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幌子
第五十一章: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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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咚——”
兩記黑煙在執棋人選擇棄賽後,在碧落帳外炸開。
和不遠處奇門陣法上的黑煙交相呼應。
葉叟看着大大方方把蠱蟲拿到光天化日之下的白衣女子,袖中的手攥得緊了又緊。
荒唐!真是荒唐!
“如此行醫,把人命看做什麽了!”葉叟沉痛地搖頭,在寧月面前排成一列看診的人,猶如一道裂縫正一點一點腐壞着他眼中的醫道。
“葉老您江湖威望自是不凡,想必請來替您拿藥的也是有名號的高手。”排在隊中第二位的,是一位年齡與葉叟差不多大的老妪。她扯出點笑容,指了指不遠處時不時響起的黑煙,還有那比任何時刻都要揮得頻繁的紅旗。
“可我不是,我是自己的親兒在那裏拼殺。你醫道高尚便高尚吧,卻總得給我們這些人一條活路。不想出那金貴的手,何苦在此多言。”
低頭診脈的寧月一字不落地聽了,卻對葉叟的嫌惡并不介懷。
反而亮出一個笑臉。
“我看這位姐姐說的不錯,葉老如此看不慣我,何不與我比試,讓他們見識見識正統醫道聖手的風采呢?”
沈霄低低一笑,明白了寧月這是偷偷拉幫手的激詞。
“你這女子,是何身份竟敢這樣同葉老說話。”葉老身邊不遠,一個男子年約三十,一副文人打扮。他一出聲,先對葉老拜了拜。“小子杜澤,師承淮安盧老,見過葉老。我本晚輩,不該插手此事,但眼下實在看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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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不知哪來的山野游醫,真是目無長輩。葉老乃我道泰鬥,豈容你挑釁。今日我便陪你一鬥,我倒要看看,是這正統醫道有理,還是你這邪門歪道有理!”
淮安盧老的名號還是十分響亮的,甚至受過天子封賞。
盧家家院之中,痊愈病患所贈杏樹何止百畝。
看病嘛,兩邊又不沖突。
在場的病患交換了眼神,寧月身前的隊伍便分了一半過去。
只不過杜澤看病講究一個細字,寧月看過兩個,杜澤才堪堪下了結論。這看着氣勢便薄了兩分。
葉叟捋着白須,長嘆一口氣,“罷了,老夫這把老骨頭也該動動了。”
聖手開口不過一瞬,面前從兩邊隊伍湧過來的人差點把老頭悶住。
寧月別開眼,偷笑了一下,又在對方看來時假裝無事發生的樣子。
碧羅帳外,響起的黑煙一聲又一聲,漸漸竟有了超過陣內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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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少俠,您出局了。”
又搭新箭的梅清因突然出現的人影差點失手射了過去。但那蓬萊弟子身上似有一股清香,聞了聞他竟覺得沒那麽煩躁了。他放下弓,看看自己腰上挂得完好的玉佩,又看了看在他射程之中,像個泥鳅一樣只逃不回擊的面具男子。
“我?出局了?”
“您的執棋人已自願放棄,請少俠随我離開。”
陣內的蓬萊弟子接到旗語,別說參加大會的選手了,他自己何嘗心裏不犯嘀咕。這幾屆比武大會,他還是頭一次見到短短時間,如此之多的執棋人先後自願出局。
瞧見梅清被帶走,廿七避難的步子急停。
天際遠處不斷響起的信煙,他早就有所注意,偶爾一次還能說是巧合,但這般反常……廿七提了提唇角,他就知道留她一人在那兒,她是坐不住的。
借機,廿七緩了口氣,在原地打坐。
他已然發覺這個新陣把他們所有人都往一處引,那裏應是長着可讓習武之人內息紊亂的弗靈草。多聞,會使人逼近走火入魔之态,內力提升卻難以控制。只有減少動用內力,才不會失去自我。
“你瘋了!這是比武,不是屠戮!”
正調整內息的廿七,似聽到了百裏鶴一的聲音。
他循聲趕過去,正看到溪邊,百裏鶴一扶着一個受傷的黃衫女子,與對面穿着玄色勁裝的異域男子對峙。來時世家公子排場的緞面錦羅袍如今已滿是瘡痍,不少血跡從衣服之下透了上來,也是傷得不輕。
百裏鶴一卻不敢露怯,端着手上僅剩最後一根箭的千機弩試圖逼退對方。
“擋我者死——”對面的男子雙眼已經發紅,一看便是一直運轉內力,将弗靈草效用逼到了極致。
迎面對上百裏鶴一的千機弩,也沒有任何懼色,提起雁翎刀便将箭只斬于刀下。
百裏鶴一在救起黃衫女子之前便已見過這塞外之人的連傷三人出局,其狠毒已經不是單純為了拿下玉牌了。眼見利刃橫來,身上再無可用之物的百裏鶴一下意識用手臂格擋。
心下只後悔,臨走前不該和玉貞吵了一架。
“叮——”刀劍交擊之聲,在百裏鶴一頭頂響起。
看着眼前這把熟悉的如晦,只覺得如同神兵天降。
百裏鶴一大喜,“謝——謝天謝地!廿七!你來得正好!”
“這人瘋了!完全不講理,見誰砍誰!你小心些!”
百裏鶴一話音剛落,那雁翎刀壓着如晦往下了兩寸,男子赤紅的雙眼在這咫尺之間映滿了一副平平無奇的鐵面面具。
“是你。”
這瘋子竟還能認人?
