛被我叫去送藥了,不在這兒。”
“我沒說我是來找他的呀?”
怎麽不是呢,前四次,有三次廿七都在。
這位聖女嘴上是在跟她聊些有的沒的,眼睛卻都快長到廿七身上去了。
這目光和前世盯着謝昀如出一轍。
寧月可以說是太過熟悉了。
只是她想不通,她這身上是和這位聖女八字不和嗎?為何這聖女總是盯上她身邊的人……
“好好好,姑娘不是來找他的。不過我這手上還有活,怕是陪不了姑娘吃些了。”應付阿什娜不是她拿手的事,卻被上輩子潛移默化,對着阿什娜有了套話術。
“無礙,你忙你的,我吃我的。”阿什娜打開食盒,裏面的吃食也不是什麽大燕的美食,而是他們西岚特有的杏露酪。“和之前一樣,留張嘴,與我說說話就行了。”
“……”何等的直截了當,目中無人啊。
寧月覺得自己一輩子也不能像阿什娜這樣不顧眼色和氛圍地暢所欲言。
“你上次說你這護衛是你請來的?”阿什娜順着上次的話茬問道。
“多少金?不如我出雙倍,你讓他蓬萊之後便跟着我吧。”
廿七不在,倒方便阿什娜開門見山。
不然這會兒廿七不是插科打诨,三兩句要送人走,便是找點什麽借口讓寧月出門看診,總之兩人真正能對上話的沒有兩三句。
“這和錢倒是沒什麽關系。”寧月搗藥的手沒停,這話說得順,幾乎沒經過思考,所以寧月也不曾察覺這份話意之中蘊藏的底氣。
“那前途呢?我西岚國教奎教的護法可是人人擠破了頭的位置,我可以直接許他。”
這挖牆腳真是挖得太光明正大,理直氣壯了。
可寧月不能不承認,前世的她确實被這些打敗過。
她可以清貧地、胸無大志過着她邊城醫女的小日子,可她不能要求別人也這樣想。她看出來前世的謝昀,有淩雲之志,也有與志向相匹配的天賦和能力,所以,她肯讓。
那……廿七呢。
不一樣的。
寧月心裏有個聲音說。
廿七和謝昀是不同的。
若說前世謝昀是她夠不着的虹霞,那麽廿七——
好像是她永遠伸手就能觸及的清風。
慣是無聲,她好像也可以篤定,他會在。
寧月把手中的藥杵一放,看向阿什娜。
“我做不了他的主。不過若是執意要問,我這兒沒有姑娘想要的答案。還請姑娘饒了我,以姑娘身世能力,來日總會遇見更好的。”
阿什娜輕笑一聲,咽下一塊甜酪,拍了拍手,站起身來俯看着寧月。
“我還以為你這性子真的與世無争呢,原也是有在意的人。”
“可我要的,向來都是最好的。能比你身邊這江湖第一的劍客更好的還有誰?寧姑娘可不要再故作謙虛了。”
“你的這護衛我要定了,若是他願意跟我走,姑娘可不要橫加阻攔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