百裏鶴一正納罕,卻不想原來廿七也認識這人。
“熒惑?”如晦一折,将兇猛的刀勢嫁接到別處,廿七聲音冷了下來。
“你既在此——那阿什娜……”
“休得直呼聖女姓名。”熒惑揮刀,破空聲随至,他被弗靈迷惑的心性并沒有恢複,服從和執行卻是更加深入他骨子裏的東西……他記得聖女對他交代過的……
廿七手執如晦,全是守勢,并無攻招。
看來神廟一戰,還是引得她注意了……
熒惑打定主意要逼廿七動手,探他路數。
刀尖一抖,內力灌注,招招不容喘息。
廿七抿唇,一抹燥意終究是抵不住染上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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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主,陣中人選已不足二十之數,若是再繼續下去,怕是無法選出島主想要之人了……”
不過才一個時辰。
區區三個醫師竟唬得四十多人自願出局……偏偏又是正義之舉,衆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多加阻攔,污了蓬萊的名聲。
嚴鼓頓覺頭痛心煩地揉了揉眉心。
陣內厮殺頻頻打斷,這樣篩下去,只會剩下歪瓜裂棗的僥幸之輩……
“罷了……提前結束吧。”
“對了,把那個醫女請來,就說我頗為欣賞,願贈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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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比武結束了。”
蓬萊弟子接到急令,忙暗地将解開弗靈草藥性的香藥灑開,這才敢現身與二人刀光劍影的比鬥之中。
“結束了?都出陣了?我們這算出局了?”
百裏鶴一自廿七出現就松了一口氣,找出傷藥給黃衫女子服下後,他還能饒有興致地看二人纏鬥。不是他不講義氣,一來實在有心無力,二來廿七也不差他搭把手。
人家潇灑劍意自是将那異域的功法治得妥妥帖帖。
就是看着那異域男一臉不死不休的樣子有點吓人。
“不是出局,是第二場的人選已經盡數選出了,幾位算是勝出,可以離開此陣了。”
“什麽叫算是勝出啊?”
百裏鶴一嘀嘀咕咕,但蓬萊弟子沒再多做口舌解釋。
等到百裏鶴一一行人出陣才知道。
算是的意思,是進去的百人,如今還能自個兒走出陣法的。
——不過十六人。
十六人中,等在陣口的執棋人只有兩三人。
恢複了神智的熒惑一眼就看到了早已等待得不耐煩的聖女。
“怎麽搞得這麽狼狽。”阿什娜擰着眉頭,瞥着熒惑身上一道道劍傷。
“屬下遇到那個醫女的護衛了。”熒惑恍若看不見一身傷勢,垂首回禀。
被弗靈草雖影響他一時心智,但并沒有讓他忘記事物。
“噢?是他把你傷成這樣的?”阿什娜這才多了些心思打量起熒惑身上的傷來。“他倒是手下留情,無意取你性命。既交手了,可摸清他是什麽路數了?”
“那護衛手執軟劍名為如晦。只有江湖鷹翔榜近年新排的第一劍客所有。”
“就是那個我一直招安不得的江湖第一劍客?”阿什娜輕笑了一聲,“這倒是比我想象之中的更生猛。”
“那小醫女真有這麽好,連這等人物都能綁在身邊了?”
阿什娜輕咬着唇,若有所思,忽然她的腰間被個跌跌撞撞的姑娘撞了一下。
熒惑剛要發作,被阿什娜攔下。
“沒想到不會武的蠱師還能留到這個時候,小姑娘,你的蠱術應是很強咯?”
慶汝捂住受傷之處,警惕地望着這個明豔過了頭的異域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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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歌?你家小姐呢?”
廿七掃視一圈,沒有發現寧月身影,心中湧上一絲不安。
鳶歌一臉笑意,還在為自家小姐的優秀而驕傲。
“小姐因醫術了得,被島主請走了,說是要贈藥給小姐呢。”
“贈藥?走了多久?往哪兒走的?”
“就剛剛,幾個蓬萊弟子客客氣氣請走的,好像是在那個方向吧。”
廿七提步就要走,卻被坐着的沈霄拉住。
“蓬萊島處處迷陣,你這會兒追不但找不回她,恐還會誤了她的事。一個護衛,不要逾距了。”
廿七眸色漸深,手緩緩搭在腰間。
“不知公子,是以何種身份同我說這話?”
“陣內陣法幾次變換,已經不是比武該講究的公正公開。這初選的結果難道公子還看不出,這比武大會只是個幌子嗎?提前結束便是這結果不如背後之人的意。若是因此寧月被傷,公子又待如何?”
廿七言之鑿鑿,鳶歌看得一愣一愣的。
小姐不在,廿七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威壓如此強悍,就算對上晉王殿下,也不遜色半分。
“幌子?拿仙靈草當幌子,還開了好幾屆,這也太大費周章了。”百裏鶴一似不太能理解為何廿七如此警覺。
廿七看過來。
“那這前兩屆贏了比武大會的人你可曾在鷹翔榜見過……?”
“這……倒是不曾……可興許是怕懷璧其罪,不敢聲張呢?”百裏鶴一自己說着,也覺得透出了點古怪。
仙靈草鼎鼎大名,皆是因為制藥聖地蓬萊島一味造勢。
江湖衆人都相信蓬萊的名聲,故而也沒有人真正追究過仙靈草的藥效……
畢竟大家都得不到的,便就該是最好的。
“公子,先照顧好自己吧。”
廿七冷聲,轉頭就向鳶歌所指方向追去